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回家過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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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新疆做生意,有錢。去年找了一個,生了兒子又不要了,今年(就是2003年)又找了一個十七歲的,還是大學生,我姐也說是大學生。他帶回滴水縣了,大張旗鼓,辦婚禮。王大錢有的是錢,在滴水縣買的兩套房子,跟三丫一人一套,兩人老是離離分分的。這下好了,搬出去了,三丫自己買房子,三丫自己有車呢。自己會開。三個女兒長得可漂亮了。

我姐說王大錢,黑呼的錢,就是錢多的,沒數。他姐蓋房子,說蓋起來了,沒裝修,王大錢說,給一點你裝修吧,人家說:多少啊,王大錢就說:一點點,就兩萬。肯定夠了,農村就夠了。他外甥也有錢,給兩萬就是送一個禮。

他的錢,讓新的老婆管住了。我心裡想,管也沒用,那三個女兒也得養吧。偷偷地還得給一點。小王的弟弟,在那賭輸了,王大錢就給他兩萬,讓他再做點小生意。

去年村裡死了五個人,第一個死的是一個老太太,別的老太太死了沒什麼可惜的,這個老太太死得有點可惜。別的老太太,又沒錢花,又得幹活,又沒錢玩牌,成天的幹活,死了也就算了,沒什麼可惜的,活著也磨的。這個老太太就不一樣,老伴是退休的,老伴大她十幾歲呢,對她不錯的,成天可以打牌,也有錢花,就是大兒子種田,二兒子以前是書記、村長,三兒子在銀行的,就一個女兒,在信用社的,多好啊,她死了就可惜,福就不能享了,兩口子住六間屋。死了沒人住了,老頭就上大兒子家裡住了。這個老太太好像是什麼癌,肚子裡的。

第二個死了也可惜,年輕啊,男的,可能也就四十一二歲,叫福貴,他那個病,不知道是個什麼病,反正是上的。開始的時候,是2001年的三月初三,是我們那的鬼節,"三月三,鬼上山",初三晚上,有一個人買了一個麻木(摩托三輪,帶斗的),那天晚上,翻到一個深溝裡頭了,開麻木的那人,叫黑炭,就回家喊人幫他車,村裡去了好幾個人,福貴,也去了,幾個人把那車上來了,他這就不行了。

他的就到處整,疼得打,疼得要死,後來,上哪看都不行,看不出來,不是扭著了。在武漢住了一段時間醫院,家裡棺材都好了,真是的,說他那個病,兩夫經常抱著哭,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剛剛十歲,村子裡人說,這苦的真是慘人,旁邊站著的人,都在放眼淚(不叫哭,叫放眼淚),他說,要是這病好了,一定好好地待他媳婦。這人脾氣最不好的,吵架了,他媳婦被他氣得死過好幾回,死得牙齒咬得緊緊的,兩隻手握著拳頭,第一次,大家都嚇得要死,七手八腳地把她上,羅姐跟她到處,後來,嘆了一口氣,人就醒了。就怕吵,不讓人在那待著。那次,福貴也嚇了一跳。說要改,後來又犯了幾次。就是為了打牌,吵,為了男女的事,都沒吵那麼狠。就是冬梅打牌的時候讓別的男人親,就是他說的。也不讓他跟冬梅打。

福貴打的針,可能是叫杜冷丁吧,他打上癮了,開始的時候是醫生打,後來是他媳婦幫他打,就不要醫生了。他一直在上躺著,2001年,我回家過年,小王讓我過去看看他,說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我就上那看他去,他看見我了就哭,他說,哎呀木珍啊,我以為看不到你了,真沒想到還看到你了。我就說:沒事,你這病養著吧,你這一生就能看得見我。他說:快要看不見了。我說:看得見,沒事。病都得養著,沒有那麼快的。呆了一會,就出來了。

他都想到了,臨死前讓誰給剃頭,都想好了。後來那剃頭的都死了,他還活著。

2002年,夏天的時候,我回了,嘿,他已經好了,跟正常人一樣,也是滿村的,又把他媳婦打得死過去了,拿著大子打呢,人家都說,那時候病得那麼厲害,都說改改,本就沒改。他說話的聲音,全村最大的,譁裡嘩啦的。後來,2002年年底了,回家的時候,看見他又不行了,他這病,怎麼人矮一大截,坐椅子上,像小孩似的,還是打牌。就越來越嚴重了,到了2003年5月份,就死了。大家都說,沒想到,他還能又活兩年。

他老婆蓮兒,比我還小一歲,跟我玩得好的。跟福貴的那個女的,叫香桂,跟我也玩得好。有一段,農村的人,眼睛還能看的,我就看不出來。那段,我們上哪玩,這福貴就跟著上哪玩,老到香桂她們們家玩。我就看不出他們倆有事。村裡人老說他們倆好,本來他老婆蓮兒也不在意,以為人家造謠,後來說多了,她就相信了。

有一天晚上,她跟她福貴在上幹那事的時候她就問,平時老問他不說,就這種時候問他,他說,他就待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夫倆最愛看電影,吃完了飯,說看電影去,福貴說不去,讓蓮兒自己去,後來,蓮兒就一個人去了。他就上那個香桂家去了,他說就一次,蓮兒不信,蓮兒說:下次就不行了,一次就一次。後來,村裡就老說老說,蓮兒就不理那女的了。

香桂的丈夫一直在外面做泥工,滿村就知道了,這丈夫跟福貴玩得好的,一年生的,62年或者61年生的,小王也是62年的。男的就上她家玩,男的問福貴到底跟誰好了,一直問,其實就是跟他老婆,他不知道。

蓮兒就說:你緊問緊問,是不是要我說給你。蓮兒反正沒告訴他。村裡的人都笑,福貴怎麼那麼傻,跟別的女人睡,還跟自己老婆說,以後誰還跟你好啊。香桂說,便宜他佔了,還把她往當鋪裡送。後來他們倆就斷了,蓮兒跟香桂又成了好朋友,我跟蓮兒說,看你倆還好的。蓮兒說,其實心裡還是裝著那件事的。

村裡死的第三個,這個是個女的,這個倒沒什麼可惜的了。這個女的,有五十多歲,叫紹芳,苦的,開始她丈夫在部隊的,丈夫脾氣很倔的,外號叫板老爺,板老爺原來找的是另外一個女的,可能是結了婚才去參軍的。老婆在家生了一個女兒,他硬說不是他的種子。後來就沒要那個女的,才找的紹芳。

養了兩個兒子後,就肺病,幹不了活,就是紹芳一個人幹活,她在地裡幹活,那個板老爺就蹲在一個地方看著她。他看得那麼嚴,紹芳還跟另外一個男的好呢,其實丈夫知道,網開一面,地裡的重活就是那個男的幫幹。

這個男的叫望修,有一天晚上,望修的老婆來抓他,沒抓著,望修回去了。第二天早上,老婆看見他的鞋,一樣一隻,老婆就把這隻鞋送到紹芳家,警告她兩句,後來也就沒事了。望修還是跟紹芳好,一直到板老爺死,有一年左右,就沒了。

紹芳的妹妹,有先天心臟病,找一個男的,是個瘌痢頭,遠看是光頭,近看幾。她妹妹也生了個女兒,小孩不到一歲她妹妹就死了。那個瘌痢頭就讓紹芳養著這孩子。養著養著,紹芳跟她妹夫就好上了。村裡人都說:怎麼看上那麼一個瘌痢頭。

有的人說得很難聽,說:她可能是喜歡瘌痢頭的螺(生殖器)。這個妹夫,一點兒苗都沒得,頭上幾,牙齒稀的,兩個大門牙都出來了,一笑還嚇人呢!紹芳兩個兒子,有一個給她弟弟了,她弟弟沒兒子,她就剩一個大兒子,跟妹夫好了之後,她就不管兒子了,她把兒子一個人扔在家裡,兒子只有十二歲,她就不管了。她就上另一個村,癩痢頭的家去了。在那呆了兩年,婆婆一點都不喜歡她,看見就罵,沒結婚,自己就去了。那個男的,在四季山的石頭場,我們叫石頭坑的,炸石頭的,讓炸石頭的,給炸死了,這個紹芳又回了,回王榨了。村裡人讓她兒子不要她了,說我小的時候你不理我,現在他死了你又回了。

她就在家待著,另外一個村的一個男的,也想她的,叫老同,老同有兩個女兒,他老婆是個啞巴,有時能說一句話,我們叫一聲啞。大女兒正常,小女兒也是啞巴。說給大女兒給紹芳的兒子做老婆。紹芳就跟他好上了,一直好的。

望修也是癩痢頭,只不過頭上的沒那麼少。紹芳這人也一般,說不上好看。有時候,老同的老婆也上這邊鬧,有一次,那個啞巴來,扯著自己的衣服說:花褂(說得不清楚),意思是說,紹芳的衣服是老同買的。老同的女兒跟紹芳的兒子結婚的時候,錢全是老同出的。

紹芳快要死了,我們都不知道,她怎麼這麼快就要死了。我回家,幾天了都沒看見她,我就說:哎,怎麼沒看見紹芳?她們說:死都死了。我說我還不知道呢,怎麼就死了。

上躺了一個多月呢,丈夫以前女的生的那個女兒,其實跟她丈夫長得一模一樣,紹芳不是隻有兩個兒子嗎,這個女兒在外面多少年沒回過,她想這個女兒,不是親生的,她打電話,說想她,這個女兒就回了,守了一個多月,在家呆到她死了才走。紹芳的小兒子,給了她小叔子做兒子,也在她家呆了一個多月,沒死,走了兩天,她就死了。

她的大兒子一直管著,不讓她的相好老同來看她,她死了要花錢,他又去找那個老同,還不是老同想辦法給他湊錢。她也是家裡有點窮,村裡有人辦紅白喜事,禮錢從五塊,長到十塊,再長到十五塊,紹芳死了,大家就多給一點,每人湊二十塊,後來就都長到二十塊了。

第四個死的就很簡單,就是撐死的。就是吃了兩碗包面,玩了一會兒,在別人家玩,就說心裡不舒服,就回家了,回家找醫生打針,沒多遠,針還沒打完,人就死了。

七十多了,還結實的呢,打牛鞭的,突然就死了,平時什麼病都沒有。

就是三類苗他爸,牽著牛走,繩子纏在手指頭上,牛一跳溝,跳過去了,把他的手指斷了,他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撿起來一看,哎呀,原來是自己的手指頭,一開始不疼,回到家,老婆在那喊小王,讓他快來,幫送到馬連店醫院去。我們問他:疼嗎?他說疼麼西,一點也不疼。後來晚上疼得哭天喊孃的,第二天我們還說呢,這下倒好了。

第五個死的是一個老太太,六十多歲,和她的老頭在四季山林場住著,就一個小屋。在山上撿點柴火賣錢,三個還是四個女兒,就一個兒子。就聽說她死了,我說村裡怎麼死那麼多人。四季山上有茶葉,她老頭就看那點茶葉,再就是看山上的樹,他是近視眼,不是一般的,跟你幾米遠就看不見了,跟影子似的。那次我們幾個人偷他的茶葉,好幾個呢,他就在上邊,他沒看見人,他嚇唬嚇唬,也就一點近,他說,我看見你們了,你們走不走啊,我拿石頭扔你們了啊。我們就在那偷偷笑,不說話,他本不知道那有人。他到你面前來吧,你躲在茶樹底下,他就看不見了。

三類苗也快死了,他是心臟病,說他的心就吊著。去年他老婆,一直在外邊打工,其實是三類苗在外頭有女人,他一直跟那個女的一塊過。他老婆就走了,到廣州打工去了。

三類苗在河南開封,跟那女的一塊過,生病後就回了,他老婆也回了,給他治病,他不讓老婆進家門,他老說老婆捨不得錢。他老婆也是把錢看得重的,小時候沒有爸,大一點的時候又沒了媽,他不讓老婆進門,老婆又走了。後來沒錢,牛皮客就每人出百十來塊錢,讓他看病去。

這下吧,三類苗知道他是什麼病,知道沒治了,老想著吃點東西,心臟病不吃不行。他就老跟他媽鬧彆扭,我們叫瞎劫。他媽說了,做飯吧,一家三代在那吃,四類苗,就是三類苗的兒子也在那吃,三人吃三樣的,他那個四類苗就說,三人吃三樣。他說:就是的呀,三個人過不得夥。三類苗就把桌子給掀了,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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