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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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

明月高樓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范仲淹·蘇幕遮夢中的狼已不再奔躍,沒有威人的危險,天地遼闊,它馴服地坐在她身邊,眼眸內的野逐漸隱斂,正溫柔地注視她。

然後,它遮掩銳齒,用溼潤的舌頭輕她的粉頰…

“不要!”她偏過臉,雙手使勁地揮。

有人驚呼,燕姝倏地張開眼,見一小丫環端著葯站在前,差點被她的動作打翻了碗碟。

“王姑娘,該吃葯了。”小丫環怯怯地說。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燕姝的心茫茫的猶在夢中。

到此刻,她仍不習慣這房間俗豔香旎的擺設,尤其是宮燈上的女圖。已經十了,向來健康的她,早覺神清氣,偏偏遲風認為她尚未痊癒。

“我總不能給他一個飢寒迫,又病得半死的妹妹吧?”這是他的理由。

燕姝初次明白這是女樓時,心頭馬上浮現假師姐麗花的話,心中到極度的不安。

那時,遲風的解釋則是“我們海上兄弟集會,只有龍蛇混雜的戶才不會引人注意。”她願意相信他,幾相處下來,他不時顯示出內心的善良,例如連夜揹她找大夫,盡心醫治她,雖然他為人狂妄,不懂得忠君愛國,倒也是個重誠信、講義氣之人。

她也慣於隨遇而安,這兩年在媽祖宮和善男信女接觸,也見過世面,不會被戶嚇到,更何況她所在的院落十分隱密,完全看不到歌酒狂癲的場面。

吃完葯,燕姝拿出媽祖像繼續繡。當她昏醒來時,發現包袱仍在,不對遲風多了一份,瞧他魯不羈的模樣,沒想到也有細心的一面。

這些天,她偶爾在午寐時上睜眼,就見他坐在窗口,藉著光安靜地讀書。一個海寇如此的專注於籍冊,是要向她證明他亦是有才學之人嗎?至少那畫面很動人,令她心裡暖洋洋的,不由得發出了由衷的微笑。

有一回,她甚至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麼書?”

“『本一鑑』,是我從胡宗憲抄家時得來的。”遲風說:“我只要找其中一段『夫小東之域有雞之山,山乃石峰特高於眾,中有淡水出焉』,那分明就是指東夷大島。”

“聽起來很美呀!”燕姝其實並無概念。

“東夷確實是宜人秀麗,蒼蒼鬱鬱的終年常綠,山高水湍不可測,充滿神秘風情。”遲風極有興致的說:“在佛朗基人給我的地圖上,東夷的形狀像一隻會飛的蝴蝶,我怎麼看都不對。雖然我不是滿腹經綸,但提及大海,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了。”

“李大哥…”她想問一些伯巖大哥的事。

“我一直想告訴你,別叫我李大哥,我在陸上的名字是卜見雲。”他打斷她說。

“卜見雲?”她重複一遍。

“沒錯,我有兩條船就叫『水盡』和『南天』。”他笑著看她。

“哦!『水盡南天不見雲』。這不是李白庭湖的詩句嗎?”她馬上猜出說。

遲風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很滿意她的靈慧和默契“李白是唯一能入我腦的詩人,有我喜歡的灑脫豪邁。”

“還有呢!庭湖詩中有一句『南湖秋水夜無煙』,可是無煙島名的由來?”她又說。

“我的學問就沒到那處了,無煙是原有的地名。”他眼中有著欣賞和愛慕。

這樣“知書達理”的遲風並不常見,多半時間,他是舶主的霸然悍氣,言詞果斷,行事乾脆,老成而無情。私底下,他或許愛譏諷,但就像在山中的子,是個任自負的大孩子。

如此多變的人,燕姝亦是首見,且深受引。會令她微微到不舒服的,是他和清蕊在一起時,隨便到失了分寸。

清蕊也讓燕姝大開了眼界,她長得柳眉杏眼,脂粉勻稱,身上總飄散濃郁的丁香、麝香味,嬌俏至極,每次見到遲風,總是媚眼盈盈,而他似乎也不反對美人的殷殷垂愛。

而清蕊待燕姝就極為苛刻,嫌她額頭有疤,身材瘦弱,正經八百,沒半點風情,最悲慘的是,她竟然沒裹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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