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折 人面薄俗,谁教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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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6第廿七折·人面薄俗·谁教冥路橱柜、大铁环、密门、回旋梯……女郎领着他循栈道一路前行，经过铁门深锁的密室时，仅低声说了句“当时容嫦嬿把我囚在这儿”便即无话，直至巢鹤居，止步于软武登庸和梅宁的厢房前。

舒意浓定了定神，小手自他掌中轻轻挣，背脊微颤。

她鼓起平生至大勇气，才将郎带到这里，沿途转过无数心思，始终想不出好说帖。她才刚给老爷子送了药，光是这节便无法开；说什么“我本打算明再停药”，听着更像遁词，真假又有什么区别？

但眼下天霄城危如累卵，恁耿照武功再高，终不能只身将渔给铲平了。谈判桌上合纵连横，武力虽是关键，亦有其不能处，她不想在紧急关头还要对他遮遮掩掩，银牙一咬，决定坦白，使两人间再无秘密。

可惜她仍低估了开口之难。

“我在这屋里藏了两个人，一直找不到机会同你说。”女郎轻咬樱，不敢直视郎，低道:“将他们安置在此地时，我还不认识你，我俩相识的时间……也不算长，我心里多少有些犹豫。拖着拖着，便成了现下这般光景。

“我不求你原谅，不敢让你别生气，只求无论你多么气愤，都不要转头离开，听完我的解释，再……再做决定。”说到后来声若蚊蚋，不敢以问句作结，仿佛给了他这个选项，事态必将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耿照忽问:“那两位都还好好的罢？”舒意浓一怔，口道:“这是自然，我今儿才来瞧过。”耿照点头:“都好好的，那就好了。人世间最难回头的，不外乎生老病死，其余也就是商量。”舒意浓几度言，起伏的酥渐次宁定，转身上阶，轻叩房门。

“老爷子、老爷子！意浓有事求见，扰你清眠。”连唤几声，幽影透深的窗纸后全无动静。

她心念微动:“莫非……不好！”双掌砰的一声推开门牖，径扑向榻，但其实也毋须如此。借着身后漏进的月光瞧去，上被褥叠得齐整，早已无人。

愕然间房中骤亮，却是耿照伸出食中两指，捏着灯一，内力所至，随手点起油灯。斗室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原本堆放的药材医书、煎釜杵臼等凭空消失，恍若不存。武登老儿何止是走人，简直走得从容潇洒、游刃有余，把救人的家生全复了位，残留药味的空气里透着的嘲讽。

舒意浓难以置信，转身掠出，砰砰砰的开了整排房门，果然不见老人和女童的踪影。这下连向耿照解释都省了，她却心空空的，踅回唯一亮着灯的房间时，见耿照伸手在桌布上摸索，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少年移走油灯，掀开桌布，赫见紫檀桌面刻着斗大的“钟阜”二字，气势如神龙摆尾，直飞去，钩曲间顺逆如意，更难得的是深浅一致，似以锋锐无匹的玄铁笔书就。

舒意浓望着刻字里出的簇新木纹，瞠目结舌。

“这是……用指尖刻下的？”须知紫檀质地奇坚，这字刻的笔顺圆转无碍，简直像是以笔写成，便以刀凿，两个时辰内也绝难有此成果。

耿照点头。

“师父是在告诉我，他去了钟阜，让我不必担心。”

“等一下！”舒意浓蹙起柳眉。

“你怎知——”忽然闭口，俏脸上是狐疑。

耿照微愧，拉舒意浓坐下，握她的手道:“我在钟阜城同师父走散，并不知道他老人家去了哪儿。按他所说，那天他在码头遇上姐姐挟持梅宁，为救治小妹妹的伤势，才随姐姐来的天霄城；我在上玄圃山之前，对此一无所知。”有其师必有其徒，登城当晚，深夜四处游的耿照便遇上深夜四处游的武登庸，师徒俩摸摸鼻子，不无尴尬。

“哼，你小子定是瞧上了人家的美貌，才颠颠跟回来，是也不是？”高大的白发老者蹲于墙影中，抱在怀里的整盆铁锅炖大鹅，让他的鄙夷毫无底气。都说“食也”，偷吃食、偷女人，还不一样是偷？大哥别笑二哥。

耿照没敢回嘴，被师父看破舒意浓的美貌极对他胃口，其实也不无心虚，忙代别后所历。他甚至来巢鹤居探望过梅宁，对这个孟婆汤没喝干净的小女孩印象深刻。

武登庸嘴上不说，少年揣摩师父心意，认为老人对舒意浓是同情多于谴责，默许徒弟出手，对她误伤梅宁一事也无追究之意，自不是看在美貌或恭谨的份上。

“你不妨当作，是我的存在她下此毒手。”老人淡道:“面对老虎，常人无论有多出格的反应，那也是理所当然，盖因恐惧令人疯狂。拿来当笑话看的人，只是还未遇见自己的老虎罢了，无知有什么好得意的？

“横挑强梁，能显武者手段，但面对不如己者，方可显现武者的品格。越强的人限制越多，越不能任而为，此为天地间的常制，故猛兽寡胎，洪汛易退，寰宇不容一物独强独大，可久可长，如是而已。”若非耿照转述，舒意浓决计想不到老爷子是这样看待码头发生的事，想起他那句淡淡的“你也很辛苦了”，鼻端莫名一酸，几泪涌，既是念佩服，又惭愧得无地自容。

耿照本以为师父会拿“端看她何时吐实”做为门槛，故意以退为进，探问老人之意。武登庸却不甚在意，只说:“就算她到最后都没讲，代表她就有那么脆弱、那么害怕而已，脆弱害怕是罪么？”耿照语。

武登庸看他一眼，慢道:“信人与否没什么标准，想信便信了。只是信与不信，都须承担后果，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少年陷入沉思，师徒俩再没聊起这个话题。

耿照判断他今夜离去，若非治疗梅宁的方法，在此已无线索可发掘，便是钟阜城那厢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梅少崑还在城里”毋宁是最有可能的答案，老实说并不令人意外。

舒意浓想起赤子握固丹的事，不轻声哀号，见少年投以讶，吐吐道:“我……我顾忌老爷子神功盖世，带上山来，万一他突然翻脸，城怕是无人能制，才厚着脸皮请他服药，老爷子居然答应了……我……真是……”将脸埋入掌中，香肩颓然垂落。

耿照和声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