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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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方丈弘明法師七天前說有香客要來的。
一抹晨曦擦著那朝霞的邊兒飛了過去,後者竟茸茸顫抖了一下。這一瞬間,慧安分明看見朝霞深處有一種血
模糊的東西,還閃著像刀兵一樣的亮光呢。他吃了一驚。這是什麼東西呢?
於是他趕忙回到寺廟。佛像的肅穆,使他為剛才的慌亂而慚愧,檢討起修行的淺薄。他本是窮人家的孩子。為了還願,家裡才把他送到圓覺寺來的。他念了一陣《法華經》,心情才稍平靜。
但緊跟著寺裡又出了另一樁怪事。
一大早,那叫道信的於美工的僧人在給破舊不堪的如來佛上釉彩時,佛像喉嚨裡忽然發出難聽的格格聲。隨即,如來佛無緣無故地一頭栽了下來,摔掉了腦袋。道信分明看見泥土做的頸腔裡
出了一些粘稠的暗紅
體。
大夥都議論紛紛,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於是,便都把目光投向禪房。
弘明法師從七天前起就把自己關在禪房中,說是要閉關打坐,等香客來了再出來。弘明法師被認為是寺中惟一得道的人。只有他能夠把事情說個透徹。可是誰也不敢去驚動他。方丈有一道指示,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禪房。
香客就要來了,寺裡又出了不祥,法師怎麼還不面?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真是急煞人也。
僧眾不約而同這麼想。
ek,ek,ek像是誰在唸一首聽不懂的詩。
聲音像細細的小刀在神經末梢上來回蹭。弘明法師的枯禪再也坐不住了。
他費勁地張開害白內障的老眼,昏昏噩噩地搜索唸詩的人。但面而來的是禪房的四壁黑暗。他坐在這黑暗深淵的底部,像佛陀未悟道前坐在菩提樹下,一時裡一籌莫展。
七天前這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忽然響了起來,它好像就在附近,在通往小村的驛道上,在冒著炊煙的農舍旁,而不是在難以捉摸的時空深處。
想到時空,法師記憶中出現了馬蜂般攪在一起的群星。那真是一團糟。它們在燒個不停。似乎藉助這意識中的亮光,他的視力暫時好轉了。禪房內的黑暗也減弱了。鉛牆泛出沉重的寒光。這使法師稍微有些寬心。
但是,那聲音又響起來了。
ek,ek,ek它一聲聲迫近,好像就在門前。
它勾起了弘明對死的恐懼。這一種情緒,這些年他是很少有了。即便偶爾冒出,也絕沒有讓外人知曉。
在外人面前,他是得道高僧。但是隻有他明白,自己是個罪孽深重的俗人。
似乎有人在敲門。
恐懼轉而變成強烈的求生願望。弘明在心底發出叫喊:啊,不!
禪房的門開了,進來了一個瘦瘦的中年男人。他睜大眼,努力適應禪房的黑暗,使勁捂著鼻子。
"空氣太汙濁了,也不開個窗戶。”他說。
“這樣你會憋死的。”這是歸隱田園的詩人,也是一位虔誠的居士,禪詩做得不錯,常來寺中與方丈談經論佛。
弘明稍稍鬆了一口氣。但他很憂慮他此時到寺裡來,並且擅自闖入了禪房。
"他們沒有告訴你我在閉關?”"說是說了。但他們說你一坐七天沒有動靜,實在是不放心哪。何況,寺裡的氣氛好像有些古怪。”"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你應該明白,這間禪房是不讓人隨便進的。”"我記得你告訴過我這個。你還說過八年前一位外地來的讀書人不慎誤入禪房,結果鬚髮盡脫,暴病而亡。這些,我何曾敢忘記。”"因此你現在已經處於跟那個讀書人同樣的處境。”弘明惋惜和痛楚之情溢於言表。
"我想不至於。那個人的死,是因為法師沒有施手相救。其實以法師的修行和功底,沒有解脫不了的因緣。我實在沒想到大和尚的慈悲之心,在關鍵時刻竟然發生了動搖。這是什麼原因呢?”詩人輕描淡寫地一笑,有一種嫵媚。
"你在說些什麼呀。”弘明眉心飛快地一縮。
"我什麼也沒說呀。”詩人又動人地一笑。
弘明認識這位詩人已有十年。那是在詩人辭官回鄉的時候。在弘明的記憶中,詩人從沒以這種口吻說過話。
在過去的十年中,有些心裡話,只有跟詩人,弘明才一一訴說。詩人只是默默地傾聽,從不發表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