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蘇秦佩起了六國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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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從洛陽頭頂洶湧東去,南岸便成了廣闊的平原。
說平也不盡平,在這敖倉以西二百里處,便有兩座山頭平地拔起,時人叫大伾山。伓者,兩山重疊之象也。其所以叫大伾山,原是這兩座山連體崛起,高大重疊而又顯赫孤立!若在群山叢中,這兩座山本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丘。可它偏偏生在緊靠大河的南岸平原,便顯得不同凡響了。秋戰國時人,但凡以“大”字為某事命名,便是極贊其崇高偉岸。人如“大禹”水如“大河”此山冠以“大”字,足見其在時人眼中的顯赫不凡。但是,這個“大”字也絕不僅僅是山有險峻雄奇便能得到的,更重要的是,這座山有著久遠的神
,有著極為重要的要
地位。西周時期,大伾山本來是鄭國北部的界山。山上山下林木蒼莽,鄭國便就勢圈為“鄭圃”將大伾山做了鄭國公室的專有狩獵區域。周穆王喜好出遊狩獵,聞得鄭圃多有鳥獸,便率王師三千,東來
鳥獵獸。來到山下,周穆王棄車換馬全副戎裝,立即登山圍獵。掌管天下山澤的虞人連忙帶領三百軍士在前面掠林搜山,驅趕出隱藏的走獸大鳥以供天子
殺。不想掠至山
,驟然發現一隻斑斕猛虎伏在蘆葦叢中!眼看天子就在後面,虞人驚慌大呼:“虎伏葭中!我王退後!”周穆王的馬前猛士奔戎一聲大喝,勢如奔雷,飛步趕來,撲入蘆葦叢中與猛虎徒手相搏!未及一刻,奔戎便手執猛虎雙耳,騎著猛虎來到周穆王馬前。奔戎一聲大吼,猛虎竟長嘯一聲,匍匐在天子面前。群臣軍士高呼著“猛虎臣服!天子萬歲!”周穆王大喜過望,高聲下令:“虎為獸王,將其永久關押此山,毋加傷害!”奔戎便將猛虎關進一隻山
,
口用大石堆砌,大書了“虎牢”二字。
從此之後,人們一提起大伾山,便都呼為“虎牢”秋時期,鄭國一度稱霸中原。當時的大諸侯晉國是晉成公在位,他聯絡中小諸侯三十餘國,會盟於黃河北岸,決心遏制鄭國。經過三天秘密商議,會盟諸國在大伾山修建了一座可以駐屯十萬大軍的城堡,這座城便命名為虎牢關。虎牢關築成,諸侯盟軍便堵在了鄭國大門口,
得鄭國不得不與盟國議和罷兵。從此,鄭國小霸便一蹶不振了。
進入戰國,鄭國被韓國滅,但虎牢關卻被吳起率軍奪歸了魏國,成為魏國向崤山與函谷關推進的要
基地。秦國強大後奪回了函谷關與崤山,趁勢推進到函谷關以東,虎牢關的位置便驟然顯得更為重要,竟成了整個中原的西大門!這時的虎牢山與虎牢關,歷經百餘年修葺擴建,已經成為雄奇險峻的赫赫關城。後世《水經注》這樣描述虎牢關:“縈帶伾
,絕岸峻周,高四十丈許,城張翕險,崎而不平!”就是說,虎牢關南有汜水北有濟水縈繞,建在大伾山的中央山
,居高臨下的控制著東西兩面的要道,城高四十多丈,依山勢開合,險峻異常!蘇秦選中了虎牢關,要在這裡舉行六國合縱的會盟大典。
會盟地點的確定並不是輕而易舉的。出得臨淄的第一夜,他們竟整整商討了兩個時辰。尋常時期,會盟地點是由盟主國確定的。今盟主未定(實際上要在會盟時方能確定),與盟各國便都想會盟在自己的國土內舉行,以顯示本國的實力地位。六國合縱,未定盟主,地點的選擇自然便會有一番微妙的糾葛。黃歇最先提出:會盟當在楚國的淮北。韓國委婉提醒蘇秦:最好在新鄭會盟,以壯弱韓聲威。趙勝提出在上黨,理由是使秦國不敢覬覦河東。燕國自知偏遠,沒有提出動議。惟獨齊國孟嘗君提出在別國舉行,齊國目前不宜做東。魏無忌始終沒有說話,只說此事非大節,當由蘇秦決斷。一番思忖,眾人竟都不再說話,只是望著蘇秦。
“虎牢關!”蘇秦似乎早已經想好,悠然微笑著講說了虎牢關的歷史變遷,最後笑道:“虎牢會盟,恰似當年晉國會盟諸侯,遏制鄭國霸權。且虎牢關直面函谷關,抗秦壯志昭昭大白,豈不大長六國志氣?”
“好!便是虎牢關!”眾人大是振奮,竟異口同聲的拍掌贊同。
會盟地點一確定,眾人便一致公推將韓國新鄭作為會盟後援基地,以示對唯一沒有派特使參與商議的韓國的撫。大計定下,各人便回國稟報並商定會盟
期。荊燕回燕國,趙勝回趙國,黃歇回楚國,魏無忌回魏國。蘇秦顧忌孟嘗君田文回去後被國喪羈絆,便極力主張孟嘗君留下,與自己一起到新鄭籌劃會盟事務,眾人一致勸說,孟嘗君也就認可了。次
一早,眾人在大河岸邊約定了回報
期,便各自分道揚鑣去了。卻說蘇秦與孟嘗君帶領六國護衛三千餘人,先行趕到虎牢關外紮好大營,便立即派一員魏國將領持魏王令箭與蘇秦書簡進關聯絡。這時虎牢關,已變成了魏國的抗秦西大門,由將軍晉鄙率領五萬
銳鎮守。晉鄙驗看了令箭書簡,便親率一千軍馬與十輛牛車,拉著幾十頭豬羊與幾十壇大梁酒前來犒勞。蘇秦見晉鄙四十多歲,穩健厚重而不苟言笑,言談間也是甚為相投,便在飲酒間委託晉鄙輔助孟嘗君進行前期勞作,晉鄙豪
的答應了。蘇秦見大事已定,次
清晨便帶著一百鐵騎南下新鄭了。
這時,韓國正面臨一場大戰,朝野間充滿了緊張氣氛。
原來,蘇秦在幾個月前離開韓國後,韓國加盟合縱的消息便傳到了宋國。狂妄的宋王剔成,立即到這是大撈韓國一把的最後機會,立即秘密準備,撤回了駐守在邊境的全部兵馬,並派出秘使與秦國聯絡,要兩路大舉進攻韓國,一舉滅韓!不想在宋國的韓國商人將消息秘密傳回了韓國,韓國頓時緊張起來。一個宋國已經令韓國大為頭疼,再加上秦國泰山壓頂,韓國豈能保全?於是韓國一邊緊急備戰,一邊派出飛騎斥候打探合縱消息,一邊派出緊急特使向三晉老
——魏趙兩國求救。
正當風聲鶴唳之際,蘇秦到來了。韓宣惠王一聽大喜過望,竟是親自出城郊。及至蘇秦將合縱經過情形備細說明,宣惠王更是
奮不已,虔誠的向蘇秦一躬到底:“先生天下大器,救韓國於水火之際,自今
伊始,先生便是我韓國丞相也!”蘇秦連忙謙讓,韓宣惠王卻生怕跑了這個目下能調動六國兵馬的救星,更是力勸不止,且立即命內侍捧來丞相大印,親自佩在蘇秦
間方才作罷。蘇秦喟然一嘆:“韓王聽臣一言:蘇秦斷定,宋國秦國必在三幾
內銷聲匿跡,宋國很可能還要派使與韓國結盟修好呢。此非蘇秦之力,而是合縱之力也。”
“是麼?”韓宣惠王惘的睜大了眼睛,突然高聲道:“先生莫忙,看個水落石出再走!”情急之相,竟是生怕蘇秦走了。蘇秦哈哈大笑:“蘇秦大事未了,如何走得?”三
之後,斥候傳來密報:秦國沒有出兵;宋國特使上路,前來議和修好。消息傳開,新鄭頓時沸騰,比打了一場大勝仗還熱鬧。韓宣惠王大宴蘇秦,
慨之情溢於言表:“合縱未動,便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丞相奇才矣!大哉合縱也!”就這樣,蘇秦便佩著韓國相印、帶著六百名韓國的鐵騎護衛與韓國的太子特使,一起回到了虎牢關。幾天之中,孟嘗君已經指揮軍士將會盟場地的各國行轅駐地大體劃好,唯等蘇秦定下次序式樣,便可動工搭建。蘇秦將韓國的情由說了一遍,
慨良多,聽得孟嘗君大笑不止:“世事忒煞做怪!背黴之時,要官都沒有,氣運來時呢,不當官都不行!我看呀,先生這相印不止一個呢。”蘇秦揶揄笑道:“孟嘗君是說自己吧。”
“對對對,我也是。”孟嘗君連連點頭:“一個庶出子,正在提心吊膽的當口,爵位高冠就雨點般的來了,打得你緩不過氣來呢。”蘇秦破天荒的開懷大笑:“孟嘗君啊,當真可人!難怪雞鳴狗盜之徒也追隨呢。”兩人同聲大笑,竟引得另一座帳篷的韓國太子連忙派人來問有何好事,兩人更是樂不可支。
正在蘇秦準備盟約文本,孟嘗君搭建會盟祭壇的忙碌時刻,荊燕飛馬趕回,帶來了一個驚人的噩耗:燕文公溘然病逝了!蘇秦想起燕文公對合縱的發軔之功,對自己的知遇大恩,不悲從中來,竟是跌足大哭,在虎牢山北麓專門設置了一個祭壇,向北遙遙拜祭。直到入夜,荊燕才獨自走進蘇秦大帳,將一個密封的銅管
給了他。蘇秦默默打開,赫然一幅白紗,娟秀兩行大字:蘇子無恙乎?別來甚念。燕公驟薨,大志東
。新君稱王,我心惴惴。惟有大隱,可得全節。思君歸來,點我
津。君業巍巍,遠人
矣。
蘇秦讀罷,百集,竟是痴痴愣怔了半
。
大半年來六國奔波,雖說是風雲變幻驚險坎坷,卻也是淋漓盡致的揮灑才華的快意歲月。在環環相扣的緊張斡旋中,燕姬已經深深的沉到了他的心底。驟然之間,燕文公病逝,燕姬竟成了孤懸老樹的一片綠葉,酷烈的權力風雨,隨時都有可能將這片綠葉撕碎!
“新君稱王,我心惴惴”便見燕國宮廷絕不平靜,燕姬已經覺察到了暗藏的危險。
“惟有大隱,可得全節”燕姬是個奇女子,在燕文公晚年多病的幾年中,她一直是燕國舉足輕重的人物,與太子也一直相處得頗好。然則一國新君即位,就是一場權力重新分配的衝突,傳統的權力絕不允許一個女人夾在其中,除非她本身具有極大的實力。燕姬雖有斡旋之才,卻絕然不是強力女主之氣象。在此危機四伏的關頭,她置身權力場之外而“大隱”的確不失為保全自己的明智選擇。至於如何大隱?蘇秦相信燕姬能找到最合適的方式。想到燕姬一時尚無命之憂,蘇秦心中略
寬
,不
長長的出了一口
氣。合縱正在最後的要緊關頭,自己如何能北上燕國?也只有等合縱告成之
,再回燕國與她相見了。這一夜,蘇秦竟是生平第一次難以入眠,大帳踱步,直到東方發白。
上三竿,孟嘗君來邀蘇秦去視察盟主祭天台,將及大帳,突聞馬蹄聲疾!孟嘗君手搭涼棚一望,便見一騎火紅
駿馬風馳電掣般衝下官道,衝進了軍營,瞬息之間便飛到了中央大帳前。見孟嘗君仗劍而立,騎士滾鞍下馬:“公子無忌緊急書簡!”孟嘗君連忙打開,一行大字觸目驚心——魏王病逝,舉國哀痛,國喪在即,會盟似可稍緩!
“豈有此理!”孟嘗君憤憤的嘟噥了一句,便快步直入大帳。
蘇秦還和衣伏在長案上,聽得高聲疾步,猛然睜開眼睛,見孟嘗君神有異,心中不
一沉,便已霍然站起。孟嘗君面
陰沉的將竹簡遞給蘇秦,卻是一句話不說。蘇秦湊近一看,驚訝得竟愣怔了片刻。孟嘗君卻冷笑道:“魏王做了五十一年國王,比我王還年長十多歲,活了八十多,憑甚說也是老喜喪了!如今卻要借國喪之機延緩會盟,真真豈有此理?果真延遲,我對齊國朝野卻如何開釋?莫非齊王國喪就比不得魏王麼?”蘇秦尚在嗟嘆惋惜之中,孟嘗君的忿忿之情,卻使蘇秦頓時醒悟——此事不能等閒視之,若果會盟因此而更改,第一件大事便違了誠信,六國合縱便可能就此效尤!蘇秦思忖片刻便冷靜了下來:“孟嘗君稍安毋躁,我等得好生揣摩此事呢。”
“揣摩?”孟嘗君揶揄笑道:“先生真乃鬼谷子高足也,明是魏國做大,能揣摩出小來?”蘇秦心知齊魏結怨極深,孟嘗君的刻薄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身為合縱總使,卻一定要熄滅了這點火星:“孟嘗君,你以為魏無忌此人如何?”
“無忌公子沒說的,大器局。”
“如此說來,無忌公子不會提出延緩之說了?”
“那是自然。定是新君昏聵,要彰顯自己的大孝之名。”
“果然如此,無忌公子難道就不能勸諫?”孟嘗君困惑的笑了:“對也,這無忌公子如何就不據理力爭呢?報來國君之意,將火炭團撂給先生?如此豈不惹天下英雄一笑麼?”
“無忌公子頗有機謀,絕非不能力爭,而是想借你我之力。”蘇秦頗有神秘意味的笑了笑:“以我揣摩,無忌公子與新君一母同胞,皆是魏王嫡子,其兄主張延緩會盟而全力守喪,無忌公然反對似有不妥。於是,公子便將此意在報喪書簡中一併提及,讓你我反對,他來助力,如此似乎順當一些。孟嘗君以為然否?”孟嘗君恍然大笑:“有門兒!先生果然揣摩有術,田文大長見識了。誰去大梁?”
“我去吧。最遲兩便回。”
“好!田文守營,等候楚趙消息便了。”兩人議定,蘇秦立即忙了起來。先向新燕王修書陳明利害,力主按期赴盟。書簡寫成,荊燕立即帶著書簡飛馬北上。為防楚國有變,蘇秦又向黃歇與屈原各自修書一卷,派兩名楚國軍吏兼程南下。
“趙國近便,有事我便一併融通了,祭臺工期不能拖延。”蘇秦匆匆叮囑了孟嘗君一句,便帶著十名燕國騎士奔赴大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