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在那路旁等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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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卿點頭唯唯而別,不知試便能聯捷否?***詩曰:良緣雖天付,撮合仗奇策。世有豪俠士,熱血滿腔碧。
為人盡拔膽,不遑自顧惜。曾聞古押衙,又有黃衫客。恨我不能遇,傾城杳未得。羨彼桃李花,空憐好顏。
話說卞二孃,自聞卞須有具呈本府,發在縣中審問,唯恐出乖醜,心下十分憂懼,要與玉卿商議,怎奈前後門,俱被卞須有著人緊緊守定,
夜驚惶,只與非雲相對而泣。
非雲道:“都是孩兒寫了這封書去,惹起禍來,殆累母親。”二孃道:“還是我做孃的,持身不正,致有今。”正在自嗟自怨,忽見蘭英進來報說:“外邊人紛紛喧沸,道是魏家前門封鎖,連夜下船,躲避別處去了。”非雲聞了這個消息,便有慍容道:“魏郎真好薄倖也,既要避去,難道通不得一個信兒。”二孃道:“正在是非騰起,怎好通信,況且此行真是出於無奈,也不要錯怪了他。”又捱了數
,忽傳卞須有,被李縣尊責了十板,事已停息。
方把那鬼胎放下,然以玉卿,略無消耗,未知曾去應試否,還是避在別處,孃兒兩個,終諮嗟,又苦被那族中子侄,爭短爭長,分田奪屋,終
吵鬧不息。
那卞須有,自被李縣尊責斷之後,又羞又憤,數不敢出門。忽見於敬山走至,氣憤憤道:“一搗好事,卻被那瘟官
壞,難道吾兄就是這樣罷了不成!”卞須有道:“我也仔細思想,別無計策,可以出我這口毒氣,意
把那不長進的小侄女,尋一頭腦,嫁了出去。
然後與那老婦,慢慢算帳,你道此計何如?”於敬山拍手大笑道:“極妙!極妙!若不把令侄女嫁出,只怕小魏試後回來,依舊與他走動,不如嫁了出去,倒省是非。
近聞戈士雲的乃郎斷偶,急續娶一位,不若老兄主婚,小弟作伐,成了這頭親事,尊意若何?”卞須有道:“老兄見教,極為有理,只是聘金禮物,俱要送到敝居,行聘之後,就要擇吉成親,煩老兄急就去,小弟轉等回話。”只見於敬山去不多時,笑嘻嘻的就來回覆道:“小弟走去,恰值戈士雲橋梓,俱在家裡。說起親事,一口許諾,明後
是黃道吉
,就要打點行聘。老兄這裡,也須略為準備。”卞須有滿心歡喜,就整治夜飯請了於敬山。過得一
,那戈士雲便把聘禮送過。茶棗聘儀,甚覺輕菲,卞須有也不計論,略略回些禮物,話休絮繁。又過了數
,卞須有喚那張秀吩咐道:“你家姑娘,我已做主,許了戈相公之子戈子虛,前
已經行聘,只在八月初五,就要做親了。
你可回來,為我話明,與其在家與人私下成,不如明公正氣,嫁了出去,還是美事。須不是我做阿叔的,又要害他。”張秀得了這個消息,三腳兩步,急急回去報知二孃。
二孃聽罷,氣得手腳冰冷,便把卞須有千烏龜萬烏龜,一頭罵一頭號天拍地,大哭起來,足足哭了一個時辰。乃向非雲道:“聞得戈家亦是舊族,今已行聘,怎肯幹休,既被那天誅地滅的成圈套,吾兒之意,還是如何?”非雲淚如雨點,嗚咽不能出聲,又停了一會,方才答道:“有死而已,決不從也。”既而進房哭向蘭英道:“我之心事,惟汝悉知,自與魏郎一見,便以終身相許,不料天不從人,頓遭禍變,豈唯姻好難諧,竟使名居
媾。
然而忍恥偷生者,還與魏郎一會耳。今又忽遭此事,料難再延殘
,然薄命之軀,死亦無恨。所恨者,唯是前夜與魏郎相會之時,再三堅拒,不肯順從其意。此心耿耿,未免有遺憾耳!”遂命蘭英取出金箋一幅,題五言古體詩一首,留與玉卿,備述始初相會,以至決絕之意,其詩道:妾本綠窗女,自幼嗜詞章。未知惜明月,詎嫌
長。兄君處西室,妾家在東牆。何意一相見,使妾心暗傷。
羨君安玠貌,羨君錦繡腸。願為箕掃妾,終身奉蒸嘗。寸心誠已許,尺素始以將。君乃忽遺洩,群醜竟飛殃。
豈惟妾名毀,坐作參與商。相見竟無期,相思各一方。池上有並蒂,憐彼菡萏香。不如鳳凰鳥,雲路雙翱翔。
既為君所誤,攬鏡徒悲涼。妾心匪比石,妾志淩秋霜。齏恨沒泉路,所以酬恩光。采蘩如肯薦,為妾一涕滂。
非雲寫畢,細細緘封,付與蘭英道:“如魏郎一來,即宜此見付,至此一腔苦恨,還要仗汝細說。”蘭英勸道:“姑娘暫省愁煩,且再從容兩月,慢慢的另為商議。”不覺光陰迅速,忽又是八月初三,非雲淚
滿面,泣向蘭英道:“如今一死,再遲不得了,只是我死之後,汝若奉侍二孃,晨昏定省,須要與我一般,則我雖死亦暝目於泉下矣!
若那魏郎試後回來,我前叮嚀的說話,切須牢記在心,為我一一致意。”蘭英只管點頭,哀咽不能成語,遂抱頭相向而哭。
忽值二孃趨步至房,連聲喚道:“我兒,且不要哭壞了身子,那魏郎已到南京,特著便人寄得一封書信在此。”非雲忙以羅袖,拭乾雙眼,取書拆開,從頭至尾,唸了一遍,喟然嘆息道:“好個自在的話兒,若使捷後回來,只怕要索我於北印山上了。”便向蘭英道:“若那寄書的,還在外邊,你可請他進來,坐在屏外,等我還要細細的問他。”原來丘慕南剛到一,就把書信投遞。看見蘭英出來相請,便即隨後走入,非雲立在屏後,響響的問道:“請問尊容貴居,還是本郡,還是金陵,怎得與玉卿相會,重煩寄來。”丘慕南便把自己住居,並玉卿借寓,以至到松江買布,前後緣由,備述一遍。非雲嘆息道:“原來與魏郎亦是萍水相逢,暫有賓主之誼,縱把苦情相告,也是枉費
舌。”正在俯首沉
,丘慕南亦啟口問道:“不知宅上與魏相公是何至戚,有何事情,不妨細說。”非雲便向蘭英道:“這件事,教我怎好啟齒,你可為我婉轉代言,設或有甚救搭之處,也是一條生路。”蘭英遂即出告慕南道:“我家姑娘,當先相公在
,曾與魏宅指腹為姻,只因魏相公二親早背,所以蹉跎下來,未曾行聘。
不料前月赴試之後,突出族中,有一卞須有,又把姑娘許了戈家,行聘已過,只在初五就要成親,我家姑娘不肯變易前盟,只在早晚要尋死路,妾家主母又俱是女之輩,無計可施,特蒙尊長寄書,輒敢相求商議。”慕南聽畢,受眼睜圓,拍案大怒道:“天下有此禽獸之輩,他若遇我丘慕南,即碎割其首,不足以洩我之憤。
煩乞小娘子致意,姑娘不消憂慮,我有一個妙計在此,預先僱下一船,並喚齊男士數十,等待親那一夜。
上了轎時,便蜂擁而出,抬了轎兒,兼把小娘子,一併劫入舟中,連夜開至姑蘇,一路進京,就在敝居與魏郎諧了花燭,此計何如?”非雲謝道:“多承君子仗義相扶,賤妾恩不朽,只怕一路行去,男女之間,嫌疑不便。”慕南道。
“這也慮得極是,只是我丘慕南,一片俠腸,從來見了不平之事,便要拔刀相助。
況與玉卿雖則傾蓋定,已是忘形爾汝,既是他的宅眷,又蒙問及,怎敢剖腹被衷,從與不從,一上尊意。”非雲猶遲疑未答,二孃泣道:“天幸此人至此,想是兒與魏郎姻緣未斷,今事已急矣!
不必狐疑,還是從了此計為上。”蘭英便傳命道:“家主母託妾,多多致謝君子,悉憑裁酌而行,只是臨期不要相誤,容與魏相公見後,便圖厚報。”慕南應了一聲,急忙趨出回至寓中,取銀數兩,就買了一幅豬羊,又買了十罈好酒,並魚蟹蔬果之物,乃對房主道:“小弟雖在客邊,那些同鄉親友闊別一久,也要屈敘一談,特借尊廚,代為整理。”原來染布店中,那些染匠,都是南京人氏,所以慕南備了酒席,一呼而至,就有四十餘人,酒至半酣,告以劫親一事,無不磨拳擦掌,欣然應諾。
次早起,只僱下了一隻大貨船,那船戶叫做顧四,弟兄兩個,俱是吳江人氏,因與慕南原是相知的船戶,所以特地僱他,議定初五
晚間開船,慕南收拾整備專待臨期行事。
到了初五吉,戈士雲家那娶親雜項,一應完備,一簇人熙熙攘攘,抬一頂簇新花轎,又有數把小轎,內有提香爐的,擎燈籠的,提紗燈的,拖彩旗的,戈子虛戴一頂皂巾,穿一件藍衫,綺了一匹馬,揚揚得意,準備親
新人,
房花燭。
笙笛鼓樂,鬧鬧熱熱,喧喧嚷嚷的,一路吹打,直行到卞家門首。那卞非雲聽得鼓樂喧沸,便把二孃抱住放聲大哭,二孃一頭哭,一頭叮囑,路上小心,若見魏郎,千萬寄個信兒回報。蘭英也向二孃哭別,直到二更方才上轎。
那丘慕南領著眾人,在那路旁等久,便大喊一聲道:“你們是那裡親來的?”眾人道:“我們是卞二孃家
親來的。”慕南聽說卞家,便把戈子虛扯下馬來,提起拳頭一頓就打,那些眾人已搶了花轎遠遠的抬去了。
慕南看見轎去已遠,便把戈子虛放起,如飛的一直走到船邊,忙喚蘭英扶出非雲,下了船去。眾人把那花轎撇在路旁,各自散去。
那些娶親的昏天暗地,竟猜不出是何來由,戈子虛打得遍體青腫,爬起身來尋那於敬山,已不知逃往何處,只得一溜煙跑到家裡,報知戈士雲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