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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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回家。

她買了後天的火車票,排了六七個小時的隊買到的——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她到電話亭給蓮去了一個電話,蓮説老闆已經聯繫過她,夜總會就要重新開業了,明天就開業,明天是很重要的子,老闆説一定得熱烈,沖沖黴氣,估計迪廳也快了。然後蓮要笛子過去,她們要換服裝,要豔麗的,叫笛子一起去挑。

“蓮,我要回家了。”她淡然地回答。

“秧秧,你要走?!可是我們都沒有接替你的人!”蓮的語氣焦急起來。

“我來的時候你們不也只有兩個人嗎?或者再找一個?”

“找一個人得要時間啊!不行,秧秧,你起碼要等到我們找到人才能走。”蓮開始撒嬌。

“可我已經買好票了。”

“一個星期。”

“…”

“秧秧,幫幫我。”

“頂多一天,我後天的火車票。”

“一天頂什麼用!”蓮有些氣急了。

“蓮,沒辦法,我想回家。”蓮讓步了,説:“一天就一天吧,先把開業這天應付了再説,大不了,以後還兩個人跳。”走出電話亭,她仰頭看初夏晴朗的天空,久違了的天空。她上了天橋,在秧秧和她的覺裏,橋離天空會更近一些。

她反身靠在天橋上,胳膊支在欄杆上,仰頭看那藍的天空,那天空,似乎真的更近了,一羣大雁排列着飛過,她出沉溺的微笑。

她搖晃着自己的身體,初夏的風吹動着她的長髮,海藻一樣在空中擺動。

她驀然起身,看過去,空無一人。她頓了頓,慢慢地向前方走去。

靠在汽車站的一個柱子旁等汽車,太陽照在她的臉上,長久以來沒有過白天的生活,讓她臉蒼白。她眯着眼睛,看耀眼的陽光,十分寂寞的初夏的陽光。這裏是他們曾經碰面的那個汽車站,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來了這裏。

初夏的天氣已經熱了,她把那黑的外套抱在手裏,跟着人上了剛剛駛進車站的汽車。

上車的剎那,地覺得自己的包動了一下,回頭,看到一張驚慌的年輕的臉,那眼睛裏更是充滿了恐怖。

受驚的年輕男子眼睛裏湧上了一些狠狠的表情,彷彿是在威脅,然後倉皇地下車離開。

他轉身的瞬間,她看到他耳朵旁邊小小的一個坨,她呆了呆,震驚地撲到玻璃窗上,看着那個個頭小小的男子。男子頭髮長而凌亂,穿着灰的衣服,這是他給她的所有信息,但她很快發現,這個男子的身形像極了章一牧的父親。

她撲在那裏,許久才重重地出一口氣來。

那個男子還徘徊在她離開的那個車站裏,車站人不多。他眼神飄忽地掠過旁邊幾個人的挎包,同時遭遇到一道犀利的厭惡目光。他在心裏狠狠地罵了罵,啐了一口唾在地上,然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站在她曾經靠過的那個柱子旁,看上面的一則尋人啓事。

他的目光散漫地在啓事上游移:“…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看見這封信,一切的努力,都徒然無效,面對偌大的一個城市,我到乏力,因為找不到你。我曾經在這裏碰見過你,夢一樣的相遇,而我居然傻到眼睜睜地看着你離開…

他看得零散,不時地拿眼睛瞟着在車站裏穿梭的人

“…真希望有機會再站在你面前,請求你的寬恕,請求一切被傷害過人的寬恕,…

在我們還能夠相愛的時節裏,真希望能有機會,讓以往的那個我,能夠繼續愛着,以往的那個你…”汽車進站了,那個年輕的男子看到從附近趕來的同伴,兩個人換了眼神,然後和着人羣向車門擠去,在擁擠的人中,只看到他有一頭亂髮。

夜晚的地下室裏,她在台燈下為自己細細地化妝,牆角放着收拾好的簡單行李。

熒的眼,華麗的,輕盈的眉,頭髮用喱水故意抓出一些凌亂的味道,再把那閃着暗光的七個銀環戴在耳朵上“哧”的一聲“黑毒”香水霧一樣在空氣中散漫開來,一陣濃郁的香味,悉,親切,並且夾雜着抓不到的空——秧秧彷彿就在這裏,但那種存在卻是那樣的不真實。

她茫茫然地,怔怔地,看着鏡子裏的那個自己。

她伸手抓了抓鏡子裏那張茫然的臉,眉尖突然生出一些破碎的表情,她縮回手,頓了頓——這是和秧秧最後的相聚,秧秧,這也是一場告別,我要開始新的生活,希望在彼岸,我將和你告別——和過去告別,向未來去,原諒我,寬恕我,然後再祝福我吧,秧秧!

她穿上高筒的皮靴,轉身開門離去。

門被重重地關上,震動着沒有熄滅的枱燈,那昏黃的光線,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裏,一晃,一晃…

一切,都歸於平靜,只隱隱聽見一首老歌,不知從哪個角落,幽幽地飄來,又漫無邊際地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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