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進兵西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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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未定,士兵已在嶽鍾琪的指揮下,往兩邊拉開,背水面山,望著同伴。嶽鍾琪便從衣襟中扯出一面綠旗,連連揮了幾下——這是一個約定的信號,山路上揹負羊皮筏子的士兵,便站住腳,看準方向,將羊皮筏子往下一拋。霎時間,滿空飛舞著灰白臃腫的怪物。當然有為樹枝杈丫以及崖石夾住,或者已破漏氣不能用的,不過拋到平地,完整堪用的,仍有數百具之多。

羊皮筏子是統稱,其實有大有小,有牛皮,有羊皮。最大的牛皮船,需用四頭牛,斷頭,截蹄,破腹,挖,然後用麻線密密縫好,在烈下曬乾,仍是龐然大物,不過重量是輕得太多太多了。

到臨時要用時,就在江邊取兩碗口的木頭,分縛兩邊,連綴而成長形;再橫鋪木板,扎縛牢固,就是一條可以乘坐十來人的筏子;推入水中,不用舵,不用槳,但憑一竹篙,順而下,隨意所適。當然整體的幹牛皮用得愈多,愈能載重,不過通常四牛的皮船已很夠用了。

羊皮船的製法,與牛皮船相同。所不同的是羊身小,羊皮薄,載重輕,所以該用四牛的,至少需用六羊。

另外一種比較簡便的製法,名為皮胡盧。最小的用羊皮鼓氣,縛在背上,橫而過;但急之中,羊皮太輕,難以控制,要用比較厚重的牛皮,名為“大胡盧”甚至以兩枚大胡盧聯在一起,方足以在湍急的亂中資以濟渡。

清軍所攜帶的,大多數是羊皮胡盧。因為墨竹工卡的江面不算太闊,水亦不太急,取其輕便,所以使用羊皮胡盧。嶽鍾琪等噶爾弼一到,隨即點了數百人,每人一個羊皮胡盧,你替我縛,我替你縛,很快地準備妥當,可以渡江了。

“將軍!我帶人過江去了!一定可以得手。只看布達拉宮南北兩面有火光,便是大事已定,請將軍帶兵渡江。”

“好!但願你馬到成功。”噶爾弼在嶽鍾琪的羊皮胡盧上,拍得篷篷作響“秋深了,水怕很冷。一得了手,趕緊換衣服,免得受寒致病!”生死俄頃之際,絮絮作此叮囑,彷彿多餘。但嶽鍾琪卻是暖在心頭,於至深的信任愛護,更發了無比的勇氣與信心。

“多謝將軍,鍾琪自知當心,請靜候好音。”說完,往河邊疾行,頭也不回地跳下水去。霎時間只聽“撲通、撲通”亂響,數百健兒一齊跳入拉薩河中,在昂揚的士氣之下,沒有人想到河水溫涼。只是時序入秋,風從雨至,這頂頭的逆風,使得渡河不甚順利。

嶽鍾琪心裡有些著急,因為奇襲成敗的關鍵,就在搶得快,出其不意,乘其不備,方能手到擒來。倘或渡河的時間一長,對方得以集兵,等在河邊,岸都上不去,還說什麼奪取布達拉宮?

這非改變方法不可,心裡正在這樣想,發現有些識水的兵,順著河水,往下游淌得極快,但順勢而劃,漸漸地靠近西岸。這一下恍然大悟,原來不能橫渡,要斜著游過去,就力半而功倍了。

於是,他在水中旋過身子來,高舉右手揮了幾下,然後又轉身順而下,乘勢往西,很快地河岸已近。探頭望去,岸上拖曳著黃長袍的喇嘛,四散奔跑,不由得心頭一喜,因為這亂糟糟的情形,充分顯示,對方並無防備,可以兵不血刃而定。

想到這裡,勇氣大增,游到岸邊,攀緣而上,反身拉起在後的士兵。這樣彼此支援,很迅速地集中了全隊,拉開一條陣線,各人亮出白刃,待命廝殺。

預先選定的一名懂得藏語的親兵,此時以宏亮的嗓子,使勁喊道:“大小第巴聽著,朝廷特遣大軍來援西藏!西藏是西藏人的西藏,一齊起來,打倒準噶爾的人!”此言一出,拉薩汗的舊臣,特別是經康濟鼐、頗羅鼐預先秘密通知的人,在辨明瞭嶽鍾琪與他部下的身份以後,群起響應。一片鼓譟之聲:“打倒準噶爾,打倒準噶爾!”接著,便見喇嘛們四處尋覓,但也有人張皇奔走。顯然的,是準噶爾人逃命要緊。嶽鍾琪更不怠慢,命那親兵又喊:“順朝廷的人,趕快上來接話,立下功勞,重重有賞!”

“我不要賞,只要策零敦多布的命!”有個身材魁梧的喇嘛,一面說,一面跑,亂舞著雙手,直到嶽鍾琪面前站定。

通過親兵的翻譯,嶽鍾琪問道:“布達拉宮,可有敵人在內?”

“有!不多。”嶽鍾琪心想,布達拉宮內的準噶爾人雖不多,但所據之地,堅固過於尋常的城堡,倘或負固守,哪怕有上萬人進攻,亦未見得能打進去。為今之計,惟有智取,不能力敵。因為一吃了敗仗,此番如從天而降的懾人氣勢,就會一掃無餘。本地的喇嘛及土著,信心一失,大事就不可為了。

於是,他說:“你看這布達拉宮,金碧輝煌,如果攻成斷垣殘壁,豈不可惜?”其時他們的位置,是在布達拉宮之東,身後山上,朝陽甫升,照得布達拉宮一片金光,耀眼生花。那喇嘛回頭看了一下,不由得便脫口而答:“是的,太可惜!”

“大皇帝有命,三路入藏的王師,無論哪一路,先到拉薩,務必以保全布達拉宮為必不可違的軍令。你再看!”嶽鍾琪回身向山上一指。

山上只有東昇之,那喇嘛只覺陽光刺限,茫然莫辨景物,便即問道:“看什麼?”

“山上有一尊紅衣大炮,對準了布達拉宮,只待我的通知,便即發,炮子居高臨下,威力特強,不難將布達拉宮轟坍!宮內的宮喇嘛,都是善良之人。只為有少數準噶爾人在,以致玉石俱焚,更為不忍。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將軍的意思是要我們設法自己擒獲準噶爾人來歸順,就不必再開炮了?”

“一點不錯!”

“這容易,我去跟他們商量。”嶽鍾琪看他的臉,淳樸憨厚,是可以信任的人,便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羅丹布吉。”嶽鍾琪轉臉對親兵說:“羅丹布吉,你把這個名字記住!”那親兵很機警,隨即對羅丹布吉說道:“將軍命我把你的名字緊緊記住。將來要敘你功勞,奏請皇上重重賞賜。”

“我不要別的賞賜,只求將軍在擒獲的準噶爾人之中,讓我挑一挑,其中有四人,賣給我,隨我處置。”

“這是為什麼?”

“是我的殺父仇人。”

“好!”嶽鍾琪很鄭重地允許“我一定讓你如願。”羅丹布吉即時浮現了憨笑“請將軍等一等。”他說“我去找一個人來跟將軍見面。”其時,喇嘛們都在遠處觀望,一看羅丹布吉走了回去,紛紛上來探詢究竟。羅丹布吉匆匆說了經過,喇嘛們便都抬頭探望,顯然的,都是在看山上的紅衣大炮。

嶽鍾琪心裡有些嘀咕,因為這是適逢出所使用的一個障眼法;如果目的朝陽再往上升,看清楚山頂上的情形,大話一挑穿,形勢又會起變化。不過此時不宜有何行動,也不能作任何行動,惟有盼望羅丹布吉趕快回來覆命。

幸好,羅丹布吉很順利地找來一個高年的喇嘛,嶽鍾琪看他經行之處,喇嘛們讓路躬身,神態恭敬,知道這是個有地位的大喇嘛,心便放下了一半。

果然,那高年喇嘛的職稱名為“倉儲巴”是管刑名錢糧的行政官,名叫札隆布,對布達拉宮內的喇嘛頗有號召力。

“請問將軍,”扎隆布一開口就問:“宏法覺眾第六世達賴喇嘛何在?”

“宏法覺眾”是皇帝對新達賴的封號,嶽鍾琪聽他這樣稱呼,便知他忠於朝廷及新達賴,當即答說:“正由平逆將軍延信,率領青海、蒙古各公吉,護送入藏,已經在路上了。”

“撫遠大將軍呢?”

“駐紮在穆魯烏蘇河口。”穆魯烏蘇河仍在青海境內,不過已在西寧以西,崑崙山與巴顏喀喇山之南,為長江的上游;撫遠大將軍皇十四子胤禎是奉旨移駐,以便居中指揮,但札隆布卻有懷疑。

“何以不是大將軍親自護送入藏?”這彷彿有著懷疑胤禎輕視新達賴之意,嶽鍾琪便即解釋:“朝廷為順應民意,特遣三路大軍入藏。糧秣供輸,兵略指揮,皆非大將軍總其成不可,因而奉旨移駐水陸要衝,能兼顧北、中、南三路的穆魯烏蘇河口。”

“喔,”札隆布又問“北路是哪位將軍率領?”

“是兩位將軍,一位額駙。”北路的兩位將軍,一個是振武將軍傅爾丹,一個是平逆將軍富寧安。額駙叫策稜,是元太祖的嫡系子孫,姓博爾濟吉特氏,世居蒙古喀爾喀。

喀爾喀本只有三個部落,即是“漠北三汗”但策稜的曾祖圖蒙肯,由於遵奉西藏黃教為達賴所欣賞,因而扶植他另成一個部落,號為賽音諾顏。在札薩克圖汗之東,土謝圖汗之西——圖蒙肯本是土謝圖汗諾諾和的第四子。

及至噶爾丹進犯喀爾喀,策稜與他的弟弟恭格都還是十八歲的幼子童,由他們的祖母攜帶著,吃盡辛苦,輾轉逃到歸化城,覲見皇帝。

蒙古的博爾濟吉特氏,是清朝的國戚,太宗、世祖兩朝的后妃,出自這一族的很多。雖然那都是科爾沁部的女子,但總是出於博爾濟吉特氏。為此皇帝對這兩個劫後孤兒,另眼相看,派人送到京師,在後宮教養。康熙四十五年,並且娶了皇十女和碩純懿公主。

尚主的策稜,照例援為和碩額駙,並賜貝子品級——比公爵更高一等了。

皇帝對這個愛婿的期許遠大,所以在康熙五十四年,就派他回蒙古,出北路防禦策妄阿喇布坦。他到底是土著,對蒙古的山川險易,瞭解極深。又善於練兵,親自訓練了一千健壯,作為親兵,每次出獵,亦以兵法部勒,所以從軍雖不久,威名已經大震。由蒙古到青海,無不知賽音諾顏部,出了這樣一位少年英雄。

札隆布聽說策稜亦在北路,更為欣。原來,他早有光復布達拉宮之志,平時密密佈置,安排下好些人,分佈重要所在,只待他一聲號令,隨時可以起事。可是他有顧慮。

他的顧慮是,朝廷的力量不夠,不能一舉肅清準噶爾,則不論策妄阿喇布坦,或者策零敦多布捲土重來,那麼所受的荼毒,將不知過於往昔幾倍多。

再一個顧慮是怕朝廷為德不卒,名為安藏,只是將達賴送到,便即撒手不管。或者皇帝的本意可,而奉命安藏的大員,畏難怕事,敷衍責,亦不能不想到發現這樣的情形以後,所產生的嚴重的後果。

如今聽得朝廷三路大兵的部署,以及嶽鍾琪那種堅毅誠懇的態度,所有的顧慮,自都消失。當即換了一副臉,殷殷致謝之外,很認真地說:“將軍,你能領兵渡過拉薩河,就算已經成功了。不過成功以前,亦可能馬上遭遇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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