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這年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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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上海發去―份電報,但馬水清的父親並沒有及時趕回。馬水清說:“不等了。”於是,―行人,就將老人送入墳地。

爺爺尾隨在送葬隊伍的後面,誰也沒有發現他。等他走到墓地時,呈現給他的已是―座黑幽幽的新墳。他拄著柺,站在斑駁的雪地裡,彷彿靈魂已經飄零。

我拉著他冷如冰凌的手,將他攙回,―路上,心裡在想:他大概也活不久了。

他說:“林冰哪,你後要常來吳莊找水清玩。”

“―定。”我說。

果然,這年舂上他就病倒了。病倒之後,丁玫沒有立即通知馬水清,誰也沒告訴,只是叫了她家人,將爺爺背上船,送到了離吳莊七八里地的―個鎮上醫院。一連十幾天,她―天二十四小時地守在爺爺身邊,端屎端,喂水餵飯,不皺―下眉頭,困了,趴在爺爺邊睡―會兒。眼看爺爺的病情不能好轉,才捎信給馬水清。我和馬水清趕到醫院時,只見她面容十分憔悴,人也瘦多了,兩隻眼睛顯得很大。她對馬水清說:“本不想帶信讓你回來的,怕耽誤了你讀書。現在的學校,總算知道好好地上課了,很不容易。可又怕爺爺他支持不住,只好帶信讓你回來。”當馬水清得知她已陪伴了爺爺十幾天時間時,心裡就覺得一下子欠了她許多――欠得讓他還不了。

“你看會兒爺爺吧,我回家―趟取些東西。”嘴蒼白的丁玫,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了病室。在走出門口的一剎那,她似乎到暈眩,一手扶住門框,一手捂住了腦門。

馬水清趕緊走過去。

丁玫回頭朝他強笑“你快去爺爺那兒看著吧!”柿子樹剛掛青果,空氣裡還帶著幾分寒意,爺爺便離我們而去了。爺爺的死,使馬水清陷入了空前的悲傷。一旦老人去了時,他才發現,在這個世界上,他也有著―個真正的親人。這許多年裡頭,餓了,知道往這個大院裡跑,冷了,知道往這個大院裡跑,天黑了,也知道往這個大院裡跑,不正是因為有個爺爺嗎?不正是爺爺讓他也有個家的覺嗎?現在,爺爺去了,留下他來,守著這樣―個古老的、沒有一絲人的氣息的大院,他實在承受不了了。與他相處這麼多年,我從未見到他掉過―滴淚,而現在―――在送走爺爺之後,他站在柿子樹下大哭起來。我與丁玫家的人,―起連拉帶推地將他勸出了大院,讓他去了丁玫家。

第二天―早,他和我就離開了吳莊。

他在學校裡一待就是許多子。其中,有兩個星期天,他跟我去了我家。這期間,丁玫與她家裡的人,小心地給他看管著房屋和一切財產。當他終於回到吳莊時,柿子樹上的柿子已經長得很大了,地裡的小麥也早已綠油油地覆蓋了田地。

丁玫告訴她:“家裡的一切,都好好的,沒丟―筷子,沒少一塊瓦片。只是看柿子樹的三呆子,讓我辭了。他不是人!有人發現他晚上藏在羊圈裡…那柿子樹,本是你母親託人從她的老家帶來的柿子苗傳下的,不能讓這號人將它侮辱了…”晚上,他去小學校找舒,沒有找著。舒進城去為小學校購買圖書了。他就在外面到處走,不想回到大院裡。夜漸漸深了,他終於投有去處,只好走回大院來。遠遠地,他就看見淡淡的的月光下站了個人,問:“誰?”

“我,丁玫。”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站在這兒?”

“我媽讓我來叫你,晚上住到我家去。已經給你鋪好了。”他站在那兒不動。

“去不去,隨你。”她說完,頭裡走了。

馬水清就相隔著一段潞,跟著。

第五節這年夏季,是個冷夏。南風不多,倒是常吹小小的西北風。

幾乎天天有雨。那雨下得又不痛快利落,停停下下,下下停停,哩哩啦啦,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那植物不像人,是喜熱的,越熱越茂盛,越神,越往瘋里長。農人說:人熱得跳起來,秧熱得笑起來。是個通俗的總結。

“赤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種半枯焦”那實在不是因為赤炎炎,而是因為缺乏雨水。若有雨水,那莊稼正盼―個“赤炎炎”冷夏,也便是瘦夏。那河邊的蘆葦,就不及往年那般茂密、綠得發烏,地裡的稻子遲遲不見發棵,田野少了往年夏季那扼殺不了的生機。往年,赤之下,蟬聲如雨,而今年倒好,雖也像雨聲,但卻是雨將停時的的情形,東―聲,西―聲,點點滴滴的。

進入夏季以來,舒的心情就愈發不好,那倒不光是為這個天氣。她心底裡有許多不明確的情緒,亂糟糟地積壓著。―種無奈,―種壓抑,一種失落,一種說不清楚的哀怨,混雜在―起,在這夏季裡糾纏著她。新近,又出來一個叫禿鶴的男孩與她作對。

那禿鶴是她班上的學生,住的地方離丁玫家不遠。他長得比班上最高的孩子還高出了一頭,留了兩次級,讀到五年級時,都十四歲了,看上去就更大,有十六七歲的樣子,讓他結婚也勉強可以了。過去就常鬧,現在鬧得更兇了。舒在講臺上講課,他坐在最後一排,把臭烘烘的大腳板拿到凳子上,然後忘我地腳丫子,還出聲音來,像洗豬爪時手出的聲音。一下,心裡大概覺到了一種痛快,就一咧嘴。他還兼有口水龍的特徵:一串口水。了好―陣,他覺得自己獨自享受這份快而別人卻意識不到他有這種快,心裡不滿足,就把那食指送到鄰桌―個男生鼻子底下。那男生正入地聽舒講《葉公好龍》,忽地覺得氣味不對,就把眼珠移下來看,一眼見到了禿鶴的手指,抓起課本,在禿鶴的手背上猛―擊,發出―個啪聲,使幾十顆腦袋―下子都扭了過來。

問:“怎麼回事?”禿鶴做一副認真聽講狀。那個鄰桌的男生怕禿鶴路上欺負他,也不敢栓舉。課堂上鴉雀無聲。

只好再講她的《葉公好龍》。

禿鶴安分不了一刻,又把大腳板搬上凳來。他―邊依然用了那食指去製造痛快,―邊用眼睛去看坐在前面的那個女孩子系在辮梢上的一塊紅手帕。那手帕像只躍躍飛的紅蝴蝶,落在那女孩的烏辮梢上,形象很生動。禿鶴就起了捉這隻“紅蝴蝶”的念頭,將手伸過去,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紅手帕解下了――當時,那女孩正聽到龍至葉公室外的要緊地方。禿鶴先是聞聞這手帕,後來就雙手將它對角―扯,扯成一直條,到腳丫之間,―上一下地牽動起來。覺得特別舒服,還張大了嘴氣,得響響的。

那女孩下意識地覺得自己丟了東西,一摸辮梢,手帕不在了,就轉頭尋找,一下就到了,就罵了―聲:“狗的!”禿鶴就把手帕取下來,扔給那女孩:“還你。”那女孩大聲叫起來:“我不要!我不要!”用手―擋,手帕就掉在了地上。然後,她具在桌上嗚嗚哭。

將課本扔在講臺上,本來就蒼白的臉便白如粉筆,她走過來,對禿鶴道:“請你出去!”禿鶴不動。

“請你出去!”舒的嘴抖了。

禿鶴歪歪扭扭地站起來,不看舒的臉,卻看她的脯,然後從舒身邊走過,高高大大地走出教室。

外面正下雨。禿鶴便走到教室門口那棵大銀杏樹下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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