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點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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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靄僵直了背,慢慢地轉過頭去,看著那個早上才彼此尷尬分別的男人,此刻正單手兜,閒適地站在身後。

聞靄面無表情:“你在跟蹤我?”陸瑾昀似笑非笑:“緣分。”聞靄翻了個白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之後,就踏步走了進去。

身後的腳步聲不停,輕緩淡定,在自己的對面停下。

“這位先生,店裡面的地方這麼多,不需要拼桌的。”聞靄指向旁邊空空如也的座位,示意他過去。

一個十歲出頭年紀的小孩走了過來,手上還拿著本子:“叔叔要吃什麼?”陸瑾昀自巋然不動,依舊直著背坐在那,伸出手指了一下聞靄:“她先點吧。”那小孩點了點頭,看向聞靄的時候,臉頰稍稍變紅:“這位姐姐,要吃什麼?我們店裡面的招牌是黯然銷魂面,很好吃哦!”聞靄撐著下巴,表現出興趣十足的樣子:“這名字起得好,怎麼個黯然銷魂法?”小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刀削麵裡面加上我媽媽自制的辣椒醬,又麻又辣又好吃,媽媽說是吃到罷不能,黯然銷魂。”聞靄一拍桌子:“好咧,就給我來一碗這個。”看到小孩轉向自己,陸瑾昀思索片刻,朝他笑了笑:“那就給哥哥來一份一樣的吧。”小孩記菜單的筆頓住,眨著眼看了他一下,半晌才哦了一聲。

等到小孩走了之後,她才斜眼看著對面西裝革履的男人:“哥哥?”陸瑾昀淺笑著點頭:“乖。”聞靄:“…”她有些煩躁“你來這裡幹什麼?不要告訴我又是剛從法院出來?”陸瑾昀搖了搖頭:“工作。”她愣了愣,抬眼跟他直視著:“工作?來這裡?你要改行開面館來這裡偷師嗎?”陸瑾昀掀正要說話,去而復返的小孩,給他們這一桌拿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東西過來。

“這是送給你們的。”他彷彿都已經習慣了,也沒有多解釋什麼,放下之後就朝著後廚走去。

聞靄看向桌面那個四四方方的小紙盒,看起來很悉,就是他們休閒娛樂的時候會玩的撲克牌,只不過現在手機盛行,能玩的東西太多,這小玩意倒是比較少見了。

所以來這裡吃麵還能送一副撲克牌?

對面伸來一隻指節修長的大手,將那副撲克牌拿了起來,拆開了表面的包裝之後,將裡面的54張牌拿了出來。

拿出來的那一剎那,聞靄終於懂了老闆的意思是什麼了,但隨之而來的,是心裡冒著泡咕嚕咕嚕而上的那股擋不住的澀意。

撲克牌的背面,不是常所見的撲克牌的那些花紋,反倒是一張照片,照片裡睜著清涼透徹的眼睛看著她的小男孩,笑得燦爛無憂。

照片下面是簡單的描述信息。

編號:43178,姓名:陳冬,出生期:2000年3月4,走失期:2006年8月8,走失時身高,105cm左右。

身上特徵:耳朵後方有一個雞蛋大小的胎記,笑起來有酒窩,單眼皮。

直到撲克牌上面出現了一滴淚珠,模糊了上面的字樣,聞靄才意識到她眼中已經盈滿了淚水。

對面的陸瑾昀嘆了一口氣,出一張紙巾給她遞了過來,看到她怔怔地沒有動彈,抬起手在她眼周柔柔地擦拭起來。

聞靄鼻子,接過他手中的紙巾,在面上用力一擦,然後紅著眼眶看著桌上的撲克牌。

每一張撲克牌後面的照片都不一樣,聞靄在其中找了一會,才找到了那個叫楊澍的小男孩。

這是一張全身照,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小男孩,似乎真的默契地配合著他的名字,在一個噴泉前站的筆直,歪著頭朝鏡頭比著v字,笑得天真無

她扭頭看著端著兩碗麵走過來的小孩,拿著手上的照片跟他比對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依稀覺得眼前的小孩和照片裡的孩子眉眼間有幾分相似。

“你叫…”聞靄看著他練地將盤子擱在桌子上,然後彷彿不知道燙似的,雙手捧著碗從盤子裡端了出來,放到了桌面,還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桌上的撲克牌。

“我叫楊攀陽。”小孩看了看她手中的照片,擦了一下額角的汗“那是我哥哥,楊澍。”聞靄喉間微哽,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柔聲問道:“你見過你的哥哥嗎?”楊攀陽搖了搖頭,店裡面沒有其他的客人,他索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出生的時候哥哥就已經走丟了,我媽媽說我的名字叫做攀陽,既是攀登太陽的意思,又是盼楊,盼著我哥哥楊澍回來的意思。”聞靄突然就很想見一下他的媽媽,看看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懷著怎樣的思念之情,才能給兒子想出這麼一個富有思念意義,又滿含著朝氣的名字。

陸瑾昀指了一下外面,低聲問道:“你們這家店,在這裡開多久了?”

“從我出生開始,我就在這了。”楊攀陽笑了笑“這條街,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完,特別特別的。”他笑著笑著,聲音又變得有些失落:“可是好多人都已經搬走了,現在走過去,都沒什麼意思。”聞靄抿了抿,還想張嘴說些什麼,就聽到後廚傳來一個女聲:“陽陽?”楊攀陽應了一聲,朝他們揮了揮手,就跑了進去。

陸瑾昀和她對視良久。

“你是為了風之島項目來的吧。”聞靄垂下眸沉了一會,才開口問道。

她想起昨天看資料的時候,有提到公司請了外部律師顧問來為拆遷安置工作來提供顧問服務,現在聯繫起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她算是把事情都串了個明白。

陸瑾昀嗯了一聲:“本來是宋葙接的。”看到對面的女人身子僵了僵,他又解釋了一下“但她今天離職了。”聞靄終於忍不住抬起頭,昨天才見著她在辦公室裡以女主人自居,怎麼今天就離職了?

陸瑾昀著她的眼神,毫不避讓:“員工的去留,我無法左右。”聞靄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

低下頭吃麵的時候,卻沒能控制得住嘴角上揚的弧度。

花了錢請了律師,聞靄不問白不問。

“這一塊的拆遷,你有什麼意見?”陸瑾昀看著碗裡的紅油,輕輕地蹙著眉:“點對點,卯對卯。”對面的女人抬起頭,嘴裡還胡嚕著一面,眼睫輕顫,有一絲懵懂:“啥?”陸瑾昀看著她嘴角沾著的一粒小小的芝麻,眼神轉瞬變得幽深,直勾勾地盯著她,伸出手在自己嘴角的位置,指了一下。

誰知道對面的女人臉倏地變紅,抬眼瞪了他一下:“氓。”陸瑾昀:“…”發生了什麼事?

“對於那些堅持到最後只是想談一個好價錢的,我的建議是能耗著就耗著,剛才我在周圍稍微走了一下,也聊了一會,其實有些沒拆的,雖然看著淡定,語氣裡也是微微透著一絲著急。”他想起那些撐著最後一口氣的店家,跟他聊著聊著就會走出店面,看著空空如也的街道,兩側一間間緊閉的店門,最後幾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點聞靄也是跟他觀點一致:“嗯,這是點對點,那卯對卯呢?”陸瑾昀看著她身後掀開簾子走出來的中年女人,輕聲說道:“卯對卯,就是對於那些寸步不讓的人,先一點一點地試探著,看看他們的底線在哪裡。”

“來,先生小姐,嘗一下我們店裡的新品,雙皮。”老闆娘端著兩碗白得如同豆腐一般的雙皮走了過來,放到了桌上。

聞靄有些受寵若驚,抬頭朝她點頭致意,低頭挖了大大的一勺進嘴裡,細膩滑,入口即溶。

“謝謝你,老闆娘,真的很好吃。”聞靄眨著星星眼,朝著老闆娘豎起了大拇指“我在家裡自制過,總是很容易變得很稀,你這個就剛剛好,稠度剛好,而且很軟滑哦!”她的誇獎比較走心,老闆娘被她逗得很開心:“哎呀,小姐你過獎了,我這還是第一次嘗試。”旁邊的楊攀陽言又止,廚房的垃圾桶裡,明明就扔了五六個空的牛瓶。

算了,還是不拆穿了吧,免得被他媽媽藤條燜豬

聞靄跟老闆娘就“雙皮怎麼製作才會又滑又好吃”這個話題聊了起來,聊到最後聞靄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老闆娘,這附近不是要拆了嗎?你研製新品是找到新的店面了嗎?”老闆娘邊的笑意一滯,嘴角沉了沉,緩緩搖了搖頭:“我們不會搬的,不管他拆不拆,我們這家店在這裡,就是在這裡。”

“我們三家店都說好了,要做一輩子的老街坊。”她餘光看向桌上,眼神一顫,伸出手慢慢地拿起了那一張黑桃k。

“我們家小澍只記得這個地方,如果我們搬走了,他回來的時候找不到了怎麼辦?”**從店裡面出來,聞靄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

“沒有底線,”她看著旁邊默不作聲的男人。

“談錢傷情,他們不談錢,傷心。”

“這三家店,是違章建築。”陸瑾昀低頭看著她“這三家店都沒有取得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就在平房上自建了兩層樓。”

“法律有規定,拆除違章建築和超過批准期限的臨時建築,不予補償。”陸瑾昀表情平靜。

聞靄的面一下就沉了下去:“陸瑾昀,你還是人嗎?”作者有話要說:叔叔和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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