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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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聽説程太傅心情不好,特來問候一聲。對了,我還沒吃早飯呢,在你這裏吃幾個包子,你應該不會説不行吧?”顧芳華將他桌上的書本掃開,把包子往他桌上一放,“你們家門口的這家蟹黃小籠包可是我的最愛,要不是為了買它,我也難得來你這。”
“吃貨就是吃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赤手抓起包子就往嘴裏放的她,“你來我這裏的目的該不會就是為了吃包子給我看吧?”她一邊咀嚼,一邊含含糊糊地説:“聽説你倒了黴,我怕你想不開,所以未勸你一句官場本就險惡,你應該知道這個道理,如今是引火燒身了,早點給自己想清楚退路,不要以為以皮相侍君就能一輩子安穩。”程芷嵐哼道:“引火燒身?那要看這火是誰給我點的?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來?”差點噎到,顧芳華猛地拍了口兩下,呵呵乾笑,“程太傅不是這麼狠心絕情的人吧?哦,不對,這事兒和我沒有一點關係啊,你要救杜家小姐,是你自己的主意,我又沒有指使你。”
“可杜小姐的事情總是你給我攬的吧?”
“我只是一時好心…不對不對,這事兒和我也沒關係,我才不承認。”她拚命搖頭,打定就算陛下追查下來,她也死不承認。
他冷笑道:“你以為不承認就行了?有我作證,有杜家小姐指認,這串通罪臣之女的罪名你是肯定跑不了的,乖乖等着陛下問責你們顧家吧!”再顧不得吃,她膩膩的手一拍桌案,瞪着他,“你這個人還有沒有點良心?我要不是聽説你出了事,也不會一大早給你送包子來!別拿陛下威脅我!有本事你把杜竿竿
出來啊!你要裝英雄救美女,還要拉我陪葬,算什麼英雄?”他用手指尖拉開包包子的油紙,“怎麼?這包子是給我買的?那你一個勁兒的吃,完全沒有誠意啊。”
“哼,知道你不會領我的情,我要誠意幹什麼?”一番好心又滿腹牽掛地跑過未,沒想到他竟這麼冷言冷語的威脅自己,顧芳華也不由得生了氣,一開始是她拜託他幫忙不錯,但也只是讓他遞個話,沒讓他介入這麼深,他自己不也表示不會管閒事的嗎?
看她氣呼呼的坐在一邊,程芷嵐捏起包子咬了一口,“嗯,昧道還好,只是有些涼了,下次讓店家連籠屜一起端進來。”
“下次?你自己吩咐人去買吧,還要我伺候你?”哼,又不是太傅大人了,還不知後面會不會問罪入獄,這個人怎麼還端着臭架子?看着他好一會,她忍不住問:“你幹麼要幫杜小姐?”像是對這包子很滿意,他吃了一個又拿起第二個,慢條斯理地説:“不是某人愁眉苦臉地説自己見死不救、枉為醫者嗎?怎麼我成全了你救死扶傷之心,你倒來追問我理由?”她怔住,“你救她和我有關?”他朝她笑得無辜,“不就是你把我拉進來的,怎麼可能和你沒關?”顧芳華的思緒飛快地轉着,總覺得他話裏另有深意。程芷嵐是因為她而摻和進杜竿竿的家事沒錯,但是幫人幫到頂下包庇罪犯之名就太不顧身家命了,如今還丟了太傅官職,更是得不償失,然而這一切竟然説和她有關,更是難解。在她心中,程芷嵐是那種她摔了一跤都會拍手叫好的人。
她歪着腦袋想了想,忽地笑道:“你是不是終於發現到杜小姐長得好看,才決定要英雄救美人的?沒關係,我不介意你打着我的旗號去救人,但是罪名別想栽贓在我身上。”
“你過來。”他對她勾勾手指。
她不解其意地又靠近桌邊一些,低下頭問:“幹什麼?你想告訴我杜家小姐藏在哪兒了?這件事就不用説了,我也不想知道,免得…”忽然他一手按住她的脖頸,幽黑眸子探探地盯着她,“你看情楚我,能想起什麼來?”那黑的眸子似是深邃夜空,寧靜而幽冷,看得顧芳華心裏一震,而脖頸上微微施壓的力度更讓她有股緊張壓迫之
,她掙扎了一下,嘀咕道:“能想起什麼來?難道你欠我錢?”程芷嵐的聲音更低,“一點都想不起來嗎?”她覺得他的語氣和表情都有些不對勁,然而努力凝眉想很久,還是想不出自己該想起什麼。
“程芷嵐,我也沒欠你錢啊。”她用力撥開他的手,“你竟然用拿了包子、油膩膩的手就亂摸一氣,我這衣服也是新做的呢。”
“亂摸一氣?”他哼哼兩聲,“這話真引人遐想,你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程芷嵐!”顧芳華漲紅了瞼,一手指着他的眉心,“我真是把你當還有一絲仁善之心的好人才來看望你!你怎麼從頭到尾都沒句好話?”冷冷看着她,程芷嵐一字一頓的説:“因為我——特別討厭你。”口似被人狠狠砸了一下,有説不出的難過。雖然明知道他不喜歡自己,但是被人這樣明明白白的當面説討厭,還是很受傷。
她垂下眼瞼,靜默了片刻,又對他微微一笑,“好吧,雖然你討厭我,但還是謝你救了杜小姐,害你被牽累,我心裏也覺得過意不去,可是你知道我們太醫院沒什麼本事,幫不到你,只能請你吃幾個包子。如果陛下真的要追查下來,你供出我好了,我來承擔責任就是。”少見的,她淡淡微笑,沒有再和他鬥嘴,也沒有和他發脾氣,只是真誠道謝。
看着她的笑容,程芷嵐的神情卻越發緊繃。他不是真要傷她,只是總教她氣得失控…忽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握在掌心,揮然不覺己接得她指骨生疼。
顧芳華皺緊眉,覺得今天的他特別奇怪,剛想詢問卻聽他沉聲開口。
“如果陛下這一次真的不肯原諒我…一定要治我的罪…”他的話一出口,就説得顧芳華心情沉重。從沒見他這麼正經八百、嚴肅冷峻的模樣,彷彿那天大的旨意己經領下,於是她怔怔聽着,不敢打斷。
“如果陛下抬了我死罪,那我在這裏也沒有什麼親人,我就把我的後事託付給你…”他的聲音像是潺潺過的河,動聽卻沉鬱。
不知怎地,顧芳華鼻子一酸,幾乎要下淚來,連忙勸道:“不會的不會的!陛下一直很寵信你,不會抬你死罪的!”聞言,他依舊凝重地説道:“我希望死後不要埋在這,這不是我家的祖墳,我一個人孤零零葬在這裏實在太過淒涼,每年清明也不會有人為我灑酒祭莫。”這番話聽得她的心都開始疼了,她
了一下鼻子,柔聲説:“你不要多想,怎麼可能會到那麼決絕的地步…”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願不願意幫我?將我燒了,化成灰裝在骨灰罈中,選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也別離京城太遠…”他依舊自顧自的説着,神情悵然,“最好面前能有一條河,那河是向東的,因為我孃的家鄉就在東邊,她是商均人,千里迢迢嫁到華嵐來,我畢生沒有回去過商均,死後能夠望一望家鄉的土地也好。”
“不要説了。”顧芳華被他説得真的掉下眼淚來,一隻手被他拉着也不敢回,另一隻手則拚命擦掉眼角的淚,“程芷嵐,人家都説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也不是什麼好人,會長命百歲的。”
“原來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這麼壞的一個人。”他的嘴角凝出一絲苦笑,“我就知道,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對你有多好。”
“不是啦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其實你也是個好人,只是外表老裝得像壞人。”
“真的?”他的雙眸一亮,“你真的覺得我是好人?”
“…是,你看你雖然教了太子那些不學無術的事情,但是太子很高興,畢竟,他在宮中百般受制,那麼寂寞,只有你這個太傅才能讓他真正開心起來,你不學那些老學究,而是真正為太子着想,當然是好人,還有杜竿竿這件事,你完全可以袖手旁觀,卻偏要一力相救,如果不是至情至的大好人,怎麼可能如此捨己為人?”看他心情這麼低落,於是她絞盡腦汁地誇獎他,指望他能高興一些。
程芷嵐握着她的那隻手似乎顫抖了一下,白哲臉煩竟然泛起一抹紅暈,“那…若是我死了,你會為我傷心嗎?”
“都説了你不會死的。”
“如果我真的死了呢?你會傷心嗎?”他悶悶的問。
他執着於這個話題,得她不得不認真想,“那個…我肯定會很傷心,以後也沒有誰和我鬥嘴…”真糟糕,自己太不會説好聽話了,這個時候應該説她會痛心疾首、痛不
生之類的才對吧?
可是,還是覺得有些古怪,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輪得到她為他傷心嗎?
程芷嵐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將她的手掌貼到自己的口上,緩緩
近她的臉,“芳華,也許你現在還不懂我對你的這顆真心,但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啊?第一次被他這樣稱呼,還叫得愁腸百結的,甚至那張平
看起來討厭至極的臉此時竟滿是柔情,連那五官眉眼都順眼得讓人暈眩,嚇得顧芳華不知所措。
“程、程芷嵐,你、你幹什麼?”她不由自主地開始結巴,因為他的氣息己經越來越迫近自己的臉,她不敢氣,彷彿
一口氣,都能把他的氣息全部
進身體似的。
他的瞼孔慢慢在眼前放大,漆黑瞳孔盯着她時,柔情似水,教她腿雙發軟,幾乎要坐倒地上,所幸他一隻手臂温柔的托住她的後。
她的呼越來越急促,她用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呼出的熱氣會撲到他臉上。平
給病人看病,再怎麼近距離肌膚接觸也無所謂,連人的身體她都見過了,可是為什麼程芷嵐不過靠近一點,她都會如此緊張惶恐,心臟好像要蹦出來似的?
就在她的呼幾乎要停擺的那一剎那,突然問程芷嵐的一切動作都停止了,緊接着,他那張滿是憂傷的臉被愉悦的笑容取代。他微笑,一點點笑意在膽上漫開,又恢復成那狐狸般的促狹笑容。
“果然是個蠢丫頭,這麼容易就被我動了吧?是不是我的話你都相信了?真以為我喜歡你,還是真以為我要把後事託付給你?”他鬆開手,坐回桌邊,又夾起一顆包子,“在我眼中,你還不如這個包子可愛呢。”瞪大眼睛,顧芳華怔怔地看着他,腦子好一陣子回不過砷來。怎麼回事?這個人剛才是在和她演戲嗎?之前説的那些
動得她淚眼
濛的話全都是假話?
“程芷嵐!”她陡然咬牙切齒地咒罵,“你這個大騙子!這輩子才不會有人喜歡你!你死了我都不會去你的墳頭哭!”程芷嵐卻呵呵笑着,“你要是去我的墳頭哭,別人還以為你是寡婦哭夫呢。我是不是騙子無所謂,騙到你了才有意思。”氣急敗壞的她伸手去抓包包子的油紙,“我才不給你包子吃,活活餓死你最好!回頭給你做棺材都可以買小一號,省下木料當柴燒!”他挑着眉,不怒反笑,“喲,連我的棺材都惦記上了?看來你是真心喜歡我啊,否則何至於算計得這麼情楚,果然是勤儉持家的好媳婦兒,既然你這麼痴情,我就勉為其難收你做二房好了。”顧芳華被他調侃得退無可退,只得反相稽,“你連一房都沒有,收什麼二房?你要想死得快些,我也不介意做個謀殺親夫的惡老婆!”她抬頭瞥了一圈,“反正你這院子不小,夠我和我爹住的了,你死了之後我替你收屍,就給你埋在河邊,讓你的頭朝向商均,我還會在每年清明和你的忌
上墳哭你一遍!怎麼樣?心滿意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