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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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一男的手停在半空，保持著半蹲的姿勢。

李天伸手去推張一男的肩膀“撿起來！我叫你給我撿…”她忽然停住，因為張一男已經被她推倒在地上“對不起，”她馬上道歉，伸出手去拉張一男，然而，張一男卻自己撐著地面站了起來，這次換了李天的手懸在半空，她有點不知所措，好像忘了該如何收回她伸出的那隻手。這時張一男再次蹲下去撿起了那兩條煙，遞到了李天懸空的那隻手上“我戒菸了。”他輕聲說，似乎覺得不妥，又補充到:“替我謝謝李思揚。”瞬間，李天有一種可笑的覺。她看向劉青青，劉青青的表情裡並沒有勝利的得意，她仍然繃著臉，眼睛裡寫滿了不快。

李天“嗤嗤”的笑出來“至於的嘛劉青青？這兩條煙就是李思揚順便叫人帶過來的，主要是為了給我帶衣服，捎帶腳的事兒，你就至於這樣…”李天努力壓抑著怒火，一遍一遍對自己說“冷靜”

“冷靜”她不想跟劉青青吵。

“至於！很至於！”劉青青忽然就跳起來“我是他老婆！你當著他老婆的面兒說這是李思揚給你買的煙，你把我放到哪兒了？你當我是透明的？你把我當傻冒啊？你們安的什麼心！”

“我…我們…怎麼了？”李天瞪大了眼睛。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劉青青向李天面前邁近了一步“有一天你結了婚，你老公以前的女朋友三天兩頭往你們家拿東西你怎麼想？你該怎麼樣？我告訴你李天，我忍你們很長時間了！”

“不是，劉青青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三天兩頭往你們家拿東西？合著張一男跟你結了婚他就不能有個把朋友了？”李天渾身都在顫抖，她不允許劉青青說出半句李思揚不好的話，李思揚是一個好人，是李家最傑出的代表。李天看著張一男，見他沒有要表態的意思，只好輕輕的點點頭繼續說到:“好吧，好吧，就這樣吧。”李天扭頭就走，出了排練廳的大門，她放慢了腳步，然後慢慢停住，沒有在轉身，她只想聽聽有沒有劉青青或者張一男追趕她的腳步聲，然而，沒有。

李天到委屈。

回到車上，她給老大打電話。李思揚正在給愛瑞克洗澡，而詹姆斯則在陪著凱文看卡通片，李天清晰地聽見他們的笑聲，老大多麼幸福，她想。所以，當李思揚不斷追問她打電話什麼事兒的時候，李天又一次改變了主意。

“沒事兒，”她說“就是想你了。”

“得了吧，”李思揚笑“蒙誰呢？我一聽你聲音就知道有事兒。”

“呃…你帶回來的煙，張一男沒要，他媳婦讓他戒菸…”李天儘量把話說得委婉，她不想那麼直接地告訴李思揚劉青青對她的做法很反。

“那你留著吧，送給你同事。”李思揚好像沒明白。

“以後…你能不能別總給張一男帶東西了，人家現在都結婚了，你總是給他買這買那，他老婆不樂意。”

“是嘛？”李思揚很驚訝“原來你給我打電話就是這麼回事…張一男沒戒菸，是他媳婦不讓要？”

“嗯。”

“那你是幹什麼的？你就不會跟他們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我不就是覺得給你帶東西回去捎帶腳給他帶點兒什麼，沒別的意思對不對？”

“你是沒別的意思，人家不願意要你的東西。”

“張一男也說了他不要？”

“那到沒有…他媳婦說的…不過他也沒說要，讓我拿回來了。以後，你別給張一男買東西了。”沉默了一會兒，李思揚說:“知道了。”

“那沒事兒我就掛了…對了，你還好吧？”

“好，好的，過了聖誕節我就回去看你們…對，來美國的事兒你想好了沒有？”

“再說吧。”李天這些天本就沒想過這事兒，太多突如其來的事件讓她無暇思考自己的未來。

李天想事兒的時候特別喜歡坐在車裡，她半躺在座椅裡，閉著眼努力放鬆，然而她只是煩躁，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麼剛才沒有跟劉青青大吵一架。

聽見一點響動，李天張開眼，是張一男在敲車窗。沒開車門，李天把窗戶開了一條縫兒“幹嘛？”她愛答不理地問。

張一男的臉很紅，大口的著氣，看得出來，他剛吵過一架。

“走，我帶你吃飯去。”李天向他身後張望，沒看到劉青青。

“她呢？”張一男上了車，點上一菸“甭搭理她，更年期提前了。”李天一下樂了“算了，你趕緊回去吧，我也不餓，人家為你這破話劇跑東跑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多理解吧。”張一男卻沒有下車的意思，看了一天一眼，自言自語地說:“俗話說得好哇，衝動是魔鬼，這結婚就是他媽的一時衝動！你看看我，自打結了婚就跟他媽拴了兒狗鏈子似的，何苦來呢！你說我當初結婚幹嘛！我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麼？”李天伸出胳膊在張一男肩膀上用力拍了兩下“行了，行了，哪那麼多廢話！婚姻就是一個牲口棚，站到裡邊想出來，站外邊想進去。”

“不是圍城嘛？”

“哪還有城啊？要真是圍城還安全了呢！就是一個牲口棚，四面透風，危機四伏。”

“行啊李老二，你這未婚的比我這已婚的還有觸，總結的真叫一個好。”

“行了你，貧什麼呀，趕緊下車回去吧。”李天打開了車門。

“不是，你讓我待會兒怎麼啦？”張一男重新把車門關上“老二，你說我跟劉青青的婚姻是不是一個錯誤？”

“這是從何說起呀！我看你們過得幸福的，怎麼了你又？”

“你說她怎麼一看見我就想跟我吵架？你說這是為什麼？”

“嘁”李天白了他一眼“廢話，因為愛你才跟你吵，她要是看見你跟看見空氣似的那你們的婚姻才是個錯誤，知道嘛？”

“唉，不是錯誤也是失誤，我們在一塊這麼多年，也沒像現在這樣過，我以為，結婚只是走個過場，以後的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可是…唉，全變了，劉青青現在每天拿個小本兒，我有什麼地方讓她不滿意啦，我什麼地方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啦，她他媽一條一條全記下來，天天給我開批鬥會，都快把我瘋了，我跟你說李天，我現在最害怕的事就是回家，我寧願睡排練廳我也不願意回家…”

“知足吧你，劉青青那叫恨鐵不成鋼，還不是想讓你早點實現藝術家的夢想！”世界上哪個女人不想有個堅強而值得炫耀的丈夫。

“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只要一排練我就想起李思揚來，這幫演員簡直蠢到家了，還有我們話劇院新來的那些演員，真的，跟老大本沒法比…唉，劉青青啊，她要能有李思揚一半兒那麼豁達就好了…”

“不要臉！”一個聲音在耳邊炸響，李天和張一男緊張的對看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車外。

劉青青本來是叫張一男和李天一起回去吃飯的，她也有點後悔那麼對李天。其實在張一男說他最害怕回家的時候劉青青就已經站到車後了，倆人聊得太投入，本沒注意到。她本來不想出聲的，聽見張一男拿她跟李思揚比，實在沉不住氣了。

李天推了張一男一把，見他不動，自己跳下車“青青，青青，你別生氣…”

“滾！”劉青青一把推開她，拉開車門“滾出來！”張一男慢的從車裡鑽出來，一臉的沮喪。

劉青青定定的看著他，眼淚無聲地掉出來。

張一男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他把手裡的菸頭扔在地上，使勁的踩啊踩，像要踩出個來自己鑽進去。

“青青…”李天小心地走過來。

“你閉嘴！”劉青青咆哮著，肩膀微微的抖動，仍舊盯著張一男的臉“張一男，為什麼我總是不能討好你？我是一個那麼倔犟、那麼清高的人，為了你我心甘情願去向別人低三下四，我想盡辦法只為讓你高興，可是你怎麼就…我怎麼就…就是比不過你心裡那個人，我怎麼就是沒法兒討好你！”張一男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慢慢張開雙臂，把劉青青包在他懷裡“對不起，這回確實是我不對，我不該拿你跟李思揚比，我沒別的意思，我要是心裡真有別的想法，我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她，我就是…我就是老忍不住想以前的我，我就是總忘不了舞臺，那時候我多年輕，我演《漢姆雷特》、我演《雷雨》、我演《死無葬身之地》…”說著說著，張一男淚光閃閃“李思揚…李思揚是最貼心的朋友，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

“別他媽蛋了，”劉青青輕蔑地笑著“假話說一千遍，也還是假話，從認識你的時候開始，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傻瓜。”李天忍不住開口“青青，別這麼說，這些年來你對張一男的付出，我們都看著呢…”人在緊張的時候總是容易說錯話，話一出口，李天就後悔了，她知道事情又被她搞砸了，有時候話多說一句就多錯一次。果然，劉青青呵呵地笑出聲兒來“你說什麼李天？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我是說，你不能那麼說自己，你不是傻瓜…”

“我當然是，不過不是最傻的那個，”看諷刺地看著李天“比你好一點點，我痛苦也好，傷心也好，總算是為了自己，我為我的婚姻、我的愛情，你呢？你為什麼？你就像只蒼蠅，正裡圍著別人的生活翁嗡嗡的飛來飛去，巴不得別人有點什麼事兒，這樣你就能落下來，證明你的存在，你沒覺得自己很可笑？”

“我…”李天僵在那，她很想說點什麼，可是什麼也說不上來。

“你怎麼逮誰跟誰來呀！你看看你自己，就像個潑婦…”張一男怒不可遏。

“對，沒錯，”劉青青重重地點頭“我就是潑婦，我就是潑婦！”她忽然顯得動起來“我就是一個又笨、又傻、又蠢的潑婦！”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滾落“你覺著你們是什麼？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好東西。”

“你瘋了。”張一男說完，頭也不回的向排練室的方向走回去。

劉青青站在原地，像一座雕像，李天登時又沒了主意。她想離開那，但是又覺得不能不管劉青青，最後她還是走到劉青青身邊“青青…”

“滾開——”李天總覺得她還得說點什麼，但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她只好轉身上了車。

就在她掉轉了車頭準備離開的時候，張一男又出現了，手裡拿著劉青青的灰長圍巾。李天沒有停下，透過後視鏡，她看著劉青青從僵直地站著到一點點兒靠近張一男，最後把臉貼在了他的前。她忽然很想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