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謎樣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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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據封邱分舵説,和坤的那位如夫人,果然是一路浩浩蕩蕩,招搖而過,驚動四方,車馬成行,僕從如雲,直有點像皇后出京。

既打聽出這個消息,朱漢民母子倆都皺了眉,因為這消息已經説明,江南告急的事,本跟和坤這位如夫人扯不上關係。

朱漢民也曾問及丐幫封邱分舵,可知道和坤的如夫人為什麼出京的,往哪兒去了。

回答是,前者不知道,後者去了東南,在去江南之前,並曾到嵩山少林古剎隨喜參禪。

有最後這一句,那就該能摸出點頭緒了。

母子倆在封邱分舵及停留多久,便舍了兩匹坐騎,步行直奔黃河渡口,這是封邱分舵轄區,分舵的人有意效勞,卻被朱漢民婉拒了,他表示,自己可以找船。

晌午剛過,母子倆到了河邊一看,朱漢民不由皺了眉,偌大一個渡頭附近只有三兩隻渡船,而且渡船自橫,不見人影。

分明,擺渡的吃過晌午飯,找地方睡覺去了,這時候生意淡,睡個覺起來,正好趕上好生意!

既到了這兒,總不能再折回去,朱漢民遲疑了一下,轉望聶小倩,道:“娘,你請等等,民兒到河邊看看去!”聶小倩點了頭.朱漢民舉步行向河邊。

走到河邊.他揚聲叫道:“請問一聲,哪條船裏有人嗎?”一連叫了三聲,才聽最左的那條船中,有人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道:“誰呀,幹什麼這麼大呼小叫的呀?”朱漢民未在意,既有人那就好辦了,他忙應道:“我,買賣上門,要過河的!”只聽船裏那人“嗯”了一聲,艙簾掀處,慢地爬出個人來,那是個一身布褲,高卷褲腳,腳穿草鞋的中年壯漢子,他睡眼惺忪,望了望朱漢民,愕愕地道:“是你相公要渡河?”朱漢民往身後指了指,道:“還有一位!”那中年壯漢子望了聶小倩一眼,道:“原來是兩位,俺沒有看見,二位請上船吧!”説着,跳下了船,彎去解纜繩。

朱漢民道:“怎麼,不講個船錢?”那壯漢於抬頭翻眼,道:“你相公大概是第一次在這兒渡河,多年的老價錢了,一位五分,二位一兩,這還用講麼?”朱漢民揚眉説道:“這船資很不便宜嘛!”那中年壯漢子停了手,直起了,道:“擺渡的不拉客,過不過河隨你的便,你相公要是嫌貴,只管找別的船,我還是睡我的覺去!”説着,彎下便要再綁上纜繩,真夠和氣。

朱漢民自不會跟這種人一般見識,忙搖手笑道:“慢着,便是五兩一個,我也要坐你的船!”那中年壯漢子又停了手,直起,道:“沒想到你相公是個有錢的闊少爺,那麼,請吧!”適時,聶小倩已然走了過來,母子倆相視一笑,登上了小渡船,那中年壯漢子也跟上了船,一面收繩,一面説道:“二位請艙裏坐,河心風大水急頭高,不是鬧着玩兒的!”朱漢民淡笑説道:“只要你掌穩了舵,便是它頭觸天,也掉不下我母子去,你只管專心搖船就是了。”那中年壯漢子道:“好吧,話我是説了,聽不聽那在二位,反正河心裏沒人看見,我吃不了人命官司!”這話聽得母子倆眉頭一皺,那中年壯漢子卻三不管地拿起了竹篙,把船撐離了岸。

過水上生捱,吃水上飯的人,長年與波濤為伍,果然是都有一套,那中年壯漢子掌舵搖櫓,舟行甚速,難得的是儘管他一個勁兒的猛搖,那小船竟然不顛不晃。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休看朱漢民是武林第一,文武傲誇宇內,但要他來舟,他可不一定行呢!

朱漢民睹狀之下,不暗暗點頭,向着聶小倩笑道:“娘,看來南船北馬之説,並不盡然!”聶小倩尚未説話,船旁那中年壯漢子突然接口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隻能説住在哪兒的人多半擅哪一行,南船北馬之説,本不盡然!”這話聽得他母子倆俱皆一怔,不由互相換了詫異一瞥。

那倒非那中年壯漢子搶了話,而是這麼一個俗的愣漢子突然出言不俗,而且很有見地。

那中年壯漢子在突然接了那麼一句之後,就閉上了嘴,一意舟,不再開口,朱漢民卻忍不住問道:“你本來是幹這一行的麼?”那中年壯漢子冷冷説道:“誰也不是天生的窮賤命,生下來就註定要幹這苦兮兮的一行的!”朱漢民碰了個釘子,但是他毫未介意;道:“我問的是以前!”那中年壯漢子仍然語氣冷漠地道:“那麼我可以奉告,以前跟如今,質是一樣,但不是一行。”朱漢民笑道:“你話令人難懂,”那中年壯漢子道:“你相公是個讀書萬卷的人,怎麼連這淺顯的一句話都聽不懂?我以前是做水上沒本錢買賣的!”朱漢民明白了“哦”了一聲,笑道:“原來閣下還是位水上英豪,失敬了!”自然他不在乎,這些個賊碰到他手裏,那該是不動歪腦筋還好,否則那是給自己找倒黴。

“好説!”那中年壯漢子道:“水路沒有陸路廣,水上的豪傑,總比不上陸上的英雄!’這話似乎話裏有話!

朱漢民目中異采一閃,飛快地又與聶小倩換了一瞥道:“閣下是水上那一路英豪?”那中年壯漢子道:“你相公是個讀書人,該不會知道黃河八寨?”朱漢民道:“有道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我知道!”那中年壯漢子全無詫異之,只淡淡説道:“那倒很出我意料之外。”朱漢民笑了笑,道:“閣下什麼時候改了行?”那中午壯漢子道:“今天一早,二位是我自改行以來的頭一道生意。”朱漢民越發地動了心,接問道:“閣下為什麼好好地黃河八寨不待,突然改了這一行?”那中年壯漢子道:“那是沒法子的事,我吃人家的,穿人家的,自該聽人家的,人家叫我臨時客串一番,接兩位客人,我只好來了!”朱漢民雙眉微挑,道:“閣下,這人家二字指的是…”那中年壯漢子淡淡説道:“滅清教。”聶小倩目中寒芒一閃,朱漢民笑道:“那麼,閣下奉命接的兩位客人又是誰?”那中年壯漢子道:“月盟的總盟主,武林人稱碧血丹心雪衣玉龍,另一位是他的令堂大人,就這麼兩位!”朱漢民大笑説道:“閣下,你接對了,客人現在就在你的船上。”那中年壯漢子冷冷説道:“不勞朱大俠説明,不是二位我不會接。”朱漢民説道:“我母子已經上了你的船,如今船也已到了河心,你閣下奉命如何,有什麼打算,説吧!”那中年壯漢子道:“我自當奉知,我只奉命送二位過河,別的上面沒有待。”朱漢民笑道:“是麼?”那中年壯漢子道:“信不信但憑你朱大俠,那稍時也自見分曉。”朱漢民道:“我不以為你們滅清教會放過這麼一個大好良機!”那中年壯漢子道:“事實上滅清教不準備利用這一千載難逢的不再良機。”朱漢民道:“用意何在,可以説説麼?”那中年壯漢子道:“自無不可,那一方面在表示滅清教光明正大,以誠待人,很願意跟月盟誠合作,協手協力,共驅滿虜。”朱漢民道:“據我所聽到的,不是這樣!”那中年壯漢子道:“是的,但是滅清教若不來上那麼一手,你總盟主會兼程南下,急急趕返江南麼?滅清教之用意不過在此!”朱漢民揚了揚眉,道:“貴教主要見我,只須派人送個信,似這般以殺人為脅,我趕返江南的手法,未免太絕了些!”那中年壯漢子道:“這話總盟主不該對我説,我只是個聽人指使,受人驅策的嘍羅角後見着敝教主,再對他説吧!”朱漢民道:“見了他,我自會談,那另一方面呢?”那中年壯漢子道:“那另一方面的用意,總盟主恐怕未必喜歡聽!”朱漢民道:“我這個人隨和得很,但説無妨!”那中年壯漢子道:“我只有遵命了,那另一方面的用意在表示,滅清教有隨時置總盟主於死地的能力,只不過是不為罷了!”朱漢民揚眉笑道:“閣下指的是如今麼?”那中年壯漢子道:“我説的是隨時隨地。”朱漢民道:“如今呢?”那中年壯漢子道:“如今也是一樣,如今我只消拉開那預先在船底挖好的破上堵物,在這河面遼闊,水湍急的黃河中央,我不以為二位能倖免於難!”朱漢民心神震動,表面上依然平靜地一笑道:“除非貴教存心犧牲了閣下!”那中年壯漢子道:“那倒不必,總盟主莫忘了,我出身黃河八寨,長年過的是水上生涯,這黃水之水還難不倒我,再説,便是為教犧牲,那是盡忠,再有二位陪着,那更值得。”朱漢民笑了笑道:“你以為你有幾分機會?”那中年壯漢子道:“便是一分機會毫無,總盟主怕也不敢殺我!”朱漢民笑道:“有此一説麼?”那中年壯漢子點頭説道:“有,總盟主也該知道,做事不能不留後手的!”朱漢民道:“你閣下又留了什麼後手?”那中年壯漢子道:“總盟主適才沒見河邊另有船隻麼,他們都是滅清教的人,只要等到我該回去的時候而沒有回去,他們便會立即飛馬上報,總盟主才過黃河便殺滅清教的接使者,我不以為那合作有望,干戈能免!”朱漢民眉鋒一皺,淡然笑道:“你以為我會信麼?”那中年壯漢子道:“那不要緊,二位是兩個人,不妨由一位監視我,一位往來岸看看,只消望一眼,當知我所言不虛了!”朱漢民早看清楚了,那來岸邊的幾艘渡船之上,正站着四名船家打扮的漢子向河心眺望着。

當下他一笑説道:“滅清教果然厲害,我才到黃河便給了我一個下馬威,等我過了長江,到了江南後,還不知要如何呢?”那中年壯漢於道:“總盟主莫要誤會,我只是負責接,此去江南一路之上,我包管總盟主二位備受滅清教無微不至的款待!”朱漢民淡淡一笑道:“那麼我先謝了,請轉報貴教教主,就説等我朱漢民到了江南之後再當面向他致謝,閣下請加速舟吧!”那中年壯漢子一躬身,道:“敬遵總盟主令諭!”站直身形,專心搖櫓,舟行頓速,在那遼闊河面之上帶起一道濁,如飛向對岸去。

此人舟手法果然高超,黃河水湍急,那渡船在他縱之下,竟然筆直地橫過河面,一點沒有順水下之勢。

片刻之後,船抵岸邊,朱漢民探手入懷,摸出一錠銀子,笑顧那中年壯漢子,説道:“閣下,十兩船貴在此。”那中年壯漢子忙説:“總盟主莫非要我回去受責備捱罵麼?”朱漢民道:“這是事先説好的。”那中年壯漢子道:“那是玩笑,我是滅清教派在黃河岸邊,專候總盟主大駕,負責送總盟主過河的使者,怎麼敢收船資?”朱漢民笑道:“那麼,就算我送給閣下買酒喝的吧!”抖手一拋,那錠銀子“篤”地一聲,嵌入船板之中,接道:“閣下,挖船板,那會毀了這條船,只要閣下能夠用手把它拿出來,我就收回,不然就該閣下笑納。”言畢,與聶小倩相率飄身上岸而去。

這一下那中年壯漢子皺了眉,傻了臉,作了難,用手把銀子取出來,他自知是還沒有那種功力。

只有望着朱漢民那瀟灑飄逸的顧長背影,揚聲叫道:“總盟主賞賜,我這裏謝過了。”撐舟自去。

朱漢民聽見了,可是他沒有答理,因為他此際的眉鋒,已然皺得很深,臉上的神也頗為凝重。

聶小倩側顧了他一眼,柔婉笑道:“民兒,娘告訴你一句話…”朱漢民愕然抬頭,道:“什麼?娘!”聶小倩淡淡一笑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朱漢民道:“娘,民兒知道,只是民兒沒想到滅清教的勢力範圍…”聶小倩截口説道:“民兒,這不能代表滅清教的勢力範圍已伸展到大河兩岸,假如你派個人在北六省出現,那就能説月盟的勢力已擴展到了北六省麼?”朱漢民道:“可是娘別忘了,他們在此曾威脅了向執武林牛耳的少林派。”聶小倩道:“娘沒有忘,那只是威脅,而不是真能控制,少林寺還不一定買帳呢!”朱漢民苦笑説道:“可是,娘,事實上,咱們一舉一動,已全落在了人家耳目之中,咱們也完全處於被動地位了!”聶小倩淡淡説道:“娘也明白,那皆因敵暗我明,倘若這不成其勝負的第一陣,你便被挫了鋭氣,那正中了他們的計算了!”朱漢民神情一震,赧然説道:“娘,謝謝您,民兒又受教了!”聶小倩笑了,道:“今後一路之上,像這一類的事,當不在少數,可是不管它有多少,娘要你記住剛才那句話…”朱漢民飛快接口道:“民兒謹記,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母子倆相視而笑。

→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暮時分,孃兒倆到了開封。

母子倆剛進開封城北門,那城門內兩旁街道的屋檐下,站起個身穿長袍,外罩馬褂的中年漢子。

他向着朱漢民急步走來,剛拱起手,朱漢民已然笑道:“閣下是滅清教中人?”那中年漢子一驚,忙含笑點頭:“看來未能瞞過總盟主法眼!”

“好説!”朱漢民淡淡笑道:“貴教已為我準備好了居處麼?”那中年漢子忙又點頭,乾笑説道:“是的,總盟主,就在北大街拐彎處那中州客棧!”朱漢民“哦”地一聲,揚眉笑道:“中州客棧是開封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棧,貴教簡直是太周到了,我真有點過意不去,請帶路!”這一來,倒得那中年漢子十分窘迫,只得乾笑-聲連連點頭應是,轉身帶路,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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