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莉莉絲的偉大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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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也許都曾經擁有他一生中最偉大的時刻。
對舅舅來說,他卑微的一生中最偉大的時刻就是在莉莉絲夜總會表演的子。
那天離開火車站,出租車把他們送到熱鬧大街拐角的一幢小旅館。
她下車,抬頭看到旅館灰灰的外牆上吊掛著一個霓虹招牌,寫著“天堂旅館”她跟著舅舅走進狹小的旅館大堂,看到一個圓滾滾的中年女人,兩條雪白的手臂和一雙大房懶洋洋地擱在櫃檯邊,望著外面的街景。
看到他們進來時,女人連忙從櫃檯裡面走出來,朝舅舅臉諂媚的笑,高聲說:“魔術師,你回來啦?”舅舅就像他對沿途所有偷看他的女人那樣,回她一個
人的微笑,說:“老闆娘,這是我的外甥,來跟我住。”老闆娘蹲下來,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只差點沒有把她從頭到腳嗅聞一遍。
她伸出一隻的手撫摸她那一頭在火車上睡亂了的黑髮,大驚小怪地說:“噢!你是鬈
的呢!你叫什麼名字?”
“蘇子儀。”她小聲回答,聞到老闆娘身上髮膠的嗆鼻的味道。
“魔術師,這個小丫頭長得跟你很像啊!”老闆娘站起身,意味深長地對舅舅咧嘴一笑,說:“是外甥女還是私生女啊?”
“老闆娘,你真的是太不瞭解我了。”舅舅朝她擠擠眼眉:“我怎麼會只得一個私生女!”老闆娘空張著嘴巴,過了一會才懂得笑。
“那倒是!那倒是!”舅舅接過她手裡的小皮箱。兩個人爬樓梯上了三樓。
他掏出鑰匙打開房間的門。
她一動不動地黏在門邊,眼睛好奇地打量這個帶浴室和簡單傢俱的陌生小房間。
“別站在這裡,進去吧。”舅舅用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她挪進去,看到地上排著幾雙擦得亮晶晶的男裝皮鞋,惟一的一張收拾整齊,鋪上已經泛黃的米
單。牆邊的嵌鏡衣櫃挨著一個五斗櫃,五斗櫃上放著一瓶白開水,幾個杯子和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
舅舅拉開五斗櫃的屜,找到一條
巾,扔給她說:“現在去洗把臉。”她接住那條
巾,茫然地等著。
他把威士忌倒進一個玻璃杯裡,喝了一口,回頭發現她仍然站著。
他皺了眉頭,懊惱地問她:“你自己會洗臉的吧?”隨後,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浴室的洗臉檯,於是明白了。
他擱下酒杯,把房間裡的一張小凳搬到浴室的洗臉檯前面,然後抱她起來,放到凳子上,幫她扭開水龍頭。
水嘩啦嘩啦地湧出來,她低下頭洗臉,頭髮和身上小花裙子的領口都溼了。
洗完臉,舅舅幫她擰乾巾,把她轉過來。
他用手撥好她貼在前額的幾綹溼溼的頭髮,定定地看著她的臉良久,好像在研究她。
他先是皺著眉,然後笑開了。
“你長得跟你媽媽好像一個模子倒出來。她小的時候也是鬈的,頭髮很多,皮膚白裡透紅,眼睛很大,是個漂亮的小娃兒,成天跟在我
股後頭跑。”他說著瞄了一眼她身後那面掛在浴室牆上的鏡子。他在看自己。
這時,他臉傷
。
“她長得像我。”他說。
過了一會,他眼裡的傷消失了,訕訕地說:“她長大了就看不起哥哥,不記得有這個哥哥了。”她咬住嘴
,不解地望著他。
隨後,他拿起一把梳子,仔細對鏡把亂了的頭髮梳好,吩咐她說:“去換件衣服跟我上班。明天我叫老闆娘把隔壁儲藏室清出來,在那兒放一張小,你就睡那邊。你不能跟我睡一張
。但你最好學會自己擰
巾。”她從凳上跳下來急急跑去找衣服,把她一路上帶著的
狗
進箱子裡。
舅舅又對她皺眉,說:“穿得體面些,待會你會見到很多漂亮的小姐。”她蹲下去,在皮箱裡挖出一條小圓領黑天鵝絨裙子換上,又用手擦拭白
丁帶鞋鞋面上的灰塵。
她站起來,看到舅舅出滿意的神情。
“走吧!小!”小
是她的
名。
舅舅就在對街的莉莉絲夜總會上班。
莉莉絲入口寬寬的雙扇玻璃門門頂上鑲著一塊巨型的霓虹招牌,兩個穿制服的印度人守著門口。鮮紅厚地毯從外面的臺階一直鋪到裡面那道弧形樓梯上去。
印度人畢恭畢敬地為他們開門。她跟著神氣的舅舅走進去。裡面很暗,她聞到了香水的味道。
她跟著捷的舅舅踏上那道金
扶手的寬闊樓梯,聽到歌聲和音樂聲。
到了樓梯頂,她看到了舞池。這兒的燈更暗,香水味兒更濃了。
她看到舞池上男人和女人摟抱著跳舞。她看到一個穿粉紅珠片曳地歌衫的瘦歌女在臺上用幽怨的歌聲唱著《夢醒時分》。
她跟著瀟灑的舅舅越過舞池,在舞臺邊與桌子之間的走道穿過。她的鞋子好像給某個不小心的人踩了一腳,她不敢叫出聲來,只是有點兒心痛。
她看到那個歌女斜睨著舅舅,然後又看了她一眼。
她跟著滿臉笑容的舅舅來到對著舞臺的長方形吧檯那兒。舅舅把她抱起來放到吧檯凳上,跟酒保耳語了幾句,又吩咐她說:“你坐在這兒別走開,等下看舅舅表演。”她看著舅舅的身影沒入黑暗中。
那個認得舅舅的酒保把一杯橘子水和冰淇淋放在她面前。冰淇淋上面有一塊威化餅。
她啜著橘子水,用一個小銀匙一小口一小口地挖著銀盃裡的冰淇淋進嘴裡,最後才吃掉那塊威化餅。
唱《夢醒時分》的瘦歌女接著又唱了幾支歌。
舞臺上的燈亮了些,輪到舅舅上場了。
這時,他已經換上一套領口鑲有閃亮珠片的黑禮服,裡頭一件白襯衫,打了深紅的領結,戴著白
手套,眼睛看起來熠熠閃光,人顯得很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