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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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在成年後見過血祭司。我們已知你至少在八天大的時候就已經有記憶力了。你自己所在的那窩蛋的篩選可能是在你兩三天大的時候進行的，而如果當時血祭司沒有空閒時間或者月亮的排列不太適合舉行聖禮的話，還有可能拖到你四天大的時候。你確定不記得了？

我跟你説，我真不記得了。

請原諒，好阿夫，但我認為你確實還記得。

阿夫張開雙臂。你能看見我的鼻口，默克蕾博。我敢肯定它跟你的鼻口一樣綠。

她舉起雙手説:我不是誣衊你撒謊，也不是説你下意識地記得，而是在你的潛意識中可能還會記起來。

阿夫有些生氣地説:一個不能下意識想起來的記憶怎麼算得上是記憶呢？

在我開始我的學術研究以前，我也會同意你的説法，阿夫。但過去發生的事情的確會影響到我們當前的言行，就算我們不能下意識地想起來。

這本講不通。阿夫説。

呃，但事實如此，的確如此。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昆特格利歐恐龍會因地盤爭鬥本能而與對手廝打至死，而動物卻不這麼做呢？動物之間相互恫嚇一下或是以快捷的方式決定勝負就行了，本不需要血。雖然我們認為自己已經文明開化了，而動物仍舊野難馴，但真正不能控制本能的卻是我們自己。我們用爪牙撕咬，直到有一方甚至是自己的朋友或部族成員死了才罷休。這是為什麼？我們為什麼這樣做？

我承認，這個問題讓我到很困惑。

我也是到目前為止。阿夫，我們的神上有創傷。

神上有創傷？那種鮮血淋漓、讓人目瞪口呆的創傷？

請原諒，我説的創傷跟那不太一樣。我指的不是真正看得見的傷口，而是神上的傷，一種對意識造成持久損害的傷。

你説是神創傷？由什麼造成的？

默克蕾博搖了搖尾巴，説:血祭司的篩選造成的！我們每一個人都曾經是一個一個家庭，八個兄弟姐妹中的一分子。我們一起被孵化，有一到三天的時間來適應彼此的存在、給彼此留下印象、相互產生依賴。接着發生什麼事？一名成年人我們見到的第一名男突然發動襲擊追趕我們，八個人被血祭司下去七個。我們看着這一切發生，看着我們的兄弟姐妹被噬。你説過，即使作為一名成年人，篩選仍是你見過的最恐怖的事情。那再想想這件事對一個小孩子的影響！想想當一個人最後意識到自己活下來是因為比別的七個兄弟姐妹跑得快，而自己存活的代價就是他們的慘死，那他會產生什麼樣的罪惡？

但我不記得自己的篩選過程了。

下意識的當然記不住了。但阿夫，這種記憶仍在腦海深處存留了下來，對人的知覺和意識過程產生影響。在那次很早的談中，你説過卡羅部族沒有跟你的興趣愛好相似的人，沒有認為你的數學能力也不過平平的人，除了然後你就忘記要説什麼了。除了你死去的兄弟姐妹們，阿夫！他們原本是跟你更接近而不是相異的人；你應該從自己的孩子們身上看到了這一點。你還記得你的兄弟姐妹們，七個都記得。

這不可能你記得，他們存在於你的恐懼和噩夢中。你説過，你對薩理德的恐懼被我解釋得亂七八糟。你擔心他會將你也打發掉這是你用的詞彙就像打發掉之前的六名學徒一樣，以便為第八名、也是最後一名你確信會到來的學徒留出位置來。你説過這跟血祭司不可能有任何聯繫，雖然他們同樣也對年輕人作出判斷，打發掉七個而只留下第八個。你的理由是你親眼目睹篩選是在離開薩理德之後，但其實你早就親服見過篩選了！你親眼看到你的兄弟姐妹們慘死，正是對他們七個的記憶一直煩擾着你的夢境。十四隻伸向你的手臂七個為你的生命而犧牲的兄弟姐妹的手臂。叫喊着我、你、我們的聲音七個早已被遺忘的兄弟姐妹，他們是你的一部分，卻與你分離，七個無論你如何努力也無法再聽見的聲音。浸透鮮血的沙地即你死去的同胞的鮮血；而在高空盤旋的紫翼指，代表的就是狼虎嚥的血祭司！

阿夫跟踉蹌蹌地跌坐在自己的尾巴上，急促地呼着説:也許真是這樣的，也許是的。

這是真的，阿夫。大膽地面對它吧！你生命中最愉快、最不讓你擔驚受怕的事情是什麼？

我不你同娜娃託的關係，對吧？這是惟一讓你平靜放鬆的事情。你自己説過，你過去曾想像着她的臉龐平靜地睡去。你當然要選擇那個形象了！她是你生命中惟一不會受血祭司篩選的人。實際上，她對你而言代表的是完全相反的形象，你同她一起生下的孩子們被免除了篩選。但別的一切從你擔心被薩理德打發掉的情緒到你因協助血祭司復職而產生的罪惡都與你早已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看見自己七個兄弟姐妹被篩選的記憶有關。

我跟你説過，我對於協助血祭司復職並沒有任何罪惡。

真的嗎？你還記得你的噩夢開始的時間嗎？

你以前就問過我，我也回答了。

是的，那是我們開始治療的兩千前，血祭司名譽受損，羣情憤，而迪博遭遇他兄弟的挑戰的時期。

是的。

而你在整件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呢？

我不知道你想説什麼不，你知道。是你為迪博想出瞭解決挑戰的方法。那個方法是什麼？

他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哦，我的天他和他的兄弟姐妹們接受一次篩選，在體育場裏被一頭巨大的霸王龍四下追逐，就像普通篩選中小孩子被血祭司追逐併噬那樣。

結果呢？

迪博的六名兄弟姐妹被掉了。

因為你的建議而被掉了。

不不，那只是阿夫全身痙孿，瑟瑟發抖，不，那是惟一的解決辦法。你不明白嗎？惟一的辦法是你設計了那次篩選。從本質上講，你也成為了一名血祭司。你的潛意識中仍記得自己兄弟姐妹的篩選，後來你又不小心見到了另一次篩選，眼睜睜地看着小孩子們被噬，而最終你也變成了一名血祭司不除了為了你的生存而已經死去的七個兄弟姐妹外，又有六個人死了。

沒有別的答案會比正是如此！我們討論在戴西特爾號上你的地盤爭鬥本能被發起來的時候，你自己也哀嘆過。我們自己的生存不應該建立在殺害同胞的基礎上。看在上帝的蛋的份上，你説，這不應該！

沒錯！確實不應該。

但事實上卻是這樣的！起始點就在育嬰堂:我們這些活在世上的人得以存活就是因為我們的七個兄弟姐妹都死了。而為了解決對迪博的挑戰，你這個仇恨將生命建立在犧牲上的人卻變成了血祭司。

不，我們用的是一頭霸王龍霸王龍只是沒有智慧的野獸。真正促使篩選重演的人是你，該負責的人是你，你才是血祭司。

不是。

現在你必須面對現實。你明白嗎，阿夫？明白嗎？

我什麼都不明白，默克蕾博。

因為你的意識拒絕明白。即使你的雙眼結構正常，意識也拒絕看見自己所做的一切，拒絕看見自己變成了什麼人。

阿夫放聲尖叫:我不相信。

你想想！大多數人都曾因目睹自己的兄弟姐妹被血祭司的篩選而遭受神上的創傷。而你則經歷了三次這樣的傷痛:第一次是自己的篩選，其次是成年後不小心闖進了卡羅部族的育嬰堂，最後你又策劃了同霸王龍的搏鬥成為了自己最害怕的人，一名血祭司！

給我閉嘴！阿夫尖叫道。

你成為了血祭司，阿夫。在你的腦海中，那就是你的身份。

走開！阿夫伸出爪子叫道，給我一點兒空間！

一名血祭司！

你侵入了我的地盤！

這就是真正的神創傷，阿夫就是它阻擋你復明的！你為自己的身份到羞恥，你在自己眼中成為了惡的人，而眼睛就拒絕看見這一切。

阿夫緊張起來。走開！快走開！

你拒絕看見！

在我殺死你之前走開。

神創傷！默克蕾博叫道。

不！

面對你的神創傷吧！

我要殺了你！阿夫發出像動物一樣低沉的吼叫，我要殺了你！他又叫道。然後，從他的腔中發出一聲低沉模糊的咆哮，我要把你囫圇下去！

他的地盤爭鬥本能完全被發起來了，像一台殺人機器狂暴地起伏着身體。

默克蕾博將目光從阿夫身上轉開，以免自己也跟着發狂。她撒腿狂奔，逃離了石柱區。在她身後，阿夫繼續上躥下跳，卻看不見要攻擊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