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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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絹被宦官所奪,但包裹其間的幾顆鴆丹,卻滾落在海棠足邊,尚未清這是何玩意兒之前,那人已伸手要直取海棠咽喉,以及直
入曹曄雙目。
險難之際,海棠福至心靈地反手將顆葯丸一撥,就這樣納進錯愕的宦官口中,而在他尚來不及反應之前,曹曄強勁的掌風,已然將他往後一拋,翻著筋斗地栽進那大酒缸之中。
狼狽地由酒缸中爬出來,他突然臉部連連搐不已,指著海棠,半天都說不出什麼字,而後兩眼往上一吊,隨即筆直地往後倒下,氣絕身亡。
“不要碰他,他吃了奇毒的鴆丹。”在巴鑫伸手去碰觸到那具屍身前,海棠厲聲地叫道。
那名叫杜述聖的漢子,和身後那些人低聲談,陣子後,突然來到海棠面前。
“姑娘所指可是由綠鴆所煉的鴆丹?”
“這…我不清楚,只知是由紫嫣姐姐所贈,此葯奇毒無比,只要稍一沾染即可斃命,先生問這鴆丹…”
“敢問姑娘所指之紫嫣姑娘,可是木紫嫣木姑娘,人稱冷菩薩的木姑娘?”
“正是,但不知先生詢及這鴆丹…”
“太好了,王妃殿下有救了,這些年來我等苦心鑽研這蘭芷散之毒,終於解去大半毒,只剩這河草之毒未解。依我等研判唯有以毒攻毒可收奏效,放眼天下無有何葯的毒
勝於這鴆丹,但我等卻苦於無法取得這純粹鴆丹,前些
子聽聞這大唐有位木紫嫣木姑娘煉丹技術冠天下,正愁無處找她求取追鴆丹,不料今
卻僥倖得之…足見老天爺憫我初雪皇后苦難經年,總算天降貴人!”說著說著這群中年漢子竟競相地
下淚來。
相較於海棠的好奇神,曹曄君臣們卻是臉
大變的衝到那杜述聖面前。
“你…閣下方才提及那初雪皇后?”強自壓抑下滿腔的動,曹曄幾乎要無法控制自己洶湧的思緒翻騰。
“是,大王,我等這二十餘年來護駕跡天涯尋找解這蘭芷散解葯,未曾一
敢稍或忘大王的存在,前些年獲知大王已由北地南徙,我等亦護駕南遷,在此渡口等大王,前後已近三年,總算今
等到大王了。”率領一干人馬全都朝曹曄跪下,連連磕著頭。
“你…你既知我母后名諱,又知這蘭芷散之事,你…你…”多年來尋親的苦澀辛酸,此刻全都湧上心頭,曹曄忍不住抿抿,強自抑住將要奔
的淚水。
“微臣御前帶刀侍衛杜述聖,叩見大王,微臣這二十餘年來,朝夕祈求蒼天,讓大王母子早重逢,今
果見實現,微臣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你是說…我母后她…她人在何處?”
“請大王隨微臣而往。”在杜述聖的帶領之下,海棠得小跑步才追得上興奮得難以自抑的曹曄。
看著他那充滿孺慕之情的神態,海棠突然發覺自己願意就這樣看他一生一世。這個念頭令她到怵然心驚,一生一世…這是何等重要的決定?回想起當初自己念茲在茲要永伴古佛青燈,心意也未有若此堅決,但只要是跟這位壯碩男子有關之事,一切就變得如此有意義了。更何況,還有這群有情有義的吐番人;為了我,他們前仆後繼地為了保護我而奮戰,我海棠何德何能,受這麼多的恩情。
悄悄往後退一步,海棠看著曹曄對著一位玻璃棺木內的女人嚎啕大哭,她只稍微一瞄就明白她是誰,因為曹曄眉宇之間淨是她的影子。原先她還以為玻璃棺內的婦人已死,但仔細觀察後,她立即修正自己的想法:這婦人還活著,只是她呼的頻率變得非常緩慢而已。
“本王搜尋母后二十餘年,今總算得償心願,現下本王所急需做的便是回吐番,趕走那班惡臣亂黨,重整朝網。”
鼻子,曹曄紅著眼兒地將海棠拉進懷裡,大聲地宣著,而他的話也引起所有人的歡呼以應。
在一片喜氣歡騰之中,海棠卻只是沉默地隨著他,緩緩地回到凌苔號,看著那些餘生的吐番人,相互包裹傷口,或是三三兩兩地收拾善後。
在她心中卻是烈地自我掙扎不已,曹曄已決定要回吐番,他有他的重責大任,有黎民百姓待他救援,他是該回去的,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義務。
我呢?我又該何去何從?雙手捂著臉,海棠踱到船舷邊,無語地凝視著逐漸西沉了的明月。回想在海南康家的童年往事,及這些年來的逐海洋,笑遊天涯。那些,似乎都已經是昨
黃花般的模糊了,那個被父兄呵護有加,讓康家上上下下奉為嬌嬌女的海棠,似乎在這些時
來的歷練中消失了。
現在的我,必須做個抉擇。我必須選擇回康家,或是和這群義理相隨的吐番人回那陌生的國度。吐番…多麼遙遠的名詞;跟我全然沒有任何關連,卻又像是我早已與之神許久。更重要的是:曹曄。
他屬於那裡,他應該回去;回到屬於他的地方。而我,我的歸屬所在又是哪裡?康家?我不以為然,錦衣玉食,空虛無聊地度過這十八年的生命。現在,我似乎抓到了些什麼,有點什麼足以令我這空無的生活有意義的東西已然出現,我…我該再往裡探究,或是就此放棄?
身邊有雜亂的步履聲來來往往,每個人都興高彩烈地討論著回吐番的事。對這些幾乎是少小即遠離家園,隨著曹曄或初雪皇后跡天捱的忠臣義僕而言,回家,竟是如此遙遠且漫長的一段路程。
月銀亮,佇立在船舷邊,海棠就像尊雕像般的一動也不動,任晶瑩的月光像金粉般地為她全身鍍上一層瑩彩,閃爍惹人。
遠處有人吹起簫聲,是悲切淒涼的“相思”長長嘆口氣,海棠低垂粉頸,任雙手如有生命般地左右擺動。輕輕地,隨著海
輕蕩凌苔號,她緩緩地迴旋著身子,曹曄特意著人買來的繡單徘褂,一層層如苔朵般地翻騰在她腳畔,簫聲音韻起伏處,聞著同
心慼慼,但那陣在人群中混雜著嗡嗡鬱郁嘈雜聲,卻逐漸低緩而至聽不見。
所有的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在甲板中回舞的女郎,後面船舷邊有人擺起香案,燃香點燭,在簫聲音符飄蕩處,陣陣檀香薰得眾人心境一片平和。
簫聲乍歇,但一旁有人接著奏起一曲羌笛,曲音一轉,將簫聲所營造出來的悲悽全都掃除,羌笛胡笙齊鳴,還有幾個少年隨曲唱,那些
壯黝黑的水手、船工或是兵卒們,紛紛加入舞蹈的行列。在他們充滿風霜刻劃的臉龐上,充滿了笑意,並且有人老淚縱橫地隨曲子高歌。
悄悄地自那洋溢歡樂的圈圈中退出,海棠默默地來到遠遠的船舷一角,倚著桅柱地凝望天際已降到海平面附近的月。
“天初明我們就啟航。”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曹曄由後圈抱住海棠,將臉埋進她閃動光芒的髮絲間,深深地了口氣後,緩緩地說。
似乎沒有企盼得到海棠的回覆,他將海棠擁得更緊,抬頭注視遠方的清朗風景。
“終於,我就要回吐番了。雖然我並沒有找到所謂的金銀島,但亦無所謂了。我已經找到母后,並且得知解她所中劇毒的解葯,還得到這班忠心耿耿的部屬。我想,這二十餘年來的生聚教訓,已經是老天厚我。”輕輕地將海棠的手包握在自己掌心內,曹曄發出幾聲輕朗笑聲“最令我欣的就是你…海棠…康家最珍貴的海仙,亦是我吐番復國的契望所在。我已經想了很久,該如何珍愛你…但想了很久,卻都找不到個恰當的方法。”
“用堆滿金銀的皇宮珍藏你,不,那太玷辱了你的清靈;將你安置在四季分明,花鳥璀璨的水中仙境,那又太過於淺待你的珍貴…我不知道該怎麼安置你。海棠,我已決心廢去收祭司為妃的例儀,自我曹曄登基之起,即立下重誓,絕不令我父母吐番這二十餘年來的悲痛重演。”雙臂加重了力氣,曹曄簡直要無法形容出內心那股
動的情
。像是漂游經年的小舟找到港灣,又似尋寶多年的人終於找到藏寶處的入口,他滿心澎湃
昂的情愫,卻苦於找下到適當的言語形容出來。
緩緩地回過頭去,海棠微蹙眉地望著他。就這樣嗎?沒有更貼心的溫柔話語,也沒有一句讓我動的甜言
語。難道,我真的就要這樣地隨他遠遁天涯,終老在一個從未去過的他鄉。
“我已盤算過,待我們第一位皇兒出世後,我再親自負荊請罪,到海涯向康家當家的賠罪,但我是萬萬不能將你還與他的,無論要付出多大或多少代價,我都要有你為伴,相依到白首。沒有了你,子是全然無趣,即便擁有全世界,但沒有了你,這一切都是子虛烏有了。”扳起了海棠的臉,曹曄五官寫滿了脆弱和孤獨。
“我一直以為自己終將孤老到死,不意上蒼教我遇見你…”懷著不敢置信的動,海棠伸手去觸摸他滿是堅毅線條的臉。
“告訴我…告訴我在你的心目中,我能佔有多重的分量?”對她的疑惑到詫異,曹曄先是狠狠地狂吻她,直到彼此都已氣
吁吁之後,這才猛然地放開她。
“你為何要質疑我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你在我心目中的重量?你本不具任何重量啊!你…別走,聽我說完!”拉住了聞言立即臉
灰白想離去的海棠,曹曄輕笑地搖著頭。
“你沒有任何重量;因為你已經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元素。我的喜怒貪嗔,在都受著你的牽引。你全然沒有重量,是因為我只為你而活,只有你才能決定我的價值,你明白了嗎?”費盡舌地想令海棠明白自己的心意,但看著她疑雲未褪的雙眸,曹曄氣餒地嘆口氣,眼神一溜,他突然躍上滑溼的船舷,此舉立即引起包括巴氏兄弟在內,所有人驚恐的尖叫聲,這其中自然也有訝異的海棠在內。
“你…你想幹什麼?快些下來啊!”心驚膽跳地向他奔去,海棠心裡如有無數榔頭在敲擊般的沉痛不已,別!千萬別出什麼意外,天可憐見,我無法承受失去他的打擊啊!求求你,老天爺,可千萬要護佑他的平安啊!
“明月可鑑,今生今世我曹曄只為海棠而活,若違此誓,即如此木葬身海底,身首異處荒漠曝屍!”說著將那堆比人高的木堆推入海中,曹曄朗聲地說道。
他的毒誓引起眾人一陣譁然,全都期待地望著兩行晶瑩珠淚雙垂的海棠。只見她輕輕地搖著頭,緩緩地朝曹曄踱去,投入急急跑過來接她的曹曄懷裡。
“你何苦發出這種毒誓,我相信你就是了。此後無論海角天涯,我海棠別無二念伴君行…”抬起頭凝望那又圓又亮似銀盤閃耀的明月,她哽咽地發現自己心裡越來越濃郁的愛意。是了,這就是愛了吧?教人無法將這種焦慮排除,痛苦卻歡快地承受著…
“這麼說,你將隨我回吐番?”
“不只是吐番,只要是你所到的任何地方,都將是我要去的地方,此後別無所求,但求永伴君側不離分。”
“好,我總算聽到今生最美好的應允了。”抱住海棠,曹曄轉向那些歡欣雷動的吐番人。
“起錨揚帆,進入河口,我們朝臨潼關前進。”微微一笑地依偎在曹曄懷中,海棠不經意地想起了椽梁上的幾句詩句,她拉著曹曄鑽進艙房間的密道間,穿越許多隱密的活門之後,她伸手推開一扇雕有她名字的鐵門,隨即和曹曄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