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茫茫的北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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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草湖靜靜的,這是一片悲傷的湖,也是一片多情的湖。
望草湖就是北湖,傳說這兒曾是蘇武牧羊的地方。多少年前,這兒曾是碧波盪漾,水草茵茵。沙鄉有位叫望草的女子,因痴戀氣節不凡的牧羊人蘇武,常常站在北湖邊,悵望那個懷抱使節的英氣男人。月圓月又缺,
去秋又歸,十九年恍然而過,妙齡女子白髮早生,雙目失明,卻最終未能向心上人訴一曲衷腸。蘇武解除囚
,隨使節歸漢的那一天,痴情女子縱身投入湖中,為情而去。沙鄉人為紀念她,也為了表達對美好愛情的嚮往,遂將北湖改為望草湖。誰知幾個世紀過去了,當年草肥水美牛羊成群的望草湖,如今早已是一片鹽鹼地,旱沙灘。林雅雯還沒到沙湖縣前,沙湖縣政府作出一項決定,劃地招商,鼓勵當地農民還有外鄉人前來墾荒種地,改造沙湖。幾年過去了,當年規劃的農場非但沒成規模,反而因地界或產權引發的糾紛源源不斷。開發商與鄉政府,開發商與開發商之間,紛爭不斷,衝突疊起。
這兩年,林雅雯為北湖的糾紛,也沒少付出努力。就在馮橋視察沙湖的前一天,蘇武鄉的鄉長還跑到縣上向她訴苦,說工作實在沒法幹,開發商不把鄉上的幹部當人,說話口氣能淹死人,老百姓又罵他們是漢
,簽訂不平等條約,把偌大的一個望草湖白給了人。
林雅雯當時心說:“活該,誰讓你們好大喜功,盲目開發,下這個爛攤子,看咋收拾?”轉念一想,
鄉長跟她一樣,也是無辜者,是跑去給別人擦
股的。當年的始作俑者,早已因開發望草湖的驕人政績,升到市裡面做官去了。
一提這些事,林雅雯的心就痛,就憤。政績兩個字,害了多少事,坑了多少人!可做為後來者,她還得在政績上下功夫!
蘇武鄉位於沙湖縣最北部,跟胡楊鄉毗鄰。兩個鄉原本是沙湖的南湖跟北湖,中間隔著長城。這長城也不知哪年修的,有說是明長城,也有說是秦始皇修的,總之,是一道土牆子將南北二湖分隔開來。兩個鄉的情況大同小異,都是乾旱缺水,沙化現象嚴重,眼看要立不住人了。不同的,就是胡楊鄉屬於域以內,蘇武鄉劃在
域外。這
域,就是令人頭痛的胡楊河
域。
林雅雯是一大早就出發的,趕到蘇武鄉時,已是上午十一點多,遠遠的她就望見,鄉政府裡擠滿了人,黑壓壓一片,又像是在上訪。這年月,哪個鄉政府要是一年不被農民擠上幾次,那就不叫鄉政府,該叫廟了,輪到縣太爺們給農民燒高香了。圍擠鄉政府還算輕的,也就是沙窩離縣城遠,農民進城不方便,若不然,早給你跑去圍擠縣政府市政府了。林雅雯剛來時,一看到這種場面,就嚇得不知所措,當著那些怒火中燒的農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現在,早已鍛鍊了出來。按沙鄉人的說法,經多見廣,皮厚了,臉成城牆了,怎麼轟也不怕。
孫愔見狀,心虛地問:“林縣,要進去麼?”
“不進去跑來做什麼?”林雅雯反問了一句,腦子裡,已在緊急思忖對策。
車子剛到鄉政府門口,還沒來得及停下,就有人從院裡跑出來,邊跑邊喊:“縣長來了,我們找縣長!”裡面的人一聽來了縣長,全都轉了身。他們知道跟鄉長嚷也是閒的,如今的鄉政府,除了催糧,再就是抓計劃生育,大的事兒,
也解決不掉一個。
林雅雯走下車,冷冷地掃一眼眾人。這是一種氣勢,也是一種心理,無論心裡怎麼想,樣子上,必須做得生氣,不耐煩,而且要帶點兒威嚴。要不,等一會你說的話,就也成了,沒人理睬的。
“什麼事?”她問帶頭衝上來的徐大嗓子。
徐大嗓子五十來歲,長得老,看上去有六十歲,林雅雯也是在處理土地糾紛時跟他認識的。此人以前在村辦小學當老師,有點文化,後來轉正試考沒通過,辭退了,因此對鄉政府有了仇。前些年仗著他當老師時那點兒威望,也在望草湖了塊地。沒想他剛一
到手,望草湖的政策變了,既不允許小戶開井,也不允許私下倒賣土地,只能將土地
回鄉上。徐大嗓子是個
鬼人,彷彿買地時就打定了主意,要跟鄉上縣上幹到底。在縣鄉兩級沒批准的情況下,他擅自鼓動六個小戶,每人集資一萬五,在望草湖邊上打了眼井。水還沒送到地裡,就被縣水利局關井隊強行關停了。於是,徐大嗓子的上訪之路便開始。林雅雯第一次到蘇武鄉,當時沒搞清徐大嗓子的為人,聽了他幾句話,認為他講得頭頭是道,句句在理,就道:“你的事我記下了,三天後你到縣上來,我給你答覆。”沒想徐大嗓子跟後就甩出一句:“來回一趟得花不少錢,你給我報銷?”
“報銷!”當時的林雅雯是想盡快制止事態,同時,也想給鄉幹部們做個表率,別見了農民就吹鬍子瞪眼,不拿人家的事當個事。誰知,她的輕率給她埋下了禍。等回到縣上,一瞭解望草湖土地糾紛的前因後果,她就知道,自己態表得太早了,不但早,而且表得有些荒唐。
第三天,徐大嗓子來了,不只一個人來,浩浩蕩蕩,帶了一大隊人馬,是包專車來的,徑直開進縣政府,見人就說:“是林縣長讓我來的。”等進了辦公室,面對吃驚的林雅雯,徐大嗓子就沒那天那麼友好了。從肩上把鋪蓋圈一扔,慢條斯理地掏出旱菸鍋,點上了。林雅雯剛說了句這兒
菸,徐大嗓子就扯起大嗓門:“啥都
,你還讓我們老百姓活不活了?”其他人見狀,也都學他那樣,在樓道、衛生間、還有別的辦公室裡,打起了地鋪。一看,就是集體商量好了要大鬧一場。
那天的林雅雯驚了,呆了,她還正愁著要是徐大嗓子來,怎麼跟他說?沒想,徐大嗓子給她來了這一手。徐大嗓子像是料定她給不出啥答覆,索不要答覆了,就要她的難堪!
林雅雯結巴著,驚怔著,甚至控制不住地抖索著,就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眼前的場面。那是她第一次遭人圍攻,也是第一次遭人謾罵。徐大嗓子連問了三聲:“林縣長,答覆呢?”見她赤紅著臉不說話,虛張聲勢地就給火了:“我還以為你是個清官,是個為民辦事的官,哪知你也是一丘之貉,一個只說空話不辦實事的官僚分子。”
“官僚分子!”外面的人附和道。
後來她說了一句,讓他先把人帶走,具體的事兒,讓他一個人留下來談。徐大嗓子霍地站起,旱菸鍋在玻璃茶几上重重磕了幾下:“我留下咋的,你還能抓了我不成?人民政府就是人民進的,我的問題不解決,我不會回去,他們也不會回去。”
“解決問題要有解決問題的方式。”林雅雯一開始還很有耐心,心想既然是群眾上訪,就按群眾上訪的程序解決。說著話,她打電話叫信訪辦主任。哪知不叫還好,一叫,徐大嗓子的牢騷話又來了:“想推諉啊,我們誰也不見,今天就見你縣長!”僵持了一會,林雅雯才明白,徐大嗓子本不是跑來解決問題的,他是跑來耍自己威風的。
林雅雯定了定神,覺單是害怕也不是個辦法,凡事都有個開頭,不能讓同樓上辦公的副縣長們看笑話。說來也怪,那一天,樓上幾個副縣長都在,居然沒一個站出來制止。強光景偏巧又不在,這戲,就由她一人唱了。付石壘倒是出來過,但也只是象徵
地跟徐大嗓子講了幾句,然後站樓道里吆喝羊群似地叫了幾聲:“回去啊,全都回去。”就又不見影了。
那一次若不是祁茂林,林雅雯真是下不來臺。徐大嗓子像是吃定了她,任憑她怎麼耐上子做工作,就是聽不進去一句。林雅雯後來也是豁了出去,我倒要看看,你能坐到啥時候,如果真能坐出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來,我給你徐大嗓子記功。就在局面僵持時,祁茂林從市裡回來了,一聽秘書說政府這邊出了事,歇也沒歇,就趕了過來。看見徐大嗓子的一瞬,祁茂林真是有種撲上去
這傢伙一頓耳光子的衝動。徐大嗓子像是也怕他,見他進來,突然躺在地上,耍起了死狗。
“給我拉起來!”祁茂林喝了一聲,就有秘書連同工作人員衝徐大嗓子下手,徐大嗓子搶在被別人拉起來前,站了起來。不過他的表情也是豁出去的,反正到了這份上,害怕也是閒的,不如來一次硬碰硬,看他祁茂林咋說。
“打電話叫公安,把這禽獸關進去!”誰也沒想到,祁茂林會吼出這麼一句。林雅雯有點驚,秘書也有點驚。一看祁茂林的臉,秘書不敢怠慢,掏出電話,就給公安局打。徐大嗓子怕了,戰戰驚驚道:“我跑來解決問題,你憑啥抓我?”
“憑啥?你幹下的醜事你不清楚,要不要我給你講出來?你個吃五穀不幹人事的,還有膽跑這地方鬧。先抓進去,出了問題我負責!”一聽這話,徐大嗓子嚇得掉頭就跑,鋪蓋卷都沒來及拿。秘書要追,祁茂林輕輕咳嗽一聲,目光示意秘書,別多事。
一同來的人見祁茂林發了威,徐大嗓子又嚇得逃了,緊忙收拾起東西,往外走。半小時後,辦公樓靜了下來。不知何時摻在人群中的付石壘正說話,祁茂林怒恨恨瞪他一眼,衝林雅雯說:“你到我那兒去一趟。”說完,自個下樓,先走了。
也是在那次,林雅雯知道了望草湖的問題為什麼久久得不到解決,知道了徐大嗓子為什麼如此囂張,敢聚眾圍攻她。
“這事做的,真是沒**,我都丟人丟得沒法跟你說。好了,這事你就甭手了,誰留下的後患,讓誰去解決。有本事他們就往市裡鬧,省上鬧,反正我祁茂林是沒辦法給他們解決!”說完,祁茂林點了煙,狠
。祁茂林是很少
菸的,他的肺不好,但那天,祁茂林
得兇。
著
著,突然問:“你咋跟徐大嗓子扯上瓜葛了?”林雅雯紅著臉,將前幾天去望草湖的事跟祁茂林說了。祁茂林嘆一聲:“往後去哪,先打聲招呼,你剛來,情況吃得不透,沙湖的事兒,複雜著哩。沒一年兩載,你怕是整不出個頭緒。”說完,頓了一會,見林雅雯納悶,又道:“知道這個徐大嗓子是啥人?”林雅雯搖頭。
也就是那天,祁茂林告訴林雅雯一件原本不該告訴的事兒。
徐大嗓子到底是個啥樣的人,祁茂林為什麼要罵那樣的話,罵了,徐大嗓子為啥就能急慌慌的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