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章密張羅網迎強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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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狷領著頭開始忙碌起來,如果家裡現有的材料能夠適用,他就湊合著因料施工,欠缺的物件,則由褚泰祥去市面上蒐購。
在他手邊的東西真可說是林林總總,雜七雜八,有削尖了的竹箭,大桶的石灰,長的皮筋,一包包的白磷粉,銳利的大號鐵釘、火摺子、引信,甚至摻入砒毒的膠水等等。
另外,尚有一大桶火藥,光看這些玩意,就難免令人不寒而慄。
瞧這樣子,雍狷似乎真個打算毀家卻敵,玉石俱焚了!
褚泰祥和任非是雍狷當然的幫手,甚至連君仍憐也閒不著。
幾個人這裡挖、那裡敲、又嵌又釘、又綁又系,忙得不亦樂乎。
來往穿走,進進出出,活脫是在起造什麼正經工程也似。
其實,他們所做的,只是一連的陷阱,死亡陷阱。
沒有設計藍圖,沒有施工規格,有的僅乃雍狷的經驗及巧思。
他一邊自己動手,一邊指點著幾個下手幫忙,同時不厭其詳的告訴他們機關的妙用、發動的訣竅,如何趨安避危的方法。
不到一天功夫,他這幢宅居,業已改變成一座十足十的修羅場了——所缺的僅為開張發市。
褚泰祥和雍狷相處長久,對雍狷的那些法門深知悉,在“工程”進行當中尚不覺得什麼,但君仍憐和任非的
受就不同了。
他們親眼目賭,親自動手安裝這些陷阱,彷彿正在挖掘一條通向墳墓的地道,有種雙掌染血,窒鬱陰翳的壓力,不期然都產生了說不出的罪惡,人便顯得有些惴惴不寧了。
傍黑時分,總算大功告成,雍狷抹著額頭上的汗水,沙著嗓門吆喝:“收工了;大家先洗把臉,歇息一陣,火房裡有吃的,灶上坐著一壺熱茶,誰餓了渴了不用客氣,自己動手招呼,記得養足力最是要緊——”人朝椅上一倒。
任非吁吁的道:“忙活這一天,還
累人的,上了這把年紀,不服輸也不成啦…”褚泰祥活動著四肢,邊道:“你已經不錯嘍,任老,身子骨還算得上硬朗,有些和你差不多歲數的人,一旦整
勞累下來,只怕兩條腿都站不穩啦!”任非呵呵笑道:“這可也是實話,褚老弟,幸好平
裡我就講求養生之道,注意食補攝取,好歹亦能落個少病少災,我一個孤老頭子,如不自己照顧自己,怎去抗那雨雪風霜哪…”雍狷站在門邊,伸手試驗門框上的活頁和橫楣裡的繩索是否已經連結妥當,君仍憐已端著一杯熱茶來到身傍。
她雙手遞過茶杯,柔聲道:“歇會吧,雍狷,喝口茶消消乏…”雍狷接過茶杯。
道一聲謝:“總算完事了,我倒不怎麼累,你大概倦了?”君仍憐笑道:“還好,常少活動,幹這一天活,也算找到機會鬆散松筋骨。”嘬
吹拂浮在茶
上的葉梗,雍狷輕啜一口。
籲著氣道:“你餓了沒有?在和對方手之前,務必要多吃多睡,養
蓄銳,千萬別虧待自己,一朝展開搏殺,就不知什麼辰光才能進下一餐了!”君仍憐淡淡的道:“還是你說的好,雍狷,其實對陣
鋒之後,很多人就往往永不須要進下一餐了。”雍狷忙道:“那決不會是你——”君仍憐十分灑脫的道:“但願如此吧。”沉默須臾。
雍狷低聲道:“君姑娘,你不該留下來的…”角微撇。
君仍憐道:“又來了,我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你還嘮叨什麼?”雍狷乾笑道:“我不是嘮叨,我是怕你有閃失…”摔摔頭。
君仍憐道:“不管有沒有失閃,都是我心甘情願;雍狷,我並非三歲小孩,早欠缺那份幼稚衝動了,我自己在做什麼,我明白的很!”雍狷把茶杯放回一邊的高腳几上。
著手道:“好,好,我不提便是,對了,屋裡屋外這些小機關、小埋伏,該怎麼觸動使用,你都搞通了吧?”君仍憐的臉
不自覺的沉重起來:“雍狷,你把這些狠毒陰酷的殺人陷阱只稱做‘小機關’、‘小埋伏’?你也未免過於自謙了吧?”雍狷聳了聳肩:“人家只要找上門來,目的便是追魂奪命、斬草除
,對於懷有這種企圖的殺手而言,若不加以
頭痛擊,徹底殲滅,你還能指望上做什麼?君姑娘,天下事都是一個樣,好壞全是相對的!”思忖了片刻。
君仍憐嘆息著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我,我只是有些不忍,想到已見過面的、或素不相識的人,就要在我親自參與佈置的兇器下喪生,心裡總難免惶惶不安,覺得怪彆扭的…”雍狷笑道:“君姑娘,你空有‘毒膽文君’之號,卻實具婦人之仁,如果我也像你這樣解不開、看不透,我們大夥就全別想活了,虧你還算老江湖哩,多年草莽風塵,莫非尚未令你頓悟江湖險惡?”君仍憐赧然笑道:“你不用藉機會教訓我,充其量,我只是比不上你心狠手辣罷了。”雍狷正道;“君姑娘,不是我‘心狠手辣’。而是我知道在什麼時候就該使什麼手段,對敵人的慈悲,即是對自己殘酷,當血濺屍橫的一剎,又有誰來可憐你、憐惜你?江湖的傳統就是如此形成,不忍人之心,要看用在什麼地方。”君仍憐不由詳嗔道:“別得理不饒人,你看你,越說越起勁啦!”嘿嘿一笑。
雍狷道:“此乃經驗之談,君姑娘,我之所以尚能活到現在,便是拜取這些歷練之助…”君仍憐若有所思的道:“是了,雍狷,看你動手佈置種種機關陷阱,好像十分老到練,不但極具巧思,且花樣百出,這都誰教你的?你師父嗎?”雍狷搖頭道:“我師父古板的很,他老人家傳授我的都是正派武功,傳統基礎,像這些玩意他老人家全視做奇技
巧,
門歪道,
本不屑一顧,我懂得其中奧妙,泰半是出師之後學自朋友那裡,再加上個人揣摩推敲,
子久了,當然就
能生巧,舉一反三,更進而融匯貫通了…”君仍憐笑道:“沒想到你還具有這方面的偏才呢。”雍狷一哂:“雕蟲小技,微不足道,要是我師父還活著,不罵我狗血噴頭才怪!”那邊的太師椅上,褚泰祥提高聲音問:“喂,雍狷,你說誰罵得狗血噴頭呀?”雍狷扭過頭去。
道:“孃的,老小子耳朵倒尖,我在說我師父,他老人家一向反對這些陰損機關,惡毒陷阱,認為有失光明正大…”褚泰祥眯著眼道:“令師的看法,我卻不很苟同,人嘛,要通權達變,適應環境,在什麼情形之下便做什麼因應,譬喻說眼前吧,敵方的力量超越於我甚多,而且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凶神惡煞,我們要活命,求自保,光靠硬抗是不成的,如此就非得另想法子不可,這法子是否正派,就難以講究了,不過門歪道固不足取,生死存亡更為嚴重,兩相權衡,也只有事貴從權啦。”任非
口道:“褚老弟,我的觀念和你一樣,有時候,為了活命,就顧不得那許多了。”雍狷笑道:“好在我師父已經聽不到二位的高論,否則照樣一頓狗血淋頭的狠罵!”褚泰祥站起身來,摸摸肚皮:“那是往事,不提也罷,雍狷,我他娘五臟廟裡已在唱空城計了,你剛才說廚下有吃的,倒是些啥玩意?”雍狷道:“蒸籠裡上層有白麵饅頭,下層還溫著紅燒肘子、大蒜魚頭,廚櫃裡有片好的滷牛
,泡黃瓜,外加一把蔥白,灶上坐著那壺熱茶正好解渴,這些,還合你的口味吧?”
“咕”聲嚥了口口水。
褚泰祥忙道:“合合合,聽你這一說,我越發是饞蟲造反啦,各位,誰餓了就跟我走,並肩大快朵頤去!”任非跟著起身。
邊舐著嘴道:“我他娘首先響應,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飽怎生耐得?”才往廚房方向走出兩步,褚泰祥又想起什麼,回身問道:“是了,雍狷,有好菜就不能有好酒陪襯,酒呢?酒放在哪裡?”雍狷道:“你也真難侍候;酒在廚櫃下面,拉開門就看見了,不過,你可別喝多,說不定夜間會有情況,醉裡馬乎怎麼辦事?”褚泰祥哈哈笑道:“放心,老子有千杯不醉的海量,一朝灌足老酒,不僅壯膽,更增騰騰殺氣,包有他們受的!”說著,他灑開大步,自去取“千杯不醉”任非噘著
股緊跟於後。
邊嚷嚷著:“有理有理,我也來上兩盅,壯膽之外亦添點‘殺氣’…”
“看這一對寶,還有心情逗樂子呢。”君仍憐眉宇輕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