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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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们，来给干爹脚啊！”老阮说。

他们实在厌恶老阮脚上的味道，畏缩着身体往后退，想逃避这苦差事。他们的爹拧着他们的耳朵说:“狗的杂种，快去吧！”爹的坚硬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夹着他们的耳轮，毫不客气，一丝一毫不放松，他们歪头咧嘴——一个嘴往右上方咧，一个嘴往左上方咧。

他们跪在阮书记脚两边，伸着娇的红舌，呱唧呱唧地着臭脚。泪水在他们的眼眶里打着转。

后来，他们渐渐适应了老阮脚的味道，脚的时候不恶心啦，眼里也不噙泪花啦。那味道充斥脑海，像彩云般漶散开，形成金的、着香油的惑。像在梦里一样，他们不约而同地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住了老阮的脚背。

老阮嚎叫着，从座位上弹起股，站直身体——痛楚又坠弯了他的。屋里的人呆呆地看着这场戏。他们的爹在油灯昏黄的光辉里甜地微笑着。

老阮晃动着身体，试图把两条腿拔出来，但他们紧抱着，紧咬着不放。老阮歪歪扭扭地跌坐在地上，痛苦把他打倒了。

沫洛会猛醒，用杆子把他们打开了。

他们又紧紧地靠在一起，四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鬼火一样。

老阮的脚背上鲜血淋漓。他呻着，坐在板凳上，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哭。

沫洛会用红缨的铁矛头敲打着他们的与瘦身子相比显得庞大的脑袋。他们本能地举起手遮护脑瓜子。头打在他们的手巴骨上，咯崩咯崩响着。

王先生脸灰白，山羊胡子哆嗦着，说:“啊咦！啊咦！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爹悠闲地抱着膀子，看着双脚血的阮书记，看着正遭受着沫洛会毒打的孪生兄弟，完全是一脸微笑，好像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阮书记盯着爹的脸看，双眼像锥子一样。

爹噘着嘴，一副超然姿态。

忽然，阮书记拎起一只沉重的皮靴子，对着爹的脸掷过去。爹抬臂，轻轻一拨，那只皮靴子便落在区了青绿地瓜酱的猪食缸里。阮书记把另一只皮靴子掷过去，它也落进了猪食缸，打着滚翻着筋斗。

“王八蛋！”老阮骂道。

“王八蛋在那里呢，”爹指着挨打的孪生兄弟说“这俩都是驴的王八蛋！”爹的眼闪闪出绿光，着阮书记；阮书记的眼闪闪出红光，着爹。红光碰绿光，进溅出仇恨的火星。好像两只冤恨深重的狗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面相撞。他们僵持着，僵持着。红光渐渐减弱、下垂，啪哒一声落在地上，紧接着消逝啦。绿光一阵，终于也消逝啦。

阮书记和气地说:“够了，沫洛会，你打他们干什么？你打死他们，能抵命吗？混蛋！”沫洛会停住手，委屈地看看阮书记，退到墙边立着去啦。

他们的头火辣辣的，耳朵里嗡嗡地响。血越过眉，涂在眼皮上，过睫，进眼睛，血里的盐杀着他们的眼球，很痛，他们的眼前物都是鲜血一样的淋漓。

阮书记命令沫洛会跑步到村里去叫“赤脚医生。”沫洛会挟着红缨跑啦。

王先生抓起一把桑木灰烬，要按到老阮的伤口上，遭到老阮一顿臭骂。王先生唯唯诺诺地退到墙角上，半天没敢吱声。

爹用一光滑的白木把阮书记的两只沾着酸臭猪饲料的皮靴子挑出来，扔在方砖地上，威严地说:“你们两个狗杂种，把靴子上的猪食干净！”他们面面相觑，脸苦相。

爹又怒吼一声:“听到了没有？狗的你们两个杂种！”他们哆嗦着，哭着，好像两片残留枝头的寒冬腊月的枯树叶子。

爹高举着劈柴对他们扑过来了。他们尖利地哭嚎着，在房子里逃窜着，甚至避到了阮书记的背后，想逃避靴子的痛苦劳动。

爹隔着阮书记的身体用劈柴去砍他们时，阮书记攥起拳头，猛捅了爹的小腹。爹扔了劈柴，双手捂住小腹，倒退着、呻着，一腚蹲在地上。

“你——畜生！”阮书记骂道。

“我打你的儿子了？”爹脸蜡黄，额上渗出细小的白汗珠，但的笑依然挂在紫黑的边“我打这两个狗出来的杂种你心痛啦？”

“混蛋！王八蛋！

…

”阮书记暴怒，阮书记简直要放声大哭啦。

他抓起灶边的劈柴，没头没脸地摔着，爹森森地笑着，拉开门，到院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