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第二個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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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先開口:“你聽到我的錄音帶了?為什麼這麼久才來?”我嘆了一聲,真有不知從何說起才好之。白素也沒有再問下去,接著道:“黑軍族分裂了,一邊是由酋長率領,另一邊由祭師率領,他們正在內戰。”我聽了之後,不有啼笑皆非之,原始部落也會發生內戰,真是匪夷所思,我順口問:“他們為什麼內戰?”這句話才出口,突然聽得山之中有一個聲音加答道:“為了我!”我並沒有想到除了我和白素之外,山中另外還有一個人在,是以一聽得有人搭腔,不嚇了老大一跳,立時轉過頭去。山較深處十分黑暗,也看不清是不是有人。

白素在這時,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轉過頭去。看她的情形,她是早已知道山中另外有人的!我充滿了懷疑“那是誰?”白素沒有回答,仍是那聲音自山深處傳出來:“我是柏萊!”這四個那麼普通的字給我的震驚,當真是難以形容,我陡地直跳了起來。那山並不是很高,我一跳了起來,頭就重重撞在山沿頂上,可是我也不覺得疼痛!

中那傢伙,竟然自稱柏萊,這是什麼意思?我一跳起來之後,立時落地,望著山深處,只是著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聲音繼續從山內傳來:“衛先生,事情的確是怪了一點,但是尊夫人說,你連再怪異的事也可以接受!”我定了定神,仍然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好!

我在尼泊爾見過柏萊,第一次,他半腐爛;第二次,簡直就是一副白骨。而這時,柏萊卻就在這裡,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白素早就說過:“柏萊回來了!”柏萊回來了,他…他…

笑聲自山內傳來:“不太駭人,但是也不太好看!”語音已漸漸傳近,我先看到了人個人影。當這個人來到較為光亮處之際,我已經可以將他看得清清楚楚!當然不是一具白骨,是一個人,而且我一看之下,就可以肯定那是一個黑軍族的印第安土人,臉上有著紅、棕的鈴紋,樣子看來有點滑稽。

我忙問白素道:“開什麼玩笑,這是一個土人!”

“土人”又向前走來,一直來到我的身前:“衛先生,你幾時見過一個黑軍族的土人會講這樣利的英語?我是柏萊!”剛才,我一下子跳了起來,這時,我又不由自主,坐了下來。那“土人”在我面前蹲了下來,目光炯炯地望著我。的確,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他都不是一個尋常的土人,但是要我接受他是柏萊,這似乎有點不可思議!

我和他對望著,大家都不出聲。白素在我身後道:“你一定想不到發生了什麼事!”我心中陡地一震,反手向後擺了一擺,阻止白素往下說去,直盯著那土人:“柏萊,你不是要回去麼?為什麼會來到這裡?”那“土人”的臉上,現出了十分悲哀的神情來:“是的。我想回去,可是不知是少了什麼的幫助,或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我來到了這裡。”我又道:“你和辛尼的那個夢——”那“土人”陡地現出十分興奮的神情來,叫道:“原來你見過辛尼了!那太好了,他對你說了那個夢?你如果已經知道,對了解整件事,就容易得多!”這時,我和那“土人”兩人的對話,聽在任何不明來龍去脈的人耳中,都會莫名其妙,白素也不例外:“天,你們在講什麼?”這時,我也處在一種極其惘而興奮的狀態之中,對於整個事情,我也已經有了一定的概念,我不理會白素的問題,用力在自己的頭上拍了一下。

我道:“老天,原來這一切全是真的!我卻將辛尼送進了瘋人院之中,這…可真是太糟糕了!”那“土人”不知道辛尼被我送進神經病院的那種憤怒,是以他一聽之下,反倒輕鬆地笑了起來:“可憐的辛尼!”他講了一句之後,湊近身來:“那東西,還在不在?”我立時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但是我還是多問了一下:“巴因售給你們的古物已經毀壞了!”那“土人”立時發出了“啊”的一聲響,失望的神情,簡直難以形容,呆呆地望著頂,雙手捧住了頭。白素在身後,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轉過頭去:“這位真是柏萊先生,就是我要到底泊爾去找的人!”白素道:“我已經知道了,土人的身體,可是柏萊的…的…靈魂…?”她望了我一眼,像是在徵詢我對她使用的“靈魂”這個詞是否恰當。我道:“靈魂、鬼、神等等,全是同樣的東西,就是死人和活人之間的差別,就叫作靈魂,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白素點著頭:“柏萊的靈魂——柏萊在尼泊爾死了之後,他的靈魂來到了這裡?進入了一個土人身中!他為什麼有這樣的力量!”我道:“靠一件十分奇妙的東西。”我的話才一出口,那“土人”——不妨就稱他為柏萊——又發出了一下絕望的叫聲:“那東西怎麼會毀去的,怎麼會?”他一面說,一面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搖撼著我的身子,我反抓住他的手臂,令他鎮定下來:“你先別動,我先要知道你的事!”柏萊叫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留在這裡,我應該可以回去的,什麼地方出了差錯?”我用力令他鎮定下來“聽著,如果你不鎮定,那麼,我們就找不到什麼地方出了差錯!”柏萊鎮定了許多,雖然他仍不住著氣。我道:“我先講我在尼泊爾的經歷,再聽你們的事。”白素立時點頭表示同意,柏菜卻只是呆呆發怔,我又用力推了一下:“柏菜,在我的敘述中,有一些地方需要你作補充,你必須用心聽著!”柏萊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於是我就開始了我的敘述。我說得十分詳細,白素只是用心聽著,柏萊則顯得很不安,尤其聽到我說到那七層神秘的石室,和巴因在石室的最底層殺死了那老者之後。

接著,我複述了辛尼告訴我的那個“夢”一面說,一面留意柏萊的反應。柏萊不住的點頭,表示辛尼告訴我的全然是實話。

然後,我停了下來,問道:“柏萊,辛尼說你有了一個單獨的夢,不曾和他共享,因為你有了這個單獨的夢,你才決心用那麼奇特的方式去‘試’,你那個單獨的夢,是怎麼樣的?”柏萊深深了一口氣,用力拗著手指,像是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那天,辛尼出去購常用品,只有我一個人對著那儀器。”我呆了一呆,因為柏萊竟然毫不猶豫他說:“那儀器”而不是說“那東西”那麼,他是不是對這個東西——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呢?

雖然我知道這時候不宜去打斷他的話題,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稱那東西——巴因當古物賣給你的那東西為‘儀器’?那是什麼儀器?”柏萊呆了一呆,望著我。我忘記那時候,他的外形,完全是一個黑軍族的土人!當一個黑軍族的土人,用充滿智慧的眼光望著你時,這實在是一種極其怪異的經歷。我只好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他是柏萊,他一定是柏萊!只不過由於某種不可知的原因,他的身體變成了黑軍族的土人,身體不要緊,外貌不要緊,現作整容術都可以將任何人的外貌作徹底的改變,但是外貌改變、之後,這個人還是這個人1當我這樣想的時候,心中怪異的覺就少了許多。就當柏萊是經過徹底整過容的人好了,雖然我明知事情不是這樣,但唯有這樣假設,才比較容易接受眼前的事實。

柏菜望了我片刻,才道:“你也見過那東西,如果它不是某種儀器,又是什麼?”我同意柏萊的說法,所以點了點頭。

柏萊又道:“那是一種儀器,我至少已經知道了它的一個主要的作用!”白素在一旁口道:“是的,它可以使人做夢。”柏萊的神情很正經,板著臉,以致他臉上皺紋,顯著地變寬了。他道:“這是最簡單的說法,詳細的說法應該是:當人的頭部靠著它而又處在睡眠狀態中的時候,這個儀器所記錄的一切,可以進入人的腦部,使人的腦部,使人產生一種覺,到它所記錄的一切。”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柏萊這樣的解釋,堪稱透徹,可以接受。柏菜看到我們出現了明白的神情之後,又道:“我和辛尼,一連經過了將近十晚,做同樣的夢。也就是說,我們覺到同樣的記錄已經有十次左右。已經對它的內容,得不能再了!我已經堅信,那不是普通的夢。於是當我單獨一個人的時候,我在考慮:這個記錄器,是不是還有另一套記錄,而使我可以覺得到的呢?”我和白素同時了一口氣。這正是太不可思議了,柏菜的想法,聽來異想天開,不可思義!

柏萊道:“我打開了它——你見過這儀器,當然知道它是可以打開的,而且也知道打開了它之後的情形。我當然不知道如何去縱他,我只是用了一支鐵絲,凡是可以按下去的地方,我都按了一下,當我這麼做的時候,有一些地方快速地閃亮起來,我知道可以成功!”柏菜說到這裡,神情極其興奮,不斷做著手勢。

他又道:“當我到已經準備好的時候,我又將頭枕上去,儘量使自己的心境平靜進入睡眠狀態,不一會,我就有了一個新的夢…”他說到這裡,深深了一口氣,才又道:“和第一個夢一樣,我又到了有人在說話,說話的人語氣十分昂、果斷,他道:‘我的辦法是一定要他們相信我的話,我一面向他們講明我的來意,一面用武器顯示我的威力,令他們服從!任何對我服從的人,經過考察,認為他們確然夠條件了,我會使他們回來!’這個人的那種肯定的語氣,給我深刻的印象,由於以後還有三個人發言,所以這幾人,姑且稱他為a!”柏萊向我望了一眼,象是在徵求我的同意。我當然沒有什麼反對的理由。用a來代表一個人,和用一個名字宋代表一個人,意義是同樣的。

柏萊見我同意了,又道:“在a說完了之後,另一個聲音又開始講話,這人的聲音,充滿了平和寧謐,他語調緩慢,可是有極強的說服力,他道:“他們和我們本來是平等的,他們所受的苦楚,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他們的貪婪無知,並不是他們的過錯。只要他們一認識了自己的過錯,我就會帶他們回來。當然,我要每一個信我的人知道我是最尊貴的,他們信我,就必須要能放下一切。我會要他們將已經本沒有用處的頭髮全去掉——”柏萊講到這裡,停了一停,才又道:“這個b,又提到了頭髮!”我點頭,表示同意,因為在第一個夢中,就有一些神秘人物不斷提到頭髮和頭髮的功用。

柏萊續道:“b的活還沒有完,他義道:“去掉了本沒用的東西,才能使他們知道還有更多東西沒有用;包括他們認為最珍貴的體在內!”聽到這裡,我不由自主了一口氣,又自然而然和白素握緊了手。

柏萊說得出了神,也不望向我們,繼續道:“接著,是第三個人——我稱他為c的講話。c說:‘他們實在是太值得同情了!遺傳因子的發作,使他們漸漸地愈來愈接近他們的祖先,而他們不自知。他們所在的地方一定已成了罪惡之都。我要他們明白,他們的一切成就,本算不了是什麼成就,我要顯示一定的力量,但力量只能使他們懼怕的。唉,希望他們能信我!信我的人,都可得救!’他的語調,誠摯懇切,令人動。”柏萊講到這裡,又停了一停,然後以一種極其奇異的神情肇著我。

而這時,我心中亂到了極點,除了將白素的手握得更緊之外,不知做什麼好。

白素和我有同樣的覺,因為我覺出她也將我的手握得更緊。

柏萊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最後一個說話的人,語調最輕鬆:當然要講道理給他們聽,但是以他們知識程度而論,可以講給他們聽的道路,就不會是真正道理。我看只好看他們各人的領悟能力,不能強求。他們要是明白了身從何來,自然會覺得他們現在的所謂一生,實在只是一種虛象,當他們明白這一點之後,當然有資格回來了!”那四個人,被柏萊稱為a、b、c、d的話,柏萊顯然已經講述完畢了,他望著我和白素。

我思緒極度混亂,呆了片刻,只是道:“如果只是那樣,那應不足以導致辛尼用力刺進你的心臟!”柏萊道:“當然不止這樣。在這四個人講完了之後,我又到了一個悉的聲音,就是第一個夢中,提議派志願人員去那個地方,看看是不是有人夠資格回來的那個,我知道這四個人中,有一個是那人的獨生子!”我略為回憶了一下他們的的第一個夢,便知道柏萊所指的是那一個人了。

柏萊道:“這人道:‘很好,你們四個人格不同,使用的方法自然也不同,但是結果殊途同歸,完全一樣。在你們決定動身之前,還可以考慮退出,因為那實在是一件十分兇險的事。你們在那裡,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你們沒有他們的資料可供研究,我們這裡,甚至不能有一定的把握接你們回來!接著是一陣沉默,才聽到b說:‘我不去,誰去?’其餘三人一致表示同意。”柏萊又停了一停,閉上眼睛一會,才又道:“那人說了一些話,那人,應該是這四個人的領導人。他道:“你們前去的方式已經定下,你們將和他們在一起生活,一起長大,外形完全沒有分別。當然,你們的知識仍在,你們分別起程,到達那裡時,先後有一定時間的差別,你們隨身可以帶一些應用的東西。記得,在最初的時間中,你們幾乎沒有任何能力,然後,能力才會慢慢恢復!”那四個人齊聲答應著。那領導人又道:“不論成功失敗,我會盡一切力量接你們回來。”

“這時d問了一句:‘如果回不來呢?’領導人道:“這是最壞的情形了,如果有這種情形出現,你們三個人應該互相聯絡一下,就算暫時有因難也不要緊,我們是永生的,和他們不同。’衛先生,你不到這是一個極大的誘惑麼?永生!”我只覺得自己的思緒飄飄蕩蕩,不著邊際。好象找到了一些什麼,但是卻又空虛得全然不知道自己想到的是什麼,所以我並沒有回答柏萊的話。

柏萊又繼續道:“第二個夢到這裡為止了,當我醒過來之後,我不斷想著,和第一個夢聯結起來,我終於明白了。衛先生,我明白了,我們——地球上的人類,本不是地球上發展起來的生物,而是外來的,不知多少代以前的祖先,是一群罪犯,被剝奪了智力,送到地球上來,讓他們繼續生存下去。他們才來的時候,智力等於白痴,那就是原始人!”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沒有表示意見。

柏萊愈說愈是昂:“當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原始人被遣滴到地球來,他們完全和地球上的野獸沒有分別。他們原來是極具智慧,智慧之高,非我們現在所能想象的!原始人在地球上繁殖,智慧的遺傳,一代一代逐漸恢復,恢復的速度,一定是幾何級數,最初幾百萬年之中,本沒有什麼進步,在最後的幾千年,有了飛速的進步,衛先生,這就是地球人類的進步史!”我呆了許久,柏菜目光的的地望著我。我道:“這樣假設,未免太過武斷了!”柏萊笑了起來:“你不覺得,我們對地球的一切是多麼不合適?儘管過了那麼多年,人對地球的氣候還不能適應。地球中水分太多,你記得那個夢?空氣的溼度一超過百分之八十,人就不舒服;而一低過百分之六十,人也曾不舒服,這是在地球上進化而成的生物就有的現象。”我道:“這也不能確定人是從外星來的!”柏萊直盯著我:“還有,人和地球上的其他的生物,多麼不同!”白素道:“是的,人有頭髮,地球上的生物,只有人,才在最接近腦部了地方,長有這樣長的、不知有什麼作用的頭髮!”白素是一直留著長頭髮的,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我自然而然的看她束成一束的長髮,白素有時對一件事,會很固執,而且反應迅速而直覺,對一件事信或不信,都是這樣。這時她完全接受了柏萊的想法。自然,柏萊變成了黑軍族的土人——這一個奇異的事實,也令得她非信柏萊的想法不可。

柏萊立時興高采烈地道“是的,人有頭髮。人會使用工具。人會憑空發明出一種東西來,你想想,別的不說,單說自礦物中提煉金屬,這是一個何等複雜的過程,如果不是不是幾個人的智慧遺傳因子突然發作,有什麼生物可以憑空想得出來?”我揮了揮手,想揮去我腦中許多雜亂的念頭(當然那不可能)。我道:“這一切慢慢再放論,說你自己!”柏萊道:“好!我明白了我們本從別地方來。那地方才是我們的家鄉,在地球上的人可以回去。在地球上,人的生命短促猶如一聲嘆息,痛苦和罪惡充,而回到原來的家鄉之後,我可以永生,那裡,是——天——堂!”他將是天堂三個字,分成三個拖長的音節來說,以加強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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