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知音難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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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販運嵌在硬盤裡的毒品,也應該是你的傑作嘍?我想別人設計不到這麼巧,還巧妙地利用了兩種價格給人不同心態,讓送貨人坦然過關。”餘罪問。

“呵呵,好像是。”傅國生笑了,他看了眼監控,又補充道:“現在看著咱們談話現場的人,一定心跳加速,因為我一句話,有可能給他們的肩上加上一顆星星…呵呵,不過很可惜哦,沒有證據哦,你也是…餘二,你現在什麼警銜?求求我,說不定我會給你升升職。”

“嘿嘿,我不用,我是一黨,懂不懂?”餘罪問。

“什麼是一黨?”傅國生愣了下。

“就是警校學員,肩上只有一槓,學員服裝,穿這種衣服的,叫一黨。”餘罪道,看傅國生對本行不太瞭解,他又解釋道:“這一黨,如果在自由世界,就相當於街頭爛仔的水平…要傅哥您這身份置換一下,在我們這個團伙,得警監銜。”傅國生一愣,然後又放聲大笑了,兩人又是相對張著嘴哈哈大笑,睥睨一切規則的那種放肆大笑。放肆大笑之後,又有點眼紅,似乎對自己栽在“一黨”手裡很不忿,可不忿之後,又是哈哈大笑。

監控室裡還真被兩人的談話給說得心跳加速了,隱約間都也聽出來了,敢情這位傅老大以前果真幹過不少組織販運的事,幾位預審,想得有點冒火,審了這若干天,倒不如幾句談笑透出來的信息量大。

談話還在繼續,不過餘罪覺有點詞窮了,但傅國生談興頗濃,指摘了一堆警察的壞話,還拿預審員做模板,他一個預審員內分秘失調,應該懼內;另一個有心理強迫症,肯定是升不了職愁得,使勁拿他開刀。餘罪聽著,俱是報之以豎個大拇指道:猜得太對了,我剛才還看見他們了。

又是哈哈一笑,在預審也覺得這談話太過蛋的時候,變化又來了,餘罪點了支菸,了兩口,走上前去,遞給了傅國生,傅國生像是不敢受之一樣,凝視了好久,才接過去,叼在嘴上,濃濃地了兩口,對著天花板開始吐圈圈了。

監控室裡難住了,該叫停還是讓繼續,預審組這位拿不定主意,本來想刺一下,勸一勸,誰可想勸都沒勸,盡擺乎自己人的壞話了,他徵詢一直盯著屏幕的許平秋時,許平秋搖搖頭道著:“再等等,耐心,要有耐心,有句話叫知音難覓對吧?他們就是知音,看,嫌疑人對他一直就不反,那怕被他出賣了。”這話說得,讓杜立才看了半天才看出點苗頭,兩人還真像一對知音兄弟,不分你我。

“其實,傅老大,我可以不來見你,我知道如果有機會,你會毫不猶豫地讓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但我如果有機會的話,比如現在,我想說句,謝謝你。”餘罪看餘煙將盡,輕聲道了句。

“謝我?謝我成全了你?”傅國生不屑地道。

“不,謝謝你在案發的前一晚提醒了我。”餘罪道。

“我提醒你了嗎?”傅國生似乎不願承認。

“其實出賣他們的,不是我,而是你。”餘罪道。

“笑話,我到現在為止,沒有和警察說過任務有關案情的話,包括你。”傅國生道,對此,似乎他很得意。

不過餘罪卻不著急,他了口煙,濃濃的一口,吐著圈圈,一如監倉裡曾經那個餘賤二,笑著問:“那你應該很好奇,為什麼沒有人出賣,這些人都落網了,對吧?其實就即便我是警察,我接觸到你們的核心東西也很少,但為什麼造成後來的全盤皆輸呢?難道除了指揮不利的原因,你沒有想過其他?”

“有嗎?”傅國生問,似乎被說得心裡起疑了。

“那我說,你看有沒有,出事的前一夜,你莫名其妙來找我,後來我想明白了,一定是有人覺得你的目標大,一直被人追蹤著,所以讓你和我出現在一起,她是生怕我沒有進入警察的視線,所以請你來渲染一下…能指揮到你的人,以我所知,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沈嘉文。”餘罪道。

傅國生異樣地看了餘罪一眼,沒有接話茬。

猜對了,傅也許有什麼無奈之處,不得已當這個棋子了,餘罪接著道著:“我試過你,還記得嗎?我問你,是不是嫂子給你戴綠帽了…正常情況下,聽到這句話不生氣都不算男人,而你就沒有生氣,可你又是個男人,於是我那時候想,你們不僅僅是同居的關係,或許還有其他更深層次的關係,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傅國生眼皮跳了跳,皺起眉頭了,那個不經意的話題他想起了,誰可能到這個貌似本沒有心機的餘二,居然在這種噁心事上動腦筋。

“但真正觸動我的不是這些,是你的那句話,你告訴我,犯罪本身就是毒品,如果你從中嚐到了自由的味道、尊重的味道、權勢的味道,於是就戒不掉了,老天是公平的,給你多大的享受,將來同樣會給你多大的難受…我那時候覺到了,你一定在什麼地方失意了,人在風得意的時候,不會那麼有觸的。”餘罪道,傅國生臉又恢復平靜了,那點心思被餘罪瞧出來,他倒覺得很正常了,畢竟監倉裡呆過那麼長時候。

“你告訴我,我這莽撞子,非被人打死。還告訴我,囂張的程度,只會加速被人砍死的速度。還告訴我,這條道可是一條道走到黑了,將來別後悔…咱們這個世界好就好在是個弱強食的世界,比如我滅了鄭,沒人覺得我不對,只覺得他太差了;可壞也壞在這兒,有一天有更強的如果滅了你,比如同行,比如條子,你除了認命,什麼也做不了。”餘罪道,那是一種深深的嘆息,人的光輝偏偏在人渣身上一閃而逝,顯得那麼的閃亮,讓他念念不忘了,餘罪看著傅國生平靜,如同在沉思的臉,輕聲道著:“雖然我們都是人渣,但我在你身上嗅到了人味,是這個人味出賣了你,是因為你也許不忍看到我年紀輕輕就被人設計去揹著黑鍋坐監,對嗎?”傅國生深了一口氣,直了,一言未發,眼睛如星如水,深沉得讓餘罪看也不懂,很複雜,特別是人和渣混淆的時候,最難分清。

“那晚後我就判斷我如果走貨一定會出問題,但我不知道問題會出在哪兒。當沈嘉文折節下,甚至暗示我可以投靠她時,我知道問題在那兒了…坦白地講,把你們這群販毒的送進監獄我一點也不內疚,你們做的惡事被斃了也不冤枉…可我現在很難受,因為我一直覺得你不像傳說中那些十惡不赦的販毒分子。但我想,你這種智商上的優越一定會讓你不甘寂寞,也一定幹過許多讓你不堪回首的事,所以你生活在那種焦慮、恐懼中,膽戰心驚而又自鳴得意,這種覺我有過,只有到塵埃落定的那一天,心才會放進肚子裡,就像在監倉裡,光著腚四仰八叉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也能睡得著…而在外面,條件再好,也不會有很好的睡眠。”餘罪道,邏輯有點零亂,但他相信同樣的覺傅國生聽得懂,那是作為嫌疑人最深切的體會。那是被剝奪一切權力後,一種常人無法想像的坦然。

“那你想勸我怎麼樣?”傅國生突然問道,像心理的防線已經鬆動了。

“結果怎麼樣,我們都知道,焦濤、沈嘉文、莫四海、鄭,他們會被擠牙膏一樣,慢慢地擠幹肚子裡的貨,在漫長的羈押時限裡,有些事會被一點一點挖出來,而你已經沒有外面的依仗,除了等待別人為你做這個決定,什麼也做不了。”餘罪道,這是一句真正的實話,一個牽涉眾人的案件,查上一年半載都是短期的,警察難,作為嫌疑人的煎熬更難。

“你還是想勸我坦白從寬?”傅國生笑了。

“不,勸你給自己找個痛快,還記得咱們倉裡個傻瓜娃了嗎?有天我問你,小子,你要只能活三天,你幹什麼,你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

“他說呀,第一天使勁吃,第二天使勁,第三天自己刨個坑埋了自己,樹個碑上寫上幾個大字:誰也別來打擾老子。哈哈。”

“哈哈…”兩人相視而笑,笑得眼中有淚,笑得不可自制。那是一種絕望的笑容,他也知道自己的來意,把臥底亮給傅國生,打破他心理上最後的優勢。只是在看到傅國生那絕望的笑容裡,餘罪不知道心裡那兒難受,眼睛酸楚,他悄悄地抹了把,等笑聲漸稀,他道著:“其實那樣好,活著就是人渣中的極品,總不能死的時候像渣吧?怎麼著也像個人物,難道就這樣被小法警拎著吆來喝去?你可以試試,換一種活法,比如,要瓶拉菲,再要幾塊西餐鵝肝…反正都是納稅人的錢,你現在是國家的人,不花白不花。當這個國家的公民,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享受到特權的啊。可傅老大你有,不信你試試?”傅國生又笑了,被餘罪的痞相和無賴逗得哈哈大笑,兩人又是一陣笑得不可自制,半晌傅國生使勁敲著隔板,狀似瘋狂了,對著攝像頭道著:“聽見沒有,給老子來瓶拉菲,82年的。”餘罪悄悄地豎著大拇指,讚了個:“這才是我的偶像,傅老大。”也許是自知無路可逃,也許是想找回那僅存一點尊嚴,傅國生臉上泛著變態似的紅,惡狠狠地看著餘罪道:“餘二,要是我還有機會,第一個滅了那個賤人,第二個就是你。”這才是兩人去掉所有偽裝後的真實關係,餘罪慨然允道:“沒問題,如果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他媽不上警校了,跟你傅哥你當馬仔。”

“真的?”

“當然是真的,您不知道我有多羨慕您那種美女如雲、金銀如土的生活。”

“哈哈,你他媽就註定一個窮鬼命,享不了福。”

“那是,要我不他媽鬱悶呢,那如傅哥你,就坐在看守所裡,獄警也得給您幾分面子,就比如現在,你指揮他們,太容易了,只要您開口,他們比孫子還聽話。”

“哈哈…”兩人越說越投機,傅國生的瘋狂被拔起來了,預審奔著推門進來了,一進來傅國生手銬敲得當當直響,訓斥著道:“沒聽見老子說什麼,82年的拉菲。”預審員怒目而視,反了天了你,卻不料傅國生不屑地道著:“不就想知道那個殺人誰做的?問我呀,我知道。想求人總得有個態度吧?”預審員驚得一哆嗦,跑了。

餘罪笑著指著門口道:“他去請示了,馬仔當不了家,就他們一年工資,給大哥你買不起一瓶酒啊。”傅國生又哈哈大笑了,兩人又在商議著,提點什麼要求才能顯出身份,最過份的那種。

兩人不知道的是,從省廳的預審處傳出了緊急命令,命令離紅葉酒莊最近的一個110報警點,馬上取一瓶拉菲往看守所送,這一路警笛聲聲,風馳電掣,終於趕在餘罪站起來了,預審組長端著一瓶紅酒,走進了預審室裡。

“大哥,慢用。”餘罪輕聲道,似乎愧疚因此少了幾分。

“滾蛋,別讓老子再看到你。”傅國生不屑地命令著餘罪,彷彿他仍然是老大。

監視的屏幕上,法警一左一右,一位給傅國生倒著酒,另一位拿著刀叉喂吃著鵝肝,享受著這一特殊待遇的傅國生又回覆了那種叱吒風雲的老大作派,邊吃邊道著:“那殺人案疤鼠乾的,怎麼把人從四樓上運下去?那不很簡單嘛,疤鼠以前就在火車站在扛包的…麻袋一扣,繩子一紮,從窗戶上就吊下來了嘛,當時知道你們有監視,下面有車接應…接應的是小海吧,就莫四海,他找的誰我不知道…阿sir,你不能刨問底啊,我曾經好歹也是個老大,有些細節,我真不知道…線人怎麼發現的?哈哈,我本沒發現他有問題,只是多留了個心眼試試他,如果收到假貨氣急敗壞地回來找我,我自然給他真的,當然,如果不回來,我們就得去找他了…”在監控室的許平秋還在痴痴的看著場面戲劇的變化,林宇婧眼神好不詫異,沒想到線人死於一個簡單的測試;杜立才有點複雜,既驚訝這個結果,又生氣那個過程,他實在搞不清嫌疑人腦子裡這些亂七八糟的邏輯,好說歹說不待,被餘罪這麼胡謅亂扯一通,喲,全說了。

“走吧,咱們的任務圓滿完成了。”許平秋臉上微微的笑意著,得意中有一種無奈。

“餘二得好好再回爐煉煉,這思想實在問題大了。”杜立才心揪地道著。

“錯,該煉煉的是我們。”許平秋停了一步,回頭對二人道著:“我們眼裡看到的是嫌疑人,是他的罪不可恕;而他眼裡看到的是人。所以他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也能理解,在我們這位置上,永遠理解不了的東西。”有區別嗎?

杜立才搖搖頭,苦笑了,他總覺得許平秋對於餘罪這個二子警校生有點袒護過份了。三人相隨出門不遠,在看到餘罪時卻異樣了,他蹲在預審室的門口,像受了某種委曲一樣,眼睛紅紅的,像偷偷哭過,林宇婧要叫人時,被許平秋攔住了,許老頭像是很欣賞一般,靜靜地看著餘罪,他突然想起了,在警校的擊場上,餘罪抱著那位暈槍的女生,他不吝向任何人伸手,現在,又把手伸向了末路的毒梟,幫了他一把,也推了他一把,似乎這個人,需要他重新審視一番了。

但他依然沒有看懂,許平秋想,應該是自己當警察太久的緣故吧。

這一6。20販毒案的預審因為傅國生的開口又向前推進了一大步,據反饋到專案組的預審情況彙報,一下午審出了一起謀殺案,兩起藏毒案,戰果還在不斷擴大。粵東和西山兩省省廳共同上行文請示部裡,對西山省這個毒專案組記集體一等功。

也在這一,林宇婧拿到了預訂的機票,兩天後的航班,苦熬了半年之久,此時回頭,不管外勤還是組長,對這個城市反而有點留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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