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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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時間她用來寫字。對著一臺半舊的電腦,鍵盤卻是全新的。有一次邊打字邊吃泡麵,不小心倒在了鍵盤上,整副鍵盤失了靈。
很沮喪。隨便套了件衣,穿著寬大的男式拖鞋走下樓去。
穿過小巷,便是鬧市。花了四十塊錢買了一副鍵盤。新的鍵盤消除鍵很小,有些不慣。
她把所有文章貼在一些網站上,用不同的名字,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qq掛著,隱身狀態。看著上面好友上上下下,頭像暗了又亮。
木周的頭像始終暗著。他似乎真的消失了。
打開電子郵箱的時候有一封未讀郵件。標題寫著:亦安。
有時她叫亦安。有時她叫臻生。有時她叫白骨,有時她叫七羋。事實上她連自己應該叫什麼也不知道。qq裡有許多好友,八十七人。其實她只認識木周。
可是,最後連木周都會被她忘記的,她想。所以她寫了許多故事,把關於木周的記憶一點一點地填進去。
qq顯示在線的時候,會有許多人和她說話。他們叫她小安,口氣熱烈非常。
他們說,小安,好久不見,你還在小鎮麼?她漫不經心地答了。他們說,小安,你應該出來走走。你會看見許多東西。她說,我有。
不想寫字的時候,她會一個人到街上走走。穿著寬大的褲子和衣,像個瘦弱的男孩。褲袋裡裝一本小小的
記本和一支圓珠筆。mp3掛在脖頸,一路聽著aliciakeys的歌。
鎮上有唯一的一間麥當勞,那裡是最熱鬧的地方。從落地窗望進去,可以看見孩子們的表情滿足幸福。門外有人牽著單車賣顏繽紛的氣球。她掏出一塊錢買了一個。一條咧著嘴在半空游泳的魚。她滿心愉悅。
許多年前木周要離開小鎮。他說,亦安,你可以來送我麼?她搖搖頭說,我從來不喜歡離別,我不能去送你。他說,你來吧,我請你去吃麥當勞,你再送我去坐車。她想了想,答應了。
木周無論去多遠的地方,都不會帶很多行李。他穿著簡單的衣服,背一個暗綠的揹包,乾淨得如他的目光。
亦安是喜歡他的,喜歡他身上沒有許多浮華,以及對生活的漫不經心。
亦安是一個小木周。這是林說的。林說,亦安,當你喜歡一個人,你會開始去模仿他,衣飾,言行舉止…你會慢慢地變成他…
那時亦安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藍的外套,這是木周穿過的。送他離開的時候她忍不住地發抖,木周見了以為她冷,把外套脫了下來為她穿上。他俯下身來為她拉上拉鍊,拉鍊在空氣中發出輕微的撕裂聲。那聲音讓亦安覺得傷
。
木周說,你穿著太寬大了,不過也真好看。他低下頭吻吻她額頭,跳上了火車。
郵件是林發來的。他說,亦安,我看了那個故事。我知道是你寫的。我有些擔心你。亦安,一個人所受的傷害,都會被時間淡化的。你還那麼小,還有許多路要走。
她打開收件箱,滿滿的舊郵件,一封一封地刪。木周並沒有給她來信。
有時候她會跑去小鎮中心的敬老院。敬老院有兩層,樓下客廳掛滿書法國畫,樓上圍著木欄柵。對面是戲臺。
敬老院有一個爺爺,耳朵不太靈光,眼睛卻炯炯有神。亦安常常去看他。他是木周的爺爺。亦安會聽他說起木周,他小時候是如何調皮,又是如何乖巧…一切好的,不好的。亦安聽著聽著,會覺得她也是這樣看著木周長大。爺爺說,小安,木週會回來的。亦安點點頭,很虔誠。
有一次木周帶亦安去看爺爺。那時適逢元宵,對面戲臺上正在唱戲。他拉著亦安跑到二樓,坐在木欄柵上看戲。亦安偷偷看著木周的側臉,他的眉目很好看。
他們的生活都是那樣漫不經心,大部分時間在貧窮窘迫中度過。可亦安明白自己不是那樣的孩子,這塵世的喧囂使她頭痛。她只想逃離,平淡而安逸地生活。
亦安在陽臺上種了許多太陽花,小小的枝葉小小的花朵,五顏六的。它們
著陽光盛開,每一片花瓣都是那麼圓潤可愛。
像嬰兒的臉頰。亦安說。林笑了,他拿過亦安手裡的澆水壺,俯過臉來吻了吻亦安的臉頰。亦安推開了他,表情微怒。
林喜歡亦安。木周牽著亦安的手在街道上走,林遇見了,揚起眉問木周:你們在一起嗎?
木周說是的。
林說,那你要小心我,我也喜歡亦安。總有一天我會把她搶走的。
林說,亦安,你表面平淡溫順,其實你內心妖嬈。我想不出怎麼去抓住你。我怕如果有幸我抓住了你,你的顏會開始褪去。可是亦安,我也想不出用什麼顏
來形容你。
亦安說,我是開在森林深處的花朵,白的,小小的,我的盛放無人觀賞。
林說,是的。你那麼旁若無人,你從不為誰盛放。
可是我在等我愛的男子,等他來,帶我回家。亦安說。
林說,亦安,木周是風一樣的男人。你伸出手也抓不住他的溫度,只留下他的息。愛情及生活不能使他停留,只會讓他窒息。
亦安搖搖頭說,我不喜歡聽。
林嘆息地說,亦安,我想我說的話,你都不會喜歡聽。
所有她不相信的,不願去相信的,她都不喜歡聽。正如林第一次對她說我愛你一樣。
亦安是木周教會菸的。天很晴的
子,他們一塊躺在草地上。細細的草尖扎得脊背微癢。木周坐了起來,看著不遠處的足球場,一群學生在踢球。他說,亦安,如果我們生活如他們那般,現在我們會是怎樣。
那硬的鐵線網,是一座高牆,把他們的夢想和生活那樣生生地割裂開來。
亦安說,那麼我們便不會相遇,不會彼此引。
木周亦安的頭髮說,你等等我。
他跑開了,買來了煙。亦安看著他說,我也想。他點點頭,遞給亦安一支菸,為她點燃。他說,你要
呀。然後拿下亦安的煙含在
間點燃,才又遞給亦安。
後來亦安習慣了那種劣質香菸。它像木週一樣焦灼而郁烈地佔據亦安的記憶。
如果我們生活如他們那般,也許會膚淺而快樂。
可是無論怎樣都是好的,木周。現在這樣也很好。我們有彼此。足夠了吧。
木周是風一樣的男子,卻橫亙了亦安整片天空。
爺爺總是表情堅定地說,木週會回來的。亦安也虔誠地點頭。然而在她的文字裡,卻瀰漫著等待的絕望。
亦安寫了一個故事:一個穿著玫瑰印花裙子的女子,居住在海邊。海上有座燈塔。她頭美麗的花羽,站在燈塔樓上守望男子歸來。燈塔上的燈明明滅滅,海鳥起起落落。多少個
子如
汐般
逝而去,年華也在等待中蒼老過去。
在等待的歲月裡,子總是細小而漫長,一點一點地淌過心臟。有時坐在電腦前寫字,抬起頭望見窗外天
微白。那個時刻亦安覺得孤寂是這樣深刻,攀附在她每一
細微的血管上,那麼尖銳那麼痛。
她想木周想得厲害。渴望他來帶她走,離開小鎮。
林說,亦安,你該寫一個好結局。世界陽光遍地,不要陷在自己的陰影裡。
亦安想著木周應該在這樣一個時分歸來,如他們初遇時那般,在七月的暮照裡,天空還有那麼潔白的雲朵。
木周說,生命是一片枯死的原野,茫然四顧無人。亦安憶起初遇,以及一路走來的疼痛,卻還是覺得那樣美好。
那個晚上亦安一邊著煙一邊看書。書中有一段詩:星星死了/卻依然亮著我死了/卻依然愛著你…”淚突然滾滾下落。
她給林打電話,忍不住哭出聲音。她說,林,你告訴我木周是不是死了?為什麼他不來找我?我等了他七年…
林說,亦安,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喝了酒。
她覺得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