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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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道是無情卻有情水-----西門外,餘昭南攔阻截人,那賈嫣曾經取出匕首,意圖抗拒,雙方已成對頭冤家,如今劫來之人已被救走。

那賈嫣居然安之若泰,不事趨避,而且備酒相待,兌現了諾言,難道她不怕華雲龍前來尋釁,揭開她的秘密?

這時,夫子廟一帶遊人如織“怡心院”的狎客進進出出,絡續不絕,餘昭南微一怔楞,不及細思,當先下馬,揮一揮手,道:“請引路。”那鴇頭再一哈肢一撐,敞開嗓門吆喝道:“餘公子到。”身子一轉,顛著股,領先行去。霎時間“餘公子到”四個字,一聲聲直傳內院,那聲勢宛如開羅喝道一般,令人神為之一振。餘昭南微微一笑,轉臉一望華、蔡二人,道:“賈姑娘固是信人,二位請。”早有僕役接過馬組,牽走馬匹,華雲龍心照不宣,微一頷首,道:“信人,信人,昭南兄請。”三人並肩而行,餘昭南傳言說道:“賈嫣不避,事出意外,華兄作何打算?”華雲龍斂氣成絲,也傳育道:“見機行事,看她如何代?”餘昭南道:“詭辯而已,用強麼?”華雲龍道:“不要用強。”餘昭南道:“昌義弟心直口快,到時侯恐伯由不得你我。”華雲龍道:“令尊極有見地,用強斷了線索,決非所宜,請先招呼一聲。”餘昭南頓了一下,道:“好吧,我看華兄的眼行事便了。”接著,他又用傳音之術向蔡昌義代了幾句,蔡昌義唯華雲龍馬首是瞻,自然沒有意見,點一點頭,表示他已經記下。這“怡心院”燈火輝煌,熱鬧非凡,他三人一路行去,不時可見環肥燕瘦的各型美女,煙視媚行,往來穿梭,餘、蔡二人乃是“怡心院”的客,常結伴而來,出手豪闊得很,這些美女大半認得,媚眼送,笑靨寒喧,自是情理中的事。

但這次他們乃是有為而來,三人暗中都在留神察勘,非但看不出這些美女有何惹眼之處,反而覺得一個個體態輕盈,莫不嫋嫋婷婷,另有一股撼人心絃動人意志的魅力,那是道地的娼了。

賈嫣的住處是棟緻的樓房,那樓房朱欄碧欞,畫棟雕樑,四下是翠竹,遠處有小池;池映碧波,花繞幽徑,加上飛簷下風鈴“叮噹”說得上幽雅潔靜,宜人至極。一個青樓女,竟有這等幽雅的住處,賈嫣的身價不言可知了。

到了近處,那引路的鴇頭身子一頓,舉手一指,道:“餘公子請看,嫣姐兒倚欄候駕,望眼穿了,陳二告退。”嘴講“告退”只是哈打躬,一躬不起,人卻並未退下。

餘昭南微微一笑,道:“勞駕,勞駕,這個賞你,請勿嫌少。”摸出一錠銀子,抖手擲了過去。那鴇頭歡聲道:“陳二謝賞。”話甫落,銀子到了眼前,忙不迭肢一,伸手去接。

一豈知餘昭南貫注真力,乃是有意一試,銀子未能接住,凸出的邊緣卻已擦破手掌,痛得他齜牙裂嘴,撫掌怪叫。手掌固然痛,白花花的銀子卻比血要緊,陳二身子一轉,飛快撿起地上的銀子,這才撫住手掌,急急退下。

三人相顧一笑,穿過幽徑,逕登高樓。那賈嫣花枝招展,於梯口,襝衽一禮,怨聲說道:““冷月疏星寒重,歌管樓臺第幾家。”餘爺,你不認得路了?”餘昭南哈哈一笑,道:““劉郎天台,琥珀醉死亦休。”賈姑娘置酒相待,我縱然不認得路,借只仙鶴,我也是要來的。”賈嫣媚眼飛拋,嘴角含顰,啐一聲道:“你要死啦,當著奴家新的朋友,見面就佔奴家的便宜?古已閉,你去吧。”嬌軀一轉,裙角盪漾,輕燕一般的嫋嫋行去。三人再次相顧,莞爾一笑,緊隨身後,並肩而行。轉過東面,中間是座花廳,宮燈搖曳下,果然酒菜齊備,連座位也已排好了。

小云兒了出來,盈盈一福,道:“三位爺,你們若再不來,酒菜都要冷了。”蔡昌義見到雲兒,忽然心中一動,也摸出一錠銀子,道:“咱們喝酒,叫你侍候,那要辛苦你了,這錠銀子賞你買花粉。”屈指一彈,銀子飛了過去。只見賈嫣纖手一伸,翠袖一捲,巳將銀子捲入袖中,轉身媚笑道:“蔡爺小氣了,奴家身份已洩,蔡爺何須再試?”話聲一頓,回顧雲兒道:“去將華公子的寶劍行囊拿出來,讓三位爺也好放心,咱們並無歹意。”話骨,人可並未生氣,蔡昌義臉上一紅,瞠目不知所措,華、餘二人同時一怔,也不知賈嫣治酒相待,究竟是何用意?雲兒取來寶劍行囊,朝華雲龍一笑,道:“華爺,你要檢視一下麼?”華雲龍哈哈大笑,道:“在下不怕缺東西,就怕“玉枕”再刺一針。”賈嫣吃吃一笑,道:“奴家今生怕無機會了,你若不怕酒中下毒,便請上坐。”華雲龍敞聲一笑,也不答話,領先使朝席間走去。四人分賓主落坐,雲兒過來斟酒,華雲龍舉手一攔,道:“等一等,在下查勘一下,那酒壺可是鴛鴦壺?”他臉上笑容可掬,當知並非認真,那賈嫣趁機大發嬌嗔,一把將酒壺奪了過去,嘟著櫻,道:“不準看,實對你講,壺非鴛鴦壺,酒是鴛鴦酒,華爺最好別喝。”餘昭南身子一欠,又從賈嫣手中奪過酒壺,舉壺斟酒,漫聲道:““瑤池仙女定相召,只羨鴛鴦不羨仙。””賈嫣星眸斜睇,媚態橫生“啐”了一聲道:“誰是鴛鴦誰是仙?餘爺也不識羞。”眼珠一轉,移注云兒道:“雲兒啊,爺們的賞銀已經給了,你當真要叫爺們自己斟酒麼?”雲兒這才接過酒壺,分別為眾人斟滿了酒。賈嫣端起酒杯,先朝華雲龍照一照面,道:“奴敬華爺,一路委屈了華爺,藉此一杯水酒請罪。”舉杯就,一飲而盡。華雲龍朗聲一笑,道:“在下到處邀遊,本有江南之行,縱然未睹沿途風光,卻也省卻不少銀子,哈哈,若說委屈,在下願意再委屈一次。”一仰脖子,回幹了一杯。餘昭南機警的注視著華雲龍右眼一眨,接著下顎收了一收,那表示點頭,也表示酒中無毒,於是端起酒杯,敞聲笑道:“有女同車,未睹旎風光,總是一大憾事。

我事先奉懇,若有這等機緣,賈姑娘可別大煞風景,封閉我的…”

“道”字未出,那賈嫣眼睛一斜,媚然接道:“喲,堂堂偉丈夫,襟卻恁般狹窄,奴家已經認錯,還不夠麼?”蔡昌義邯鄲學步,碰了一個釘子,總覺不是滋味,他是憨直的子,也時時不忘此行的目的,這時自認為得機,連忙乾笑一聲,接口說道:“屠夫殺豬,殺錯了人,認個錯也夠了麼?總得講講為何劫持華家兄弟啊。”此話一出,餘昭南大為著急,他認為時機未到,生怕雙方僵,那時用強不能用強,道歉了事,心有未甘,可就難以下臺了。豈知賈嫣倒不在意,吃吃一笑,道:“奴家縱是屠夫,華公子可不是豬。蔡爺這個譬方不妥,該罰。”蔡昌義好不容易講出個譬方,想將談話引人正題,詎料挖空心思,竭力婉轉,仍舊落人話柄,一時之間,不目光一呆,啞然無語。餘昭南心頭放下一塊大石,急忙舉一舉杯笑道:“賈姑娘,你看看我手裡端得什麼?”賈嫣一楞,道:“酒杯啊。”餘昭南將頭一點,道:“是酒杯,我看姑娘的氣量也不大。”賈嫣愕然道:“酒杯與奴的氣量有關?”餘昭南微微一笑,道:“我舉杯在先,原想輕鬆幾句,再敬姑娘一杯酒,怎奈姑娘開不起玩笑,當即責我“襟狹窄”昌義弟不平而鳴,你又挖苦他一頓,我看該罰的怕是姑娘自己哩。”賈嫣撒嬌道:“奴不來了,三個大男人,聯合欺侮我一個女孩子。”餘昭南哈哈一笑,道:“言重了,我頒令,從現在起,若有言不及義者,罰酒三盅。”賈嫣尖聲大叫,道:“啊喲,奴不幹。奴家張送李,賣笑的生涯成了習慣。再說,爺們到這“怡心院”來,原是貪圖片刻的歡樂;奴今夜治酒相待,也是以歡樂為先。餘爺頒此令,準是蓄意整治奴家,奴家不幹。”華雲龍接口笑道:“好啦,好啦,玩笑到此為止,喝酒才是正經。”餘昭南順水推舟,急忙也道:“正是,正是,喝酒正經。雲兒斟酒,我敬你家姑娘一杯。”雲兒年幼,聽他們往來鬥嘴,聽得呆了,忘了斟酒,這時經餘昭南一喝,不覺臉上一紅,急忙雙手執壺,訕訕的忙將賈、華二人面前的空杯斟滿。

於是,你勸我敬,杯不離手,果然認真的喝起酒來。這四人都是海量,杯到酒幹,豪不謙辭。那賈嫣猶有可說,華雲龍等乃是有為而來,象這般但知喝酒,不問其他,那就令人不知所以了。

酒過三巡,賈嫣臉泛桃紅,越發的嬌豔滴,逗人遐思,那蔡昌義一心惦記此行的目的,幾次想要開口,又恐怕言詞不當,被人家抓住了話柄,直急得挖耳抓腮,頻頻朝華、餘二人連施眼,華、餘視若未睹,竟然不予置理,依舊是談笑風聲。

餘昭南哈哈一笑道:“我知道姑娘新結知己,芳心已有所屬…”華雲龍朗聲一笑,接口說道:“所謂“新結知己”昭南兄是指小弟而言麼?”餘昭南笑道:“雲龍兄風倜儻,賈姑娘風塵奇女,知己屬誰?不須兄弟饒舌了。”華雲尤哈哈大笑,道:“昭南兄相貌堂堂,人才一表,乃是賈姑娘人幕之賓,小弟豈敢當這知已二字。”餘昭南目注賈嫣,舉手一指,道:“你問她,我與她相識年餘,幾時曾得其門而入?所謂“入幕之賓”怕是非你莫屬,兄弟識趣得很,雲龍兄何須謙辭。”華雲龍作出一股猴急之狀,果然目注賈嫣,笑眯眯道:“賈姑娘,這是真的麼?”這其間本有一個機會,只要餘昭南話鋒一轉,說一聲“如若不然,賈姑娘何須千里迢迢,將你擄來金陵”什麼的,那就輕而易舉,不落痕跡的轉入正題了。豈知餘昭南不這樣講,華雲龍也是一副眯眯的樣子,他兩人一搭一擋,好似早將此行的目的,到九霄雲外去了。

蔡昌義不大肯用腦筋,見狀大為氣憤,驀一擊桌,大聲喝道:“不用問,那是真的,你可以留下。哼哼,你原來是這種人,蔡昌義瞎了眼睛。”猛然站起,轉身便朝廳門走去。華雲龍神不動,餘昭南大為著急,峻聲喝道:“回來。”蔡昌義腳下不停,冷然說道:“回來幹麼,你若貪圖美,你儘管留下,哼,一丘之…”

“貉”字未出,忽聽賈嫣幽幽一嘆,道:“華公子,我服你了。”這一嘆毫無來由,稱謂的倏變,也出人意料之外,蔡昌義心中一動,不覺轉身道:“你服他什麼?”賈嫣道:“服他的穩健,也服他的深沉。”蔡昌義濃眉一蹙,惑然道:“他穩健?”賈嫣悽然道:“是的,他穩健,你請回來吧。”蔡昌義眨眨眼睛,不自覺的走了回來。只見華雲龍抱拳一拱,微笑道:“賈姑娘,我也服你,我服你的慧。”賈嫣苦苦一笑,道:“慧何用,我終究還是沉不住氣。”華雲龍笑道:“閒話不必多講,我已運功默察,三丈以內無人窺聽,賈姑娘如果不想與華某枕邊細語,現在該是暢所言之時了。”蔡昌義至此方悟,大聲叫道:“哦,我明白了,原來你…哈哈!老弟,我蔡昌義也服你了。”歡聲敞笑中,一股坐了下去。只聽賈嫣再次嘆息,道:“唉,他是要我自動的講,這樣一次不成,還可再來二次,看來你們對這“怡心院”也已存疑了。”華雲龍默默含笑,不置可否。賈嫣頓了一下,忽又接道:“家師講得不錯,華家的後代定然不凡,我這次冒冒失失,這片基業怕是難以再守密了。”華雲龍霍然一震,脫口問道:“這是你們的基業,令師是哪一位?”賈嫣點一點頭,道:“家師姓方,諱紫玉。”華雲龍眉頭一皺,惑然道:“方紫玉?”賈嫣頷首道:“是的,方紫玉。家師原是“玉鼎夫人”的義妹,武功傳自“玉鼎夫人”因之,賤妾也算是“玉鼎夫人”門下子弟。華公子知道“玉鼎夫人”麼?”這正合了兩句古語:“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華雲龍聞言之下,心頭竊喜,但卻不敢形之於,模稜兩可的道:“賈姑娘原來乃是“玉鼎夫人”門下,但不知這位夫人現在何處?”賈嫣神一黯,道:“據說已經仙去了。”言下之意,不勝慨,懷念之情,形於言表。華雲龍察顏觀,暗暗忖道:那“玉鼎夫人”究竟見何等樣人?這賈嫣看來對她並不悉,為何有悠然神往、懷念、不已的趨向,心中在想,口中問道:“夫人仙逝多久了?你最近見過她麼?”賈嫣深深一嘆,道:“我見她乃是十五年前的事,她老人家容顏之美,情之溫和…”華雲龍輕輕一“哦”接口道:“那…她老人家仙逝的事,你是聽誰講的?”賈嫣戚然道:“家師。”華雲龍道:“令師現在何處?”賈嫣道:“家師本來駐節於此,如今已經走了。”華雲龍道:“走了?為什麼?”賈嫣道:“唉,都是賤妾作錯了事,不該將公子帶來金陵。”華雲龍道:“哦,是令師不願見我麼?”賈嫣幽然道:“不願見你是其一,主要是耽心這片基業不能守密,家師另謀打算去了。”餘昭南接口說道:“賈姑娘一再提到“這片基業不能守密”幾個字,在下有話不吐不快。請問姑娘,令師莫非想要創立一個什麼幫會麼?”華雲龍則在暗暗疑付:“怪事,我與她師父並不相識,她師父為何不願見我?嗯,對啦,她師父乃是“玉鼎夫人”的義妹“玉鼎夫人”既已逝去,獨門信物便有可能落在她師父手中,哈哈,司馬叔爺被害之事,八成與她的師父有關了。”只見賈嫣螓首一點,道:“是的,有華公子在場,賤妾不敢相瞞,家師確想創立一個“奼女教”但…”華雲龍此刻已有成見,聞言朗笑截口道:““奼女教”?那是專以女人的教了。”賈嫣急聲道:“華公子,你不能這樣講。”華雲龍道:“那該怎麼講?”賈嫣幽然道:“家師固然心有不忿,想要…想要…”華雲龍哈哈一笑,道:“想要什麼啊?你怎的講不出口了?”賈嫣口齒啟動,言又止,頓了一下,忽然正道:“華公子,賤妾所知有限,也只能講這麼多。總之“奼女教”縱然仗恃女,卻不是你所想象的教,主要還是幫助你們華家,你信與不信都不要緊,賤妾只望你暫時守秘,不要對外宣洩。”華雲龍道:“在下想見令師一面,尚請姑娘代為安排。”賈嫣將頭一搖,道:“這個請恕賤妾無能為力。”華雲龍冷冷一哼,道:“那恐怕由不得你。”賈嫣忽然長長一聲浩嘆,道:“看來家師判斷不錯,公子定是疑惑司馬大俠被害之事,乃是家師所為了。”華雲龍道:“是與不是,令師自然明白,賈姑娘只須安排在下與今師見上一面就行。”賈嫣搖頭道:“公子錯了,司馬家的血案,與家師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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