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海怪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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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里人聲嘈雜,擠滿了醉酒的哈爾洛家族成員,所有親戚統統到場。每位頭領都將自己的旗幟掛在手下人坐的長凳後面。太少了,阿莎·葛雷喬伊一邊從樓臺上俯視,心裡一邊想,迄今為止,還是太少了。長凳有四分之三是空的。
黑風號抵達時“女處”科爾便如此評價。他數了數她舅舅城堡下停泊的長船,抿緊嘴巴。
“他們沒來,”他說“或者說來的人不夠。”他講的是實話,但阿莎不能附和,因為那樣或許會被船員們聽見。她不懷疑他們的忠誠,但假若從事一項必敗無疑的事業,即便是鐵島人,也會猶豫彷徨的。
難道我的朋友真這麼少?她看到波特利家的銀魚旗、斯通垂家的石樹、沃馬克家的黑魚怪、密瑞家的繩圈,其餘都是哈爾洛家的鐮刀。博蒙德的鐮刀置於淺藍底之上,何索的鐮刀在圓圈裡“騎士”的鐮刀與其母系家族華麗的孔雀紋章構成四分格“銀髮”西格弗裡德在斜分底面上放了兩把
錯的鐮刀。只有哈爾洛頭領將銀
鐮刀直接置於暗黑底
上,這面旗幟從黎明之紀元飄揚至今:這是羅德利克的旗幟,他人稱“讀書人”乃十塔城領主,哈爾洛島頭領,哈爾洛島的哈爾洛…她最親的舅舅。
此刻,羅德利克頭領的高背椅空空的。椅子上方有兩把叉的巨型銀鐮刀,大得連巨人也難以揮舞,可舅舅早已離開,阿莎對此並不驚訝。畢竟,宴會已告結束,擱板桌上只剩骨頭和油膩的盤子。大家都在喝酒,而她舅舅羅德利克從不與吵鬧的醉漢為伍。
她轉向“三顆牙”一位極其年邁的老婦人,剛開始當管家那會兒叫“十二顆牙”
“我舅舅泡在書堆裡?”
“是啊,還能上哪兒去呢?”那婦人如此年邁,以至於修士曾說,她一定給老嫗當過保姆。當時的鐵群島仍能容忍七神信仰,羅德利克頭領便在十塔城蓄養修士,這並非為了救贖靈魂,而是為了幫他抄書。
“他泡在書堆裡,波特利也在。”波特利的旗幟就掛在大廳,那是淡綠底面上的成群銀魚,然而阿莎在港口沒看到“快鰭號”
“聽說我叔叔‘鴉眼’淹死了老沙紋·波特利。”
“這位是特里斯蒂芬·波特利頭領。”特里斯掌握了大權。沙紋的長子赫倫出事了?我很快就能找出答案,但無論如何,這次會面一定很尷尬。她多少年沒見到特里斯·波特利…不,不要多想。
“我母親呢?”
“還在上,”
“三顆牙”說“寡婦塔裡。”是啊,還能在哪兒?寡婦塔得名於她姨母,這是關妮絲夫人服喪之處,她摯愛的丈夫在巴隆·葛雷喬伊第十次反叛期間戰死於仙女島。
“等悲傷成為過去,我就會離開,”她告訴弟弟的話眾人皆知“不過十塔城照權利應屬於我,因為我比你大七歲。”自那以後,已有許多年,寡婦卻仍留在此處傷心,時不時還會嘮叨城堡應該是她的。如今羅德利克大人的屋簷下又多出一個半瘋的寡婦妹妹,阿莎尋思,難怪他要在書本中尋求藉。
說實話,大家很難相信脆弱多病的亞拉妮絲夫人竟比巴隆大王活得長,她父親平素在人前人後都顯得是那樣堅定強壯。阿莎出海打仗時心情沉重,害怕母親在她回來之前死去,不料殞命的反而是父親。淹神愛開殘忍的玩笑,不過,最殘忍的難道不是人嗎?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暴和一條斷裂的索橋要了巴隆。葛雷喬伊的命。至少他們對外如此宣佈。
阿莎上次見到母親是去北方攻擊深林堡途中,停下來在十塔城裝水。亞拉妮絲·哈爾洛從來沒有歌手們青睞的那種美,但她女兒喜愛她那張堅強剛烈的臉龐,喜愛她眼中的笑意。然而上次造訪時,她發現亞拉妮絲夫人坐在臨窗坐椅上,裹著一堆皮,凝視海面。這是我母親還是她的鬼魂?她記得自己親吻母親臉頰時這麼想。
母親的皮膚像羊皮紙一樣薄,長頭髮已褪成花白,雖然昂首的姿態中仍有些許殘存的驕傲,但她的眼睛陰暗朦朧,問起席恩時,嘴巴不住顫抖。
“你有沒有把我的小寶貝兒帶回來啊?”她問。席恩十歲時被當做人質送去臨冬城,亞拉妮絲夫人似乎認定他一直停留在十歲大。
“席恩來不了,”阿莎只能告訴她“父親派他沿磐石海岸劫掠。”亞拉妮絲夫人無言以對,只是緩緩點頭,然而明顯能看出來,女兒的話傷她有多深。
而今我要把席恩的死訊帶給她,將又一把匕首入她心口。那兒早已
著兩把刀,一把叫羅德利克,一把叫馬倫,它們無數次地在夜裡殘酷翻攪。我明天去看她吧,阿莎對自己發誓。前來十塔城的旅途漫長而疲憊,她現在無法面對母親。
“我得跟羅德利克頭領談談,”她吩咐“三顆牙”
“等我的船員給黑風號卸完貨,替我照料他們。對了,船上的俘虜也要有暖和熱餐。”
“廚房有涼牛。一隻大石頭罐子裡還有芥末,舊鎮貨。”想到芥末,老婦人
出了笑容,一顆長長的褐
牙齒從嘴巴里冒出來。
“那不行。渡海十分辛苦,我要他們肚子裡填點熱東西。”阿莎用一隻大拇指勾住間的鑲釘皮帶。
“替葛洛佛夫人和孩子們準備柴火和毯。把他們安排在塔樓房間,不準關進地牢。那嬰兒生病了。”
“嬰兒經常生病,然後多半要死,大人們只會瞎難過。我去問問老爺,該把這幫狼仔安排在哪兒。”她用拇指和食指使勁捏住老婦人的鼻子。
“你照我的話做。要是嬰兒死了,我保證,你會比誰都難過。”
“三顆牙”尖叫著答應服從,阿莎才放開她,去找舅舅。
再度行走於悉的廳堂,
覺真好,對阿莎而言,十塔城就像家,比派克島更親切。初次見到它時,她曾想,這哪裡是一座城,分明是十座城堡擠在一起。她記得自己氣
吁吁地奔上奔下,沿著城牆走道和封閉的廊橋追逐,記得在長石碼頭邊釣魚,記得
夜夜
失在舅舅豐富的藏書中。舅舅的祖父的祖父建築了這座城,它乃是群嶼中最嶄新的家堡。當年席奧默·哈爾洛頭領失去了三個襁褓中的兒子,便歸咎於積水的地窖、
溼的岩石以及侵入古老哈爾洛廳各個角落的硝石。十塔城更通風,更舒適,位置也更佳…可惜席奧默頭領畢竟生
善變——對此他的每個老婆都能作證。他有六個風格迥異的老婆,正如他修的十座塔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