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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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案的警官接手犯罪現場的勘察之後,沒有發現死者留下的遺書,於是認定這是一起偽裝成自殺的謀殺案,遂將那名老師逮捕。
直到檢察機關以故意殺人罪將這一案件向法院提起訴訟,神恍惚的劉思緲才在《每週重大案情通報》上看到了消息,趕緊將遺書呈
上去。
警察隱匿物證,無論出於什麼動機和理由,都是一種嚴重的瀆職和犯罪行為。有人提出要追究此事,多虧許瑞龍壓了下來,只是讓她停職接受審查——其實就是讓她暫時回家休息。
一個人的家,就是一個沒有下載音樂的ipod。在這樣死寂的空屋子裡,劉思緲不吃不喝,枯坐了整整兩天。她呆呆地望著窗外,雙眸中換著簡單的藍與黑,此外,再無一絲光彩。
假如有來生,我只祈求,你的放手不要這樣快、這樣決絕,慢一點,再慢一點,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找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第三天,蕾蓉來了。
蕾蓉,市法醫鑑定中心副主任。今年才二十七歲的她,以湛的業務能力和屢破大案積累出的聲望,在國內法醫學界已經成為天后級別的人物。她永遠梳著齊耳的短髮,目光安詳,舉止從容,美麗的面龐上浮動著一層成
女子特有的柔和光芒,嘴角總是掛著一縷沉靜的微笑。
心高氣傲的劉思緲幾乎沒有朋友,但她和蕾蓉從學生時代就認識,又多次合作破案,很欽佩蕾蓉的才幹,所以私下裡叫她“姐姐”進了門,看到她那副形容枯槁的樣子,蕾蓉什麼也沒說,一邊用巾蘸了熱水,給她細細地擦了臉和手,一邊下廚煮了粥,盛在一隻水晶碗裡,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思緲也不抗拒。喝完了粥,蕾蓉又給她擦淨了嘴,洗了碗勺,然後坐在她身邊,和她一起靜靜地看那藍得一絲雲彩也沒有的天空。
“好多忘了的事情,都想起來了…”靜寂了不知多久,屋子裡突然響起了思緲的聲音,幽幽的。
“嗯?”蕾蓉轉過頭,看著她。
思緲依然望著窗外的藍天。她的目光很純淨,“真的,以前已經忘記了的很多東西,這幾天都回憶起來了,點點滴滴都那麼清晰…初中的那個夏天,我被壞人綁架,關在黑咕隆咚的地窖裡,整整三天,沒吃沒喝,我以為自己要死了。頭頂上的鐵門一下子被拉開了,光芒進來,好刺眼啊,有個男孩子向我伸出了手。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剛剛把手遞給他,他一把就把我拉上去了,又給我的眼睛蒙上一塊
巾,說在黑暗的地方待久了,不能馬上見光,不然會瞎掉的。後來警察和醫生都來了,把我接走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但是現在我想起來了,那就是香茗,是香茗救了我啊…考上中國警官大學,我和香茗同班,開學那天多可笑啊,他留了一頭長髮,飄逸地來報到註冊了。老師跟他說必須剪髮,他老大不願意的,結果當天就收到了其他男生送的紅玫瑰——人家以為他是女生呢。嚇得他趕緊把頭髮剪了,可是姐姐你不知道,有個秘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香茗把那束紅玫瑰轉送給我了。我接到的時候,心跳得像要飛起來一樣,那是我長那麼大第一次接到別人送的紅玫瑰呢…
“大三那年,越野十五公里試考的時候,我在路上把腳崴了。他硬是揹著我跑到了終點,一路顛簸著,我伏在他後背上,看著他額頭上的汗珠,又甜又心疼…後來,那個笨蛋計算機考級沒過,拿不到畢業證,我們都替他難過。可是他完全不在乎,拉了我們全班同學去唱歌。我們都沒想到,他唱張震嶽的《再見》,唱得那麼好聽,居然也唱出了那種痞痞的可愛勁兒。我一直以為,他只會坐在傍晚的窗臺上,拿把吉他很隨
地彈著,彈著,漸漸開始
唱那首他最喜歡的《壞掉的radio》…最後,他唱了一首張學友的《祝福》,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唱到‘若有緣有緣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燦爛的季節’時,凝視著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在告訴我,讓我等著他…”劉思緲看著空蕩蕩的窗臺,彷彿香茗剛剛從上面跳下、離開,眸子裡閃爍著月光般的溫柔,“以前我怕受到傷害,總是冷冷地待他,直到…直到他離開後,他看我時的每一道目光,他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在腦海中回憶起來,清晰到每一絲、每一縷…我才懂得,他其實一直都愛我,愛得很深很深,可能就是因為我對他的愛總是回報以冰冷,所以他才…”話音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艱澀的哽咽。
蕾蓉驚訝地看著劉思緲,神變得越來越凝重。她慢慢地伸出手,把劉思緲那雙蒼白而冰涼的手裹在自己掌心裡。
“思緲,你是不是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蕾蓉輕輕地說,“你躺下,安安靜靜地睡一覺,好嗎?”蕾蓉坐在她的邊,直到聽見她的呼
聲慢慢變得均勻,才起身離開。
回到市局,蕾蓉直接去局長辦公室彙報工作——因為探望劉思緲,就是許瑞龍給她安排的一項任務。
“她怎麼樣了?”許瑞龍一見面就問。
“我給她做了碗粥喝,現在睡下了。”蕾蓉猶豫了一下,說,“局長,我覺得思緲的病情加重了。”
“哦?”許瑞龍眉頭一緊,“怎麼回事,你詳細說說!”
“思緲和香茗比我低一屆。他倆在我們警官大學,一向被認為是金童玉女。思緲對男生向來冷冰冰的,因為她心裡只有香茗一個。而香茗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他對男女之情有很大的心理陰影。因此,儘管追他的女孩無數,但是他一律採取拒絕態度——包括思緲在內。”蕾蓉停頓一下,接著說,“但是,我剛才去探望思緲的時候,她說了些奇怪的話…的確,她回憶起很多很多的往事…她認為香茗一直很愛她。可是我曾經問過香茗愛不愛思緲,他說,對思緲他只有友情,本談不上愛情。”許瑞龍越聽越糊塗了,“那麼,思緲怎麼會認為香茗愛她呢?”
“所以我才說思緲是患上了妄想症。”蕾蓉說,“香茗出事,給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她一直把香茗當成神一樣愛著,但這座神像卻在頃刻之間倒塌了。而倒塌那一刻她才發現,香茗的心中原來本沒有她,對此她想不通、受不了、不敢也不能接受這一事實,心理上漸漸出現了扭曲,代償效應心理或生理某一部分的缺失,會在其他部分得到加強開始起作用。她把自己想象成驅使香茗犯罪的最原始動機,認為是自己一直拒絕他的愛,才使他傷心、絕望,走上了不歸路,這樣的負罪
,看起來好像很沉重,但能讓痛苦到幾
窒息的她,有瞬間的解脫和寬
…”
“你的意思是說,思緲因為知道香茗不愛她,所以才編造了一個謊言來欺騙自己?”許瑞龍驚訝地問。
蕾蓉點了點頭,“在這個謊言中,香茗只屬於她一個,只愛她一個,為了愛她而犯罪,她也給自己尋找香茗下落的行為,找到一個合理的緣由——‘他的罪行因我而起,我就要負責到底’。”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許瑞龍攤開手。
“思緲太痴情了…”蕾蓉喃喃地說,自言自語一般,眼神一陣惘,“痴情女人的心態,您是很難理解的…
許瑞龍這個年近六十的老頭子,一輩子破案無數,但對愛情的理解,還停留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一切聽組織安排”因此不免聽得目瞪口呆。很久,他才緩慢地說:“蕾蓉,你說,現在該怎麼辦?”蕾蓉定了定神,說:“給她放一個長假,讓她去旅遊,去哪兒都行,讓漫長的時間和廣闊的空間來給她療傷。”就這樣,九月中旬,劉思緲接到了市局“勒令”她度假的命令,無奈地踏上了旅程。
她在歐洲一逛就是半個月。長路迢迢,猶如絲,對香茗的思念由一座山生生被
成了一縷紗,越發綿綿不絕。
旅途中,她總是向右側著頭,將波般的秀髮枕在一扇又一扇舷窗或車窗上,疲倦地看著異國的景
。心中累積的愛實在太沉了,她像一條航行了很久,又在每一個碼頭只裝貨不卸貨的小舟,有點載不動了。但她捨不得放下,什麼都捨不得。窗外那不斷變換的美景,在她的腦海中也無非是供香茗
連的背景——在巴黎,她看著
納河兩岸無窮的霓虹,每當遊船穿過石橋的橋
時,裡面雕刻的人像,都被她想象成香茗跨越時空的追逐;在慕尼黑,正趕上啤酒節,人們在巴伐利亞銅管樂隊的演奏下翩翩起舞,她坐在街角的一個橙
帳篷裡,用單耳大杯將自己灌醉,只為尋找一片可以幻想自己和香茗手牽手跳起舞蹈、融入幸福人
的酩酊;在羅馬,她背對著特萊維噴泉閉上眼睛,從右肩往後扔出三枚硬幣,許下了讓香茗回到她身邊的願望,當她睜開雙眼的一剎那,她彷彿看到香茗站在面前,對著她微笑…這樣一路到了奧地利,薩爾茨堡廣場的地面棋盤上難分究竟的黑白棋子,讓她在莫扎特的故鄉,卻想起了那麼平凡的一首通俗歌曲:我像是一顆棋子,來去全不由自己。
舉手無悔你從不曾猶豫,我卻受控在你手裡…
跌跌撞撞,她發瘋一樣逃離了這裡。
現在,她來到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