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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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非圖與艾薇走在碩大的宮殿裡,他拉著她駕輕就地左轉右轉,繞過一個個在她看來沒有任何區別的庭院和建築。漸漸地,四周的樹木多了起來,枝椏漸漸變得茂密,遮擋了落下來的陽光。微風拂過,燥熱的
覺微微褪去,身體莫名輕鬆了起來,心情也隨之變得舒暢。
又轉過幾個彎,眼前驟然展開一片綠意盎然的庭院。這是她來到這裡之後見過的,最涼、最溼潤的地方,皮膚在綠蔭的籠罩下彷彿在舒適地呼
,她雀躍地想笑,於是她掙開比非圖的手,向前更快走去。出乎意料地,他竟輕易就放了手,她不解地看看他,然後再抬眼向前望去,不想、她的呼
卻就此凝結一般,遏止在了那裡。
層疊的綠植物包圍之中,是一片美麗的蓮花池。不知建築的人究竟是用了何種技巧和材料,蓮花之下的水竟可以是那樣地清澈,彷彿一眼就可以看到池底。在陽光的映
下,藍
的水,由種花處至無花處開始漸變,深藍,幽藍、湖藍、天藍,宛若一枚
動的調
盤。
在漸變的藍之下,隱隱可以看到金屬的光芒,艾薇上前一步,跪坐在池畔,將頭探過去。
池底竟是數不清的硬幣,金的、銀
的,鋪滿了整個蓮花池。她眼眶一熱,什麼東西猛地堵到喉嚨裡讓她說不出話來,只聽著他在自己身後認真地、慢慢地說著,“白天的時候是這個樣子,到了黃昏的時候,你可以看到與那汪池水類似的效果。我找了建築院最
的設計師,花費了很長的時間,慢慢地、一磚一石地建成的。”艾薇猛地回頭,只看到比非圖靜靜地對著自己笑,映著豔陽盛開的六月的蓮,純淨得讓她覺得自己異常的黯淡、甚至渺小。
她曾對他說過,背對著清澈的池水,將硬幣拋進去,然後許一個願望,那個願望就會實現。但那只是為了把話題岔開,其實許下的願望是否會實現,她自己本就不知道,她連這個做法是否真正存在都沒有把握。而此時,那時少年認真的樣子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她身體一個不穩,向前傾去,而此時身後一陣熱力,他從後面緊緊抱住了她。
少年的雙手結實而有力,叉扣住她的兩隻纖細的手臂,將她緊緊地環繞起來,拉進自己的懷裡。她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身體是這樣的瘦小。或者是他長大了,長大了。他將下巴溫柔地放到她小小的肩旁上,隨著他的呼
,可以
到他深棕
的短髮劃過她的皮膚,他的氣息
連在她的頸子間,讓她沒來由地心神不寧,無法集中
神。
她就那樣背靠在他的前。她幾乎能從後背的位置
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這個池子是送給你的,除了我和你,我誰都不讓碰。”那一刻,她的腦海裡竟然唰地一片空白,好像漂浮在雲霧裡,一種說不清是緊張還是喜悅的情,猛地衝湧過來,好像要將她捲起、
沒,空蕩蕩的
口處彷彿有什麼在劇烈地敲擊著自己,只覺得一股股的熱
直衝到頭上來。她不敢回頭,眼神遊離不定地在四周飄忽,最後落到了眼前由各種藍
組成的池水裡。
那時,她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樣子。金的頭髮、白皙的肌膚、小巧而
立的鼻子、
緻而稜角分明的嘴
。而那一雙眼睛,卻與那藍
的池水格外融洽,淡淡的顏
暈進了水裡,透過那雙眸子,她彷彿看到了幽深的海洋,抑或是晴遠的藍天。
就在那一刻,她腦海裡驟然充斥了隆隆巨響,畫面如同被剪碎的圖片,撕破她眼前平和的景象,以半強迫的姿態擠進她的腦海裡。零亂的言語一句又一句地躍過耳膜,衝擊著神經,絞駁著她身體裡的每個細胞。
“奈菲爾塔利…美麗的名字。”
“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所有的一切!能不能不要對我這樣殘忍?”
“你會說不可能,是因為你沒試過,五年來都在想同一個人。”
“當我的王后吧,當我的國家唯一‘偉大的子’吧…”
“薇,我愛你…”你要記得,再會,亦不忘卻往生…
所有記憶過
口,然後被那個巨大的空
納了進去,腦中變得很空、很空,什麼都沒有留下。只餘下一滴熱乎乎的東西,輕輕地、炙熱地劃過了自己的臉龐。
“艾薇?艾薇,你怎麼了。”誰人微微地晃動著她的身體,而睜開眼,比非圖擔心的表情就在面前,他將她小心地轉到自己面對面的位置,修長結實的手指劃過她細的臉,“艾薇,你不要哭,你為什麼哭?”哭?艾薇莫名其妙地垂下頭,自己
了
眼睛,才發現眼淚已經氾濫得滿臉都是。她不好意思地胡亂抹著臉,下意識地躲避著他的視線。她認識比非圖嗎?她與比非圖到底是怎樣的關係,為什麼剛才凌亂的畫面裡見到成
的他、衣著華貴的他、深情的他,溫暖的懷抱讓她懷念得呼
都困難了起來。
“你難道是動得哭了嗎?”比非圖拉起自己的衣角,一邊幫她擦著眼淚,一邊自己說著,“我說話向來都算數的,和你可不一樣,你就和我在一起,不要總是自己跑去別的地方。”
“但是…”艾薇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哽咽的。
“但是什麼?”他不滿,“我可是埃及的王子,你和我在一起有什麼不好的,你要的我都可以給你。”艾薇忍不住破涕為笑,“你又不是法老,說起大話來還真是一點都不臉紅。”他歪著頭,好看的眉皺了起來,“你想讓我當法老嗎?”這次是艾薇愣住,“幾率太小了吧?”第七王子,那至少有六個哥哥在前面,還不算弟弟,被選中的可能
真是微乎其微。
他笑笑,又重複了一次,“關鍵是,你怎麼想。”然後他又頓了頓,一雙琥珀的眼睛格外認真地看著她,古銅
的肌膚下隱隱現著紅
,好像那天在尼羅河畔見到的染透了天際的晚霞,“我換個說法吧,要是我當上了法老,你可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看著他格外嚴肅的樣子,她也不由有些緊張了起來。
“殿下!”那明快卻略帶焦急的聲音就好象一個巨大的鐘聲,猛地驚醒了艾薇,她下意識地一推比非圖,退後了幾步,把頭轉到另一邊去。
那明快卻略帶焦急的聲音就好象一個刺耳的噪音,比非圖不由幾分惱怒,琥珀的眸子帶著怨氣地瞪向聲音的主人。
紅髮的青年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他有要緊的事情要找自己的主人,好不容易尋到了,不由加快腳步前來拜禮,但一直起身來,卻看到殿下惱羞幾乎成怒的面孔。不就是一個女孩嗎?他還第一次見到殿下這個樣子。
猶豫間,琥珀的少年已經開口,“孟圖斯,這次又是什麼事情?”孟圖斯撓撓自己的紅髮,看著自己的殿下雙手抱在
前,眸子裡寫滿了不耐,恨不得讓他用兩句話概括完主要意思就趕緊滾蛋,而他身後站著的那名少女,卻是長相頗為奇特…等等,他為什麼覺得好像在哪裡見到過她?
“孟圖斯,說話啊。”第七王子側移一步,徹底把少女的身影擋住了,他不耐煩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敲擊著指頭——他每次不耐煩的時候總是這樣。孟圖斯連忙乖乖地收回視線,一板一眼地回答說,“奧帕特(ipet)節的遊行開始了。”
“就這些?”潛臺詞就是快滾。
孟圖斯硬著頭皮沒走開,“陛下一直沒看到您,於是讓我來找您,說問卜的時候,您一定要面。”聽到這句話,艾薇明顯地看到比非圖的臉沉了一下,本是很飽滿的嘴
抿得薄薄的。他沉
了一會,然後問,“誰主持聖船首占卜?”孟圖斯動了動嘴
,卻說不出什麼聲音,比非圖不由皺眉,有些焦躁地回了一句,“算了,我知道了。”
“什麼是奧帕特節?”艾薇走到比非圖身側,輕聲地問道。
他垂首看了她一眼,然後無奈地搖搖頭,對孟圖斯說道,“那好吧,我過去就是了,你就替我對父王說,我去過了。”他拉著她想要就這麼走了,紅髮的年青人連忙起身跟隨在他後面,“但是殿下,如果您不站到各位王子們的隊列裡的話,陛下可能會擔心,”孟圖斯是個直腸子,完全不顧及比非圖一臉陰雲密佈,不斷地說了下去,“最低限度,請讓屬下在您的身邊,保護您的周全…殿下,您身上的血汙是怎麼回事?”孟圖斯看出比非圖沒有受傷,但是依舊擔心地問詢他的情況,比非圖嘆了口氣,心裡不由盤算起如何支開自己這木訥的手下,“這是公牛的血。”
“這樣不行,恐怕我需要安排人給您更衣。”孟圖斯繼續說著,比非圖的臉不由越來越差,一旁的艾薇卻適時興沖沖地晃著他的手,開心地說,“奧帕特節,是很宏偉的祭典嗎?一定很好玩吧!”比非圖剛要張口回答,卻被孟圖斯又一次不識時務地接話過來,“奧帕特節是埃及最重要的節
之一,是阿赫特季的第二個月,每年一次,以來
偉大的尼羅河女神帶給我們廣袤的肥沃土地與無限的茵茵生機。節慶將會持續20天左右,今天會看到盛大的遊行,已經以載有阿蒙神神像的聖船進行的占卜儀式…你真的一點都不清楚嗎?”艾薇一直專心致志地聽著,看孟圖斯這樣問,不由下意識地點點頭。孟圖斯不解地看向比非圖,好像又要羅嗦地說些什麼,比非圖一伸手,指著遠處的馬廄說,“孟圖斯,你去找兩匹馬過來。”紅髮的青年頓了一下,然後俐落地一欠身,當下就往那邊跑了過去。趁這個功夫,比非圖拉著艾薇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路。
“可是,他…”艾薇猶豫地回頭看看專心一致地去牽馬的孟圖斯。
比非圖皺皺眉,“我帶你去奧帕特節,難道還要帶著他這個羅嗦的人嘛。”
“但是…”
“不許但是。”有些武斷的話語讓艾薇一時語,他隨即揚眉笑著,好像小孩子的計謀得逞一般,年輕的眼裡跳躍著充滿活力的光芒,“你就跟著我,讓我帶你看看我埃及最宏偉的節
,我帶去你聖船首前問卜,帶你在遊行的隊伍裡和民眾一起唱歌,帶你品嚐埃及最好的葡萄酒和最鬆軟的麵包,你會喜歡的,你會喜歡我的祖國的。”看著他神采飛揚的樣子,艾薇不由也笑了起來,一種莫名的信心湧了上來,“我會喜歡的。”他們於是緊緊握著彼此的手,開心地向前走去。
晴朗的天空,湛藍而高遠,白的雲,好象一條條柔軟而美麗的絲帶,散落在剔透的藍
裡。微風拂過筆直指向天空的高大蕨類植物,陽光灑落在如黃金般閃著隱隱光芒的底比斯城。
艾薇從未覺得自己的存在如此真實,不管是陽光落在白皙肌膚上略帶灼熱的覺,或是風兒吹過面頰略帶乾燥的味道,她的手裡傳來他的手的熱度,她的腦海裡充滿了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她的
口裡滿溢著一種巨大的
情,好像要衝破她的身體,開出一朵燦爛的花兒來。
她不回頭,跟著他一直向前走去。
她不回頭,不去理會。
在身後、在心底的某個角落,有一片令人恐懼的黑暗正在慢慢生長。那令人想要退卻的預,就好象在無盡的墜落裡遭遇的如鮮血一般刺眼的紅
,隨時都要
噬她,撕破她所有一切美好的夢境,打碎她竭盡全力塑造的一切。迫使她,回到她不願想起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