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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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得撕心裂肺,痛不生。老師忙將她帶走,之後通知家長,讓他們把孩子接了回去。一個星期後,薛玲再回學校時,憔悴得簡直脫了形。

“你還好嗎?”陳諾不敢告訴她這些天班裡四起的言,也不敢詢問她是否真的懷孕了。千言萬語話到嘴邊都變得不痛不癢:“快到期末考了,別耽誤學習…”陳諾以為,自己還有機會慢慢和她溝通,誰知上到第三節課,薛玲竟然被警察帶走了。

自那以後同桌換成另一個人,她再沒見過薛玲。期末考的那天早自習,班裡不知為什麼炸成一鍋粥,人人都在討論薛玲。

“昨天你看了學校貼吧沒?”

“薛玲的事兒嗎?誰傳出來的啊?”

“班長唄,她去辦公室不小心聽到的,也不知真的假的。”

“警察都來學校了,還能有假嗎?”

“那也太噁心了,薛玲被她爸…”

“電視臺都去採訪了呢,她媽媽報的案,據說她十二歲的時候就被她爸侵了,之前還懷孕…天吶,我要吐了!”

上午‮試考‬結束,班主任臉陰沉地走進教室,把茶杯往講臺上“砰”地一扔。

“陳諾,你怎麼回事?!居然給我白卷!”她站起來,木訥又無措,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英語和數學連選擇題都懶得做嗎?下午如果還這樣,你乾脆別讀了,直接給我退學!省得費時間!”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其他兩個舍友去食堂吃飯,還沒有回來。天知道她滿腦子都是薛玲。恍惚間想起上次薛父來開家長會,那個禿頂油膩的男人,看著薛玲的那種笑…

她想起薛玲的清潔,想起薛玲的驗孕…胃裡突然一陣強烈的翻滾,陳諾彎乾嘔不止。她受不了了,翻出手機打給陳恕,那邊接通“喂”了一聲,她捂住嘴,瞬間淚崩。

“諾諾。”她終於抑制不住失聲痛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彷彿隨時要昏厥一般。耳邊傳來一聲嘆息,陳恕似乎走到了僻靜的地方,耐心問她:“怎麼了?”

“爸爸…”她難過至極,語無倫次:“我,我‮試考‬了白卷,老師罵我…但我不想‮試考‬了,一點兒也不想,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手一直髮抖,我想吐…”她哽住,嗆了好幾聲,臉和脖子咳得漲紅。陳恕說:“好了,我現在過來。”她不斷泣:“你快過來,快一點…”***冬午後的三寶小港在寧靜中顯得十分愜意,漁船和運沙船停在港口休息,遠處曬魚場鋪著成片的網排,女人們正在辛勤勞作,她們會把曬乾的魚頭減下來餵豬,三寶港的豬都是吃海鮮的。

寒風凜冽,渡船上的乘客大都坐在船艙裡避風,馬達劇烈的震動令腳底發麻,陳恕有些焦慮,起身走到甲板菸。風很大,他攏手點了好幾次才把煙給點燃。袖口黑漆漆的,有些髒,好在深藍不大瞧得清楚。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厚夾克,裡頭是件帶帽衫,下面穿著糙的牛仔褲,還有一雙人造革的黑靴子。

他好像有幾天沒刮鬍子了,最重要是這一身魚腥味不知能否被海風吹散,他想或許應該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收拾一下,畢竟這樣見到周老師不好。每次面對陳諾的老師的時候,他尤其受到自己作為父親這個角的存在,以及責任。

帶她看醫生那次,他也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多年是不是做錯了。他沒有給過她太多親人之間溫厚的體貼和關懷,而當他想要彌補這一切的時候,卻被醫生告知不能再與她親近了。

這是他的錯嗎?陳恕望向遠處白的燈塔和公路大橋,記憶中大橋竣工的那年他還很年輕,也是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天,濃霧瀰漫的清晨,在這艘船上,他遇見了讓娜。讓娜。佩蒂特。她穿著一件黑的長風衣,美麗的金髮編成辮子盤在腦後,那雙清澈的眼睛帶著疲憊與新奇,凝望海面,然後望向他。

讓娜…腦海中那張臉逐漸變做了陳諾。她和她母親何其相像,和他又何其相像。陳恕搖搖頭,他已經很久不去想那些前塵往事了。下午一點,他在去學校的車上,給陳諾打了個電話。

“你吃飯了沒,”他說:“出來吧,我馬上到了。”

“哦。”失魂落魄的語調。不一會兒出租車在一中門口停下,他下車,看見陳諾站在門衛室前面,半張臉埋進圍巾裡,背上揹著書包。女孩快步朝他走來,他抬起胳膊,當她撞入他懷中時,攬住了她的肩膀。

“還哭呢?”他笑,那樣子好像在說,羞不羞啊。陳諾把頭貼在他口,周圍進進出出的學生都在看她,她有些害怕和牴觸的情緒,愈發將陳恕抱得緊緊的。

“走吧,先去吃點東西。”他撫摸她的腦袋,擁著她朝對面的小餐館走。

“這麼多人,你們學校沒有規定吃飯時間嗎?”陳諾說:“這兩天期末考,沒有平時上課那麼緊迫。”擁擠的餐館裡找了兩個位子坐下,陳諾將重重的書包放在旁邊椅子上,陳恕撇了一眼“書包背出來做什麼?待會兒不準備回學校了?”她立馬警惕地望著他。

“總要跟老師打聲招呼的。”說著叫來服務員點餐“紅燒肥腸,魚香絲,炒青菜,冬瓜湯。”陳諾說:“少點一些,我沒胃口。”他放下菜單,看著她:“我也還沒吃呢。”陳諾也看著他:“你,你長鬍子了。”他摸摸扎手的下巴,有點好笑:“一直都有鬍子的好不好。”又說:“你好像瘦了很多,在學校沒有好好吃飯嗎?”

“沒時間,幾乎都吃泡麵。”他忽然抬手碰了碰她的眼睛:“哭腫了,什麼事這麼傷心啊。”陳諾低下頭,言又止地張張嘴:“回去再和你說。”等菜的時間有點長,這兩人卻相處得極為自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自然,你一言我一語,由他引導,聊得很好。

“看來我女兒在學校很有名,”陳恕用熱開水涮筷子,有意無意調侃說:“都在偷看你呢。”陳諾抿抿嘴:“也許是偷看你呢。”

“是嗎,看我什麼?”

“看你長得醜。”他莞爾“你可真說得出口。”菜上來了,陳諾埋頭專心吃飯,一碗過後又一碗,到第三碗的時候陳恕忍不住說她:“鬧饑荒呢?你別吃太撐了。”

“你怕把你吃垮了嗎?”

“當然怕啊,”他說:“你想想家裡那小破攤子,經不起你這麼吃的。”陳諾瞪了他一眼,繼續將桌上的三菜一湯掃蕩一空。陳恕掏出手機看時間:“你下午幾點考?”

“兩點半。”他溫和地看著她:“能克服一下嗎?”陳諾垂下眼簾,不說話了。

“好吧,”他拍拍她的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去跟你們班主任溝通一下,沒關係。”吃過飯,時間差不多了,兩人朝學校走,陳恕到辦公室找周老師,陳諾不敢進去,就站在外面等。約莫十幾分鍾,他出來,伸手幫她拿書包“走吧,去宿舍收拾東西回家。”陳諾忙問:“老師說什麼了?”他苦笑:“先把我罵了一頓,說我缺席家長會…你們班主任還是很通情達理的,他說你的同桌出事,你平時和她要好,肯定受了些影響,這次期末‮試考‬他會替你向主任申請,下學期回來補考就行了。”陳諾抱著他的胳膊一時無語。

“你同桌怎麼了?”陳諾搖頭。回到三寶小港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過了,方子一個人在店裡忙不過來,打電話催陳恕回去幫忙。陳諾在家收拾行李,家裡很乾淨,沒什麼需要打掃的地方,這讓她到些許懊惱和頹然。

寧靜的下午,恍恍惚惚,黃昏悄然而至。陳諾躺在上,回想這一整天與陳恕相處的情景,不知道這其中微妙的變化是因為她的脆弱無助還是他檢討過自己,想要用另一種方式與她相處,讓彼此變成尋常的家人。

無論如何,她還是高興的。半年裡恨過他,怨過他,甚至在思念和絕望的煎熬裡幾度痛不生獨力支撐,但當他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在那一刻,她還是歡喜比較多的。

***晚上陳恕回來的時候陳諾正在廚房裡搗鼓著什麼,他走過去一瞧,見她竟然醃製了一罈酸蘿蔔和一罈酸豆角。

“過幾天就可以吃了。”她還驕傲。陳恕略頭痛:“你還是多想想寒假上補習班的事吧。”聞言她表情一垮:“我寧願去打寒假工。”陳恕看她兩眼,明顯不大讚同:“學生還是以學習為主,我希望你以後出人頭地,而不是在這種小地方得過且過。”陳諾愣了下,說:“但我覺得,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安逸,並不是一定要去大城市,獲取多少事業上的成功才算人生贏家,爸爸你的價值觀太功利了。”他倒是笑起來,摸摸她的腦袋:“你這樣想說明你心態不錯,但我是你爸,必須要為你爭取更好的未來,否則你長大以後會怪我的。”

“我不會。”他搖搖頭:“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就輟學了,跟人出去跑船掙錢,那時覺得掙錢很容易,為什麼還要費時間讀書。

後來長大幾歲,就開始後悔,以我的成績,當年考個大學,再考個公務員也不是沒有可能,無論如何也總比這樣起早貪黑風餐宿的強。”陳諾小聲嘟囔:“我看你這些年明明過得很瀟灑。”陳恕清咳一聲:“那是因為我樂觀。好了,早點睡,明天去給你報補習班,你的法語課不能落下,還有兩年半的時間,爸爸希望你加把勁,我一定送你出國讀書。”說完拍拍她的背,回身朝臥室走,經過客廳的時候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陳諾跟在他身後,問:“你是指去法國嗎?”陳恕回頭看了她一眼:“嗯,畢竟那也算是你的祖國,而且…”

“而且什麼?”他想了想:“你還有親人在加來,你外公…”

“我只有你一個親人,”陳諾打斷他的話:“而且我是中國人,我拿的是中國公民身份證,說的也是中國話,爸爸。”

“…”她扭頭走了。***寒假的一個月,陳諾過得十分自在。每天早起背單詞、做早飯,然後寫作業,打掃衛生,中午提著保溫桶去店裡找陳恕,然後下午到補習班上課,回來以後做好晚餐,催促陳恕回家。

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陳諾心想,只要他願意對她好,無論是哪種好,她都是滿足的。而陳恕似乎對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也很滿意。開學過後,她每天給他打電話,講述學校發生的趣事,即便沒什麼好玩的,也要和他聊天說話,詢問他都幹了些什麼,店裡生意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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