會飛的流言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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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伴酒小姐出來打岔:“說得這麼專業,好像你對血型多明白似的。”xo言之鑿鑿地反駁:“《血疑》裡有過這樣的情節,你沒看?”電視故事就是他們最強有力的依據了,電視裡有過的,當然生活中也可以有。抬槓的人立刻矮了半截:“《血疑》裡這樣說的嗎?我小時候也看過那個連續劇,記不清了,那時候太小,哪裡記得住?”周圍的人鬨笑起來:“你不過是想說你年齡小,用得著這麼拐彎抹角嗎?”嬉笑中,棉衣伸出袖子又飛到了調音室去,dj乾仔就像平時主持節目一樣,抑揚頓挫很煽情地說:“你們仔細看過shelly的面相沒有?左眉高右眉低,這種面相最克父母的。他老豆離家,八成是因為父女誓不兩立,除非一方離開,不然非死即傷,做老豆的為了保命,也為了保住女兒,不想讓女兒走,就只好自己走了。唉,命裡八尺,難求一丈,最後還是客死他鄉了。”

“真可憐!”阿容當然是第一個站出來響應的“面相術最靈了,乾仔,你會相面嗎?”於是話題轉到面相學上去,等把那點有限的相術完了,夕顏的面相克父也就成了定論。而乾仔則儼然成了相術專家,成了人群的中心。

這讓旁的人覺得不安,怎麼這樣有創意的想法自己就沒想到呢?於是便絞盡腦汁,於是便花樣翻新,於是便另闢蹊徑,於是便語不驚人死不休,於是便有了更新的桃傳奇:夕顏其實是個棄嬰,是林大志在城牆兒撿的,養到十幾歲,眼看夕顏一天比一天大,出落得一天比一天清秀,便動了染指之心。但在調戲養女的時候竟被夕顏的母親撞破,於是惱羞成怒,離家出走…

此言一出“嘖嘖”聲立刻響成一片,有人嘆息:“養父非禮養女的事兒可多了,我們鄰居就有一家…”有人置疑:“上期在雜誌上看到一篇紀實故事,好像和你這情節差不多呀。”也有人恍然大悟:“難怪shelly好像總是不大開心的樣子,對男人又那麼冷淡,肯定是被養父嚇怕了。”

“嘖嘖…”

“嘖嘖嘖…”關於他父親林大志的死因,就更加版本多樣。有說他父親參加了黑社會,在梅州被亂刀砍死的;也有說林大志做了和尚,要不怎麼會葬在泮坑神廟附近呢?更有的說林大志是個盜墓賊,來泮坑挖寶,結果死在墓裡的…整個一部金庸小說的框架。

每個人都是天生的編劇家,虛構故事的能手,區別只是有的人用筆寫,有的人用嘴說,還有的人則藏在黑暗裡自個兒惡意地猜。

如果你在“夜天使”裡看到三三兩兩的服務員聚在一起,聽說書一般聚會神而又興高采烈,那一定是在議論林夕顏。

長著袖子的言棉衣在各門各室間飛舞著,拍打著,張揚著,灰塵厚厚地蓋住了“夜天使”每一個角落,矇住了人的眼睛。

夕顏在眾人的議論中漸漸面目模糊——一個棄兒,一個私生女,一個克父克母的“地煞星”即使最善良的人,也會選擇其中最溫和的一種說法來相信:她父親有了相好的,拋棄了她母親和她,另尋新歡。

但是真相呢?真相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有關死亡的故事,像一株豔紫的罌粟花,在我心靈深處妖嬈地綻放。

我買了大堆補品,特地請秦晉代唱全場,自己跑到宿舍來探病。

像蝙蝠撲向黑夜,珠死在黎明,死亡於我有著不可抗拒的魅力。

很意外地,後臺總管阿堅也在,正給夕顏煲栗子雞進補。

鮮活的雞,拔放血,滾水燙了,用筷子掏出五臟,然後灌水洗淨——不肯破膛,要保持雞的原氣——進提前剝好分成兩瓣的栗子,封緊,放進冰櫃裡保存一夜,使栗子入味,然後放進薑片、紅棗、鹽、白乾等佐料小火慢燉,直至栗子軟,雞骨頭也酥了才起鍋。

是典型的北京小吃,卻用南方做法,香味從樓下廚房裡一直飄上來。

我饞涎滴,兼妒火中燒——從來沒有人如此用心地為我煲一味菜。

我向夕顏講起三歲時的經歷,父母的離異,母親的冷漠,直到自己的離家出走。但是我沒有告訴她我那著名的母親的名字,也不會說我離家出走的真正原因是為了何教授。

想知道對方的故事,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傾訴自己。

夕顏沉靜地聆聽,她是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非常懂得在什麼時候配合什麼樣的表情,而絕不打斷傾訴者。

可是我的目的不是為了傾訴,而是希望她也同樣地坦白。

然而她只是說:無心,我們都是孤獨的孩子,成長在破碎的家庭裡,卻苦苦地尋找完整。

“為什麼?”我的聲音尖銳起來“你的破碎是什麼?我們倆是兩種人,我們本毫無相同之處。”夕顏望向我的眼神,如此澄澈見底,在她的眼中,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投影…

千不該萬不該,阿堅在這個時候端著栗子雞煲走上樓來,臉紅紅的,不知是不是因為爐火太熱。但他眼中那種奕奕的神采是我識得的,當年將何教授請至家中小宴,我親手為他添酒時,便曾經這般地興奮。

我心裡一動,暗暗詫異,表面上卻只做無心:“阿堅你不去上班,跑到這兒來給夕顏開小灶,不是偷廚房裡的雞報公賬吧?”

“怎麼會?”阿堅憨笑,摩拳擦掌“wenny,你吃不吃?你要吃我給你也盛一碗,嚐嚐吧。雞是我昨晚親自去菜市場挑的,只有調料是從俱樂部裡拿來的,一點點鹽和酒,不算貪汙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沾沾夕顏的光。”我說著望向夕顏。她卻只是心不在焉,置若罔聞。以她的聰明不難看出阿堅對她的傾慕吧?卻偏偏做這病西施神恍惚的樣子,給誰看?

我用勺子在碗裡慢慢地攪著使湯涼下來,臉上笑著,暗地裡咬牙切齒。

是可忍,孰不可忍!有人專門為她煮菜,而我,僅僅是分一杯羹者。怎樣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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