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小船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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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笑了。
“米爾德里德,”桑德拉一邊仍在笑著,一邊對斯內爾太太說“再不走你可真的要誤車了。”寶寶出去後隨手帶上了紗門。
她站在房前草地那片緩坡上,近晚低低、耀眼的夕陽照在她背上。在她前面大約二百碼處,她的兒子萊昂內爾正坐在父親小船的尾座上。船是拴住的,主帆和前三角帆都卸掉了,此時在水中漂盪,與伸入湖中木碼頭的盡頭正好形成直角。在五十英尺開外,有塊不知誰丟失或扔掉的水板底朝天浮在水面上,可是見不到湖上有什麼人們玩樂的船艇了,只能看到一隻朝利奇碼頭駛去的縣裡汽艇的尾部。寶寶發現很奇怪,自己竟難以將眼光固定在萊昂內爾身上。陽光雖然不特別熱,卻非常明亮是以使任何稍遠一些的圖像——一個男孩也好,一條小艇也好——看上去幾乎像水裡的一
木
似的飄忽不定反光晃眼。幾分鐘後,寶寶乾脆不朝那邊看了。她學大兵的派頭把菸頭往地上一甩,接著朝木碼頭走去。
此時是10月,碼頭木板反出來的熱氣已不使她的臉覺得太烤了。她邊走邊透過牙縫吹出《肯塔基寶貝》的調子。走到碼頭頂端,她膝蓋關節發出格格聲,在右邊蹲下來,低頭看著萊昂內爾。他離媽媽還不到一枝木槳遠。但是他沒有抬起頭來看。
“哎嗬,”寶寶說。
“鐵哥們。大海盜。臭狗子。我回來啦。”萊昂內爾仍然不朝上看,他像是突然想起要顯示一下自己的駕船才能。他把那個不起作用的舵一直扳到右面,然後立刻猛拉回自己身邊來。他小轉睛地盯著艙面。
“是我呀,”寶寶說。
“是艦隊副司令坦納鮑姆呢。本姓格拉斯的那位。我視察後舵手來啦。”終於有了反應。
“你不是什麼副司令。你是個太太,”萊昂內爾說。他由於呼控制得不對,說出的句子常常至少出現一個停頓,使得他想強調的字聲調非但沒有上升,反倒下降了。寶寶不僅是在聽,更像是在密切注視著他的聲音。
“誰跟你說的?誰告訴你我不是司令的?”萊昂內爾回答了,但是聲音輕得聽不見。
“誰?”寶寶說。
“我爸。”寶寶仍然蹲著,此時伸出一隻手穿過兩腿之間的v字形空當,撐在碼頭地板上以保持身子平衡。
“你爹是好樣的,”她說“但他大概是我認識的人裡最大的旱鴨子了。一點兒不錯,我進港後是位太太——這是真的。可是我真正的職業最初、最終和永遠絕對是——”
“你不是什麼艦隊司令,”萊昂內爾說。
“對不起,你說什麼?”
“你不是艦隊司令。你一直都是個太太。”一時間兩人都不吱聲了。萊昂內爾乘機再次試著去改變小船的航向他舵的姿勢是兩隻胳膊全趴在那上面。他穿著卡其布顏
的短褲和一件乾淨的白t恤,
前染印有鴕鳥傑羅姆拉提琴的圖畫。他皮膚曬得黝黑,他的頭髮在顏
、質地上都幾乎跟母親的一模一樣,發頂讓太陽曬得都有點退
了。
“好多人都以為我不是艦隊司令,”寶寶說,一邊盯看著他。
“那是因為我沒有到處亂吹。”她邊保持著平衡,邊從褲子側兜裡摸出香菸和火柴。
“我幾乎從來也不去跟別人談論我軍階的事兒。特別是那些我和他們說話時連看都不看我的小男孩。我那樣做會影響我正在上升的前程的。”她沒有點姻,卻突然站直身子,直得都有點過了頭,接著她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圍成一個橢圓形圈兒,放到嘴邊,竟然——像吹玩具笛似的發出了有點像軍號那樣的聲音。萊昂內爾頓時抬起了頭。很可能他也清楚這號聲是假的,但他顯得還是很為之到振奮;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寶寶將這曲調——它是“熄燈號”與“起
號”奇特的混合體一連吹了三遍,當中沒有任何停頓。接著,又鄭重其事地朝湖對岸行了個軍禮。當她終於重新在碼頭邊蹲下來時,她像是深
後悔,因為方才在老百姓和小男孩面前竟顯示出對海軍傳統的威儀如此
動,未免失態。她朝湖的不太寬的水平線凝望了片刻,接著又似乎想起自己在這兒絕不是獨自一人。她朝下——很莊重地——瞥了菜昂內爾一眼,菝子的嘴還沒合攏來。
“那是一種秘密的軍號曲調,只有艦隊司令才允許聽的。”她點燃香菸,又將火柴吹得飄出一股引人遐思的又細又長的煙柱,火柴給吹滅了。
“要是有人知道我讓你聽到這號聲——”她搖了搖頭。她又重新將她那像在看六分儀的眼睛對準著水平線。
“再來一次。”
“絕對不行。”
“為什麼?”寶寶聳聳肩膀。
“頭一條,這兒附近低級軍官太多了。”她改變了自己的姿勢,採取了一種盤腿式的印度人蹲坐法。她把短襪拉拉高。
“不過,我要告訴你我會怎麼做,”她說,一本正經的。
“如果你告訴我你幹嗎往外跑,我就把所有的秘密軍號曲都吹給你聽。怎麼樣?”萊昂內爾立即把眼光垂下,重新對著甲板。
“不行,”他說。
“為什麼不行?”
“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