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五张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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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得足以划破耳膜的女声响起之时,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仆人们均无言以对。这阵尖叫声从厚重的门扉另一端传来,仆人们都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也明白这分不清是哀嚎还是呼喊的叫声所为何来,甚至早在事前就预想得到。然而面对此情此景,原有的常识与预期心理反而更加重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这一天是星历四四六年八月十,维尔达那帝国首都卢塔西的中纬度落叶树林地带有一处名为卡比尼亚的湖沼地带,统领全宇宙的铁达尼亚一族庄园就聚落于此。边长三十公里的正方地形上森林、丘陵与湖水毗连成列,多座宏伟的公馆以相隔的距离做为保护隐私的无形屏障。其中一座便是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宅邸,而做主人的正受到母亲的责骂。
“母亲大人,请您镇静一点。不然会被仆人们听见。”做儿子的语气与表情带着苦涩,即便是身为铁达尼亚四公爵之一,英武魁伟的美髯公哲力胥也斗不过自己的母亲。母亲泰莉莎离地的个头比自己的儿子短少了三十公分,却仍然不停地面朝儿子破口大骂。
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从肺部吐出与他壮硕的体格不相上下的巨量空气,只要他单手轻轻一挥,想必泰莉莎整个人会被抛到半空中吧,只不过这个光景说什么也不可能具体实现。泰莉莎用她那尖细的高音痛斥着儿子,以胞弟亚瑟斯的死来谴责身为长兄的哲力胥。
“哲力胥,你是在嫉妒亚瑟斯,你弟弟是那么俊美又有才气,你是嫉妒他才故意见死不救,啊啊,原本应该由那孩子来当公爵的,他是那么的乖!”是什么天大的理由非得强迫自己接受这么多指责?哲力胥在厚实的口之下扪心自问。如果眼前站的是别人,这个疑问必定化为一股咆哮,但这是不可能的。从前的泰莉莎是个美女,不,若是去除多余的脂肪与缺乏节制所带来的松弛,就算是五十岁的现在仍然是个成
的美丽贵妇;然而眼前的她松垮的肌
与皮肤因
动而不断摇晃,咄咄
问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儿子,这模样跟所谓的美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而她的说法也毫不讲理,一昧将如火山爆发般的情绪向儿子发
,叫承受这一切的哲力胥情何以堪,事实上泰莉莎不只骂人,还揪住儿子前
的衣服、用圆胖的拳头不住地捶着。到最后哲力胥终于说话了,因为他不得不开口。
“我明白了,我发誓我一定会把那穷凶恶极的犯人带到母亲大人的跟前,让您亲手处置他们!”听到“发誓”这句话,泰莉莎总算稍微恢复了理智,她用力气,肥厚的双眼瞪着长子许久才出声。
“你说的哦,要是没做到小心我咀咒你。”
…
事后铁达尼亚中坚干部们在得知这出密室戏码之际不哑然。
“哲力胥公爵已经堪称宇宙第一豪杰,万万想不到真正的宇宙第一似乎是公爵之母才对。”众人头接耳,无奈地耸着肩。他们绝对不是看不起哲力胥,但心中有些许的失望却是事实,已故的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丝毫不得铁达尼亚的下属与兵士们的
戴,同时他们也心知肚明哲力胥公爵与其弟相处不睦,讲极端点,亚瑟斯的死对铁达尼亚而言,可说是“少了个麻烦人物”;也因此胆识过人如哲力胥公爵者,理应对其母的狂燥不予理会,展现合乎其实力与地位的大将之风才是。
“方修利是我铁达尼亚全体一致的公敌,这下却被哲力胥公爵母子视为私仇,有没有搞错方向啊?”尽管出现这方面的批评,却无人正面指责哲力胥。哲力胥为武人出身,因而麾下广纳最前线的武将,其幕僚多为“英勇的士兵”或者“老练的舰长”类型,这群人具有高度的勇气与忠诚心,这样的优点却容易阻碍视野的拓展以及影响思考战略的弹,同时也是缺点。因此他们不劝谏哲力胥而是顺
其意,结合众人为着相同目标团结一致的这种景像,有如一场令人陶醉的甜美梦幻,尤其对军人、革命家、宗教家而言更是如此。
于是在铁达尼亚方面决定最高指导原则之前,哲力胥公爵的幕僚群已抢先一步展开行动,全面缉拿方修利与其同伙。当哲力胥表示自愿担任讨伐违逆铁达尼亚的不肖之徒,褚士朗立刻明白个中原因。何以哲力胥必须提出这样的请求?正因为哲力胥与其母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心结。铁达尼亚内部众所皆知,哲力胥之母泰莉莎疏远长子,偏次子亚瑟斯,心
的亚瑟斯却被一个名叫方修利的从铁达尼亚的角度看来如同蝼蚁般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所杀,泰莉莎为人母的心态是值得同情的,但她几近狂
的怒气
得长子只能随着她的情绪起舞。
“看来亚瑟斯伯爵到死还不忘替他大哥找麻烦。”即便方修利与其同伙再次造成铁达尼亚一族的损失,他们仍像是巨象面前的小蚁一般,就算哲力胥消灭了他们也不足以提升个人的威望,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而未来将成为如何壮大的存在,只能说是一个未知数罢了。
据铁达尼亚传统权谋力学的作法,应该在尚未长成大树之前就拔掉树苗才对…
铁达尼亚高峰会议近内即将举行,届时褚士朗必须理清自己的立场采取适当的发言,当他坐在办公室里为此沉思之际,高阶副官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则静静地守在一旁。
对法尔密而言,褚士朗是亲戚也是长官,光是这两种身份就已经碍眼到了极点。不仅于此,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褚士朗全盘掌控了法尔密的生杀大权。法尔密去世的父亲,也就是前国防部长艾斯特拉得侯爵身为铁达尼亚总帅亚术曼的异母兄长,不自己得不到总帅之位而意
谋反,却在采取实际行动之前意外身亡,而幕后煽动他的正是其子沃尔密,褚士朗似乎已经得知这项秘密,一旦他有心,法尔密很可能会以叛国罪名遭到处刑。
然而另一方面,褚士朗是相当理想的上司,一句“我是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的高阶副官”所有人均戒慎恐惧,厚礼相持。法尔密自己就是拥有铁达尼亚姓氏的子爵,已经身处他人倾羡的身份地位,但相较起一族的总帅与四公爵来说,却又是云泥之差。法尔密过于微妙的立场在成为褚士朗的高阶副官之后得到了修正与补强,褚士朗让法尔密出任高阶副官一职意在向外界明示他信赖法尔密。一旦有人想加害法尔密就要先做好与他的监护人褚士朗为敌的心理准备。
一个副官的人事决定也必须牵扯到好几层政治立场的考量,这就是铁达尼亚的权力中枢。
前些子,法尔密重重扫
了维尔达那帝国
廷与政府内部隶属反铁达尼亚势力的一干重臣;处决了大臣、将军、书记官、参事官、元老院议员、受勋爵士等等二十六名头衔响亮的人物,四十名遣送
放星,—一四名连同家眷一起驱逐海外,这项决定是由藩王亚术曼下令,透过褚士朗经手。法尔密心知肚明,若是连这等小事也处理不好,就没有资格成为铁达尼亚一族。他在维尔达那
中挥舞着一把看不见的肃清大镰刀。将司法大臣赫拉瓦、民政大臣努尼艾司等皇帝哈鲁夏六世身边的重臣—一斩首;紧接着又在
廷行政上大刀阔斧,决定各个悬位的继任者,并修改多项
中旧规,一切只消短短数
。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能有如此手腕,堪称杰出。
“法尔密子爵做事看来牢靠。”藩王亚术曼的评价确立了法尔密的功绩,原本的他因父亲意外身亡一案而有嫌疑在身,亚术曼的一句话立刻还他清白。铁达尼亚的组织向来鼓励将功赎罪,法尔密就是其中一例,也就是说,在人材鉴定项目上法尔密顺利过关了。而被当做考题的大臣们虽然倒霉,但他们策动反铁达尼亚活动一事属实,只是没有做好必死的觉悟,依旧将权谋玩于股掌之中,如此看来,他们也算是罪有余辜吧。
“现在我是褚士朗公爵的部下,但我绝不自卑。”法尔密直脊背,褚士朗看得出他的心态,好笑之余也对他的志气抱持乐见其成的态度。
Ⅱ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目前是边境小国艾宾格王国公主的监护人,公主名为莉蒂亚,年龄十岁。她之所以来到铁达尼亚的总部“天城”主要是为了抵押债务,同时也是政治上的人质,然而当事人却显得活泼开朗,不知世事险恶;行动不受拘束的她常跑到褚士朗的办公室。
“褚士朗公爵,有空的话跟我去玩吧。”女邀请男
出游时往往带有追求的含意,只不过邀请人是个十岁小女孩,这游玩的意思就完全按照字典上所解释的一样单纯。
大多时候,褚士朗会带她浏览“天城”广阔的内部,但有时也因公事繁忙无法作陪,此时莉蒂亚公主便说:“那我可不可以待在一边看褚士朗公爵办公?不会吵到你的,我会乖乖的。”
“请吧,我叫人准备一张椅子。”于是,凡来到褚士朗公爵办公室的人就会看到室内一隅坐着一个女童,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其中还有人为此坐立不安,有人表示:“觉自己被解剖了一样。”莉蒂亚公主小小的身躯里潜藏着宏大的气度,将来对艾宾格王国是福是祸值得长期观察,也因此照顾莉蒂亚公主的工作便落到高阶副官法尔密身上。
在法尔密看来,他绝对不可能与莉蒂亚公主这样的小孩平起平坐;他是铁达尼亚一族,而且也是现任藩王亚术曼的甥子,他已逝的父亲是侯爵,而他自己也是子爵,私底下对这个向铁达尼亚借了钱又还不起的小王国他完全不摆在眼里;然而在社礼仪里,莉蒂亚是“殿下”既然褚士朗以敬语尊称,法尔密也必须谨守礼法。而这位“殿下”起初还称法尔密为“爵土”不久便把他视为同辈的朋友直呼其名“法尔密”到现在则简称他“法尔”纵使法尔密
心不愿也不可能顶撞回去要求订正,只好学着忍耐并接受;现在一听到“法尔”他就会回答:“什么事?公主。”法尔密立志成为权谋家,却似乎欠缺了相关的气质。由褚士朗对待法尔密或莉蒂亚公主的态度来看,可以肯定他的确具备了教育家的资质;因为他懂得发掘并珍惜他人的个
与才能,同时也愿意让这些能力得到最完全的发挥。发掘并厚待人材是铁达尼亚一向的传统,只不过褚士朗并非受理念或政策的影响,而是他天生就容易为优秀人材所倾倒。不仅是政治、行政、军事、财政、经济等实务方面,他的目光也遍及艺文方面并赞助多位学者、文人、美术家、音乐家,同时成立基金会
给专人经营。受惠者之中,曾经有位名为波利特的超逸派诗人前来致意,但褚士朗并未接见他。
“艺术家与学者没有必要向权势者低头,以平常心接受应得的礼遇即可,若为此特来致意,那么波利特也只不过是个俗人罢了。”据说波利特在门外听见了,只有尴尬地红着脸离开;褚士朗年轻不懂圆融才会刻意讲给对方听见,另一方面,以他的地位而言,自然不想再增加多余的访客。
礼遇艺术家并不代表褚士朗对艺术作品本身也具有相当的执着与鉴赏力,他的办公室与住处陈列了许多知名画家、雕刻家、陶艺家、家俱师父的作品,大多都是赠品或捐献之物,而褚士朗委托一个通美术古董品方面的执事全权处理,他自己几乎不太涉猎,因为他欣赏的不是作品而是创作才能。这些作品通常被用来赠送给各国要人以发挥实质益处,外界认为褚士朗“为人大方”这样的评价事实上不太合乎褚士朗的本质。
在褚士朗看来,方修利这种挑战铁达尼亚支配体制的叛逆者也称得上是同时代的伟大艺术家,正确说来应该是有晋升伟人行列的可能;如此优秀人材怎能让哲力胥母子说杀就杀呢?褚士朗非常不认同,然而方修利再次损害铁达尼亚而成为一族公敌,若是漠视这个事实将贬折铁达尼亚的威信,而威信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愚蠢,褚士朗相当明白这一点,也知道事实证明威信能够维持一定的秩序与和平,啼笑皆非的是铁达尼亚自身就是这样的现实环境之中最大的获利者,有此认知的褚士朗的确异于常人。
“和平、秩序与安定不是权力的目的,而是手段。”褚士朗将眼前的现实视为“铁达尼亚控制下的和平”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客观的说法,因为他只是由另一种角度去切入铁达尼亚原有“铁达尼亚维持下的和平”主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