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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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方燈撕掉糊在破窗上的報紙,習慣地朝斜對面小樓上的那扇窗望去。她驚訝地發現他的窗臺上多了一盆美人蕉,盆底溼漉漉的,似乎剛澆過水,油綠肥厚的葉片中綻開了嬌黃的花。

一旁竹上睡著的方學農被報紙撕開後透進來的光驚醒了,單手遮著眼睛坐起來,嘟囔著“大清早地傻笑什麼?”方燈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知道自己是笑著的,她訕訕地回了父親一句“你喜歡看我一臉晦氣?”方學農撿起昨晚喝完的酒瓶子,倒過來晃了晃“媽的,又沒了。樓下老杜開門了沒有?”

“他開不開門我管不著,有本事你自己下去問他要酒。”方燈自顧梳頭。

見女兒不買賬,方學農臉更加陰沉,他無意看向女兒視線所對的方向,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我說我的好閨女怎麼一大早笑得跟朵花似的。你看人家,人家拿正眼瞅你了嗎?”

“你瞎說什麼?”

“難怪連老杜都說你整天像只小蹄子一樣跟在人家後面,我先前還不信。說出去別丟盡了我的臉…”方燈畢竟年紀小,被父親這番話說得臉皮一陣發熱,又羞又惱地把梳子朝上一扔“丟你的臉,你以為你還有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大早朝我發酒瘋,不就想我下樓替你打酒?”

“那你還不趕緊去?”說到酒,方學農什麼都忘了。

“老杜的老婆這兩天回孃家,說不準他真願意再賒我兩瓶。”方燈自言自語一般地說著。方學農渾濁的雙眼都亮了起來,就差沒覥著臉叫“好女兒”方燈卻忽然話鋒一轉“可我憑什麼去給你賒酒,傷了你的臉面可不得了。”她抱起書包就走,靈地繞開方學農試圖阻攔她的手。

“敢耍老子?看我不打死你!”他嘴裡罵得狠,可宿醉虛浮的腳步如何跟得上方燈,眼看女兒閃下了樓,只得大聲叫罵:“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早知道你們都是一樣的賤骨頭,眼巴巴的以為能攀上高枝,你和你姑姑一樣沒什麼好下場…”方燈又是厭惡又是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樓道一頭的父親臉漲得通紅,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歇斯底里地發瘋了,她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是清醒還是糊塗的。

“你們以為對面住著的是什麼了不起的玩意?不過是一堆野種,都是野種…總有一天老子要扒了他們的皮…”他越來越不堪入耳的叫罵聲漸漸地遠了,方燈再瞭解自己的父親不過,他嘴上叫囂得再厲害,通常也不敢衝上來拿她怎麼樣。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對傅家的厭惡是那麼深蒂固,難道是因為朱顏姑姑的緣故?

到了樓下,方燈甩了甩頭,遠遠地朝擺放著美人蕉的那扇窗看了一眼,想借此驅散從父親那惹來的不快。老杜今天開門還真早,幾個附近住的學生一邊啃著剛買的麵包一邊從店裡走了出來。

“喲,今天那麼早。吃過了嗎?今早剛送來的麵包,新鮮得很。”老杜殷勤地朝方燈打招呼。家裡的兇婆娘不在,所以他顯得膽子格外的大“你過來嚐嚐嘛,怕什麼,我又沒說要你的錢!”方燈冷笑,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老鬼還真以為能憑小恩小惠佔到便宜。

“真的不要錢?我能嚐嚐嗎?”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方燈這才注意到店門口還站著個小不點。那是個瘦小的男孩,身上穿著和她一樣的校服,但年齡看上去要比她小好幾歲,臉黑糊糊的,鼻孔下掛著的兩串鼻涕,隨著他時不時的鼻忽長忽短。

“你倒想得美,小兔崽子。”老杜不耐煩地驅趕著男孩,男孩的眼睛卻彷彿死死地被黏在了櫃檯裡的麵包上——早上剛出爐的麵包,透明的塑料紙包裹下是烤得焦黃酥香的外皮,那對於渴望它的人來說就是無上的誘惑。

老杜從方燈那受了冷遇,見男孩紋絲不動,心中冒火,想把他推遠點,可他身上邋遢,又恐髒了手,便罵道:“饞死你!想吃?找你的上帝要錢去。”聽老杜這麼一說,方燈也有些知道這男孩打哪兒冒出來的了。果然,他身上斜揹著一個褪的黑布書包,那是一旁聖恩孤兒院的孩子特有的標誌。孤兒院雖有政府和部分民間善款支持,但畢竟收入有限,開支又龐大,裡面的孤兒們子過得清苦,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大多數孩子維持溫飽沒有問題,在嬤嬤們的打理下衣服破舊好歹還算整潔,像眼前這男孩一般邋遢落魄的並不多。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方燈暗忖,哪裡不是弱強食?孤兒院也不例外。以這男孩的窩囊瘦弱,不被人欺負嫌棄才是怪事,恐怕平裡嬤嬤們也不待見他,才任他像個小乞丐似的。

方燈自顧尚且不暇,更沒多餘的同情心分給這種沒用的小鬼。離開之前,她聽見那男孩甕聲問老杜:“我能不能拿這個和你換?”

“換個!滾遠點!別擋了老子做生意。”一個草編的小玩意被扔到了方燈身旁,看上去像是隻蜻蜓,倒還像模像樣,緻的,只是不知道他哪來的異想天開,竟以為這玩意兒能從老杜那裡換來吃的。

男孩嗚咽著去撿他的草蜻蜓,一臉委屈,可是連哭聲都壓抑著不敢放肆,兩條鼻涕在他彎時滴落在馬路上。方燈搖頭走遠。

上課時,方燈托腮看著黑板,腦子裡卻只有那盆美人蕉。美好的一天過得很快,放學做值她也是哼著歌完成的。

回家的路上天已經略微暗了下來,方燈繞進她住處所在的小巷,忽然遠遠地看見傅至時朝她面走來。傅至時的家在小島的另一面,通常他出現在這一帶是為了到老杜的店裡買零食。方燈到一陣厭惡,趁他沒注意到自己,趕緊退回和他回家的路相悖的一條小徑。她並不是怕那小王八蛋,不願與他打照面只是不希望自己在他口出惡言的時候按捺不住又起了衝突,到頭來反倒給傅鏡殊惹麻煩。

島上曲曲折折的羊腸小徑和高高低低的圍牆很好地掩飾住了方燈的身形,傅至時如她所料地折向了另一條小路。他並沒有留意到十步開外一大叢三角梅後面的方燈,方燈卻把他一臉的得瑟和手裡把玩的東西看在眼裡。

傅至時手裡的東西方燈很是眼——一隻草編的蜻蜓。

待到傅至時走遠,方燈才繼續朝回家的方向走去,經過聖恩孤兒院和雜貨店相接處的花圃時,她毫不驚訝於那裡多了個瑟縮著為失去愛物而泣的小可憐蟲。

也許是知到方燈短暫的駐足觀望,小可憐蟲哭得愈發傷心,可他再悲痛,那哭聲也不過是悶在膛和鼻腔裡的嗚咽。受慣了欺負的人,連痛哭都不敢放肆。縱使他低著頭,方燈也可以想象那兩條彷彿永遠擦不乾淨的鼻涕在可憐巴巴又卑微地伸縮著。

她心裡湧起一股夾雜了厭惡和不適的煩躁。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爛酒鬼的女兒也曾經因為鄰家孩子的戲嘲笑躲在牆角偷偷地哭,但她很快就學會收起無用的眼淚,悲傷和憤怒應該是化作保護自己的利器,而不是縮在暗處折磨自己的藉口。

“他搶你東西你不會揍他嗎?”方燈沒好氣地問。

小可憐蟲大概沒料到她會和自己說話,泣聲頓了頓,許久才顫聲回道:“我怎麼可能打得過他。”的確,傅至時比他高了不止兩個頭,別說打架了,恐怕對方只需恐嚇一聲,便能輕易將他手裡的東西奪走。可方燈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她不耐煩地斥道:“就算你打不過他,他打你三拳,你還踢不了他一腳?我不相信他斷了你一隻手,你還敲不碎他一顆牙!”小可憐顯然被方燈這番話嚇到了,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她,連鼻涕都忘了,任它顫顫巍巍地掛在下巴上。

“不敢是吧!就是因為你沒用,別人才欺負你!”方燈鄙夷地說。

“他…”小可憐滿臉是淚,下意識地縮往花圃更深處“我不敢。”

“哭死你活該!”方燈拋下他往前走了幾步,傅至時把玩著草蜻蜓時喜滋滋的模樣不斷地閃現在眼前,還有不久前他當著眾人的面肆無忌憚地嘲笑她和傅鏡殊的那副嘴臉…此前眼看著傅至時父母借兒子的事為由像強盜一樣從傅家園往外搬傢俬,方燈心裡就窩了一把火。她嘴一撇,掉頭將小可憐從地上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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