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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找不到了。”程宗揚沉默半晌,忽然道:“是鬼王峒!”

“什麼?”程宗揚咬牙道:“那陰蛛是鬼王峒的人豢養的。林子裡的蛇彝少女也是他們扔掉的試驗品!我幹他孃的鬼王峒!這麼毒辣的事都做!”祁遠沒有作聲。在南荒,鬼王峒就是惡鬼的代名詞,相比於他們曾經做過的事,用人體豢養陰蛛本算不了什麼。

忽然一條大漢從林子裡鑽出來,一邊走一邊高聲嚷道:“瞧瞧二爺逮了個什麼玩意兒!嘿,還動呢!”

“砰……”武二郎砸了一拳,把那東西茸茸的外殼砸出一條裂縫。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說道:“二爺正在林子里納涼,這鬼東西居然從樹上撲下來想咬二爺!南荒這地方,連蜘蛛都長這麼大!二爺也沒客氣,一把抓住這玩意兒,先把它幾條腿給擰了,這東西多脆啊……”武二郎說得口沫橫飛,手中那隻陰蛛足有尺許大小,幾條尖肢都被他擰折,其中一條還有著刀砍的痕跡。

程宗揚與祁遠面面相覷。

“你不是說陰蛛比鐵還硬嗎?”祁遠撓了撓頭,尷尬地說道:“就算是鑌鐵,武二這傢伙也能擰斷吧。”

“喂,老四。”武二郎嚷道:“瞧瞧這玩意兒怎麼做的,過來給二爺點蜘蛛嚐嚐鮮!”祁遠過去小聲說了幾句,武二郎臉頓時一變,抖手把那隻蜘蛛扔在地上,拿腳踩住。

蜘蛛甲殼裂開的部位滲出殷紅的鮮血,那是陰蛛食後還沒有來得及消化的血

武二郎聽了祁遠的敘說,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他想安蘇荔幾句,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吭哧半天,才把陰蛛踢過去,“給你。”蘇荔勉強笑了笑,“多謝。”忽然那個叫卡瓦的花苗漢子奔過來,急切地說了幾句什麼。

蘇荔面凝重地點了點頭,卡瓦用幾片葉子包住陰蛛的屍骸,另外兩名女子過來抬起阿葭的屍身,一同送進新娘所在的蕉葉帳篷裡。

蘇荔把阿夕叫到一邊,面冷峻地問著什麼。阿夕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眼圈紅紅的,不停掉著眼淚。

祁遠低聲道:“族長問她,為什麼拿走阿葭的衣物,讓阿葭一個人走到樹林裡去。她說──她聽到一個聲音,以為是阿葭跟自己開玩笑,就趁阿葭洗澡的時候拿走她的衣服,騙她到林子裡找衣服……”阿夕忽然拔出短刀,朝自己口刺去。蘇荔劈手奪過短刀,厲聲呵斥,說得阿夕垂下頭去。

“她說,你們是給鬼巫王的貢物。如果你和阿葭都死了,巫王發怒,花苗人離滅族也不遠了。”祁遠說著搖了搖頭,悄聲道:“這對姐妹送過去,說不定也活不了幾天。”過了一會兒,卡瓦等人從蕉葉帳篷裡出來,向蘇荔說了幾句。

祁遠出古怪的表情,“他說:珂婭也沒辦法救活阿葭。”

“珂婭是誰?”祁遠壓低聲音,“珂婭是花苗人最尊敬的稱呼,指的是天蠍降下的神女。”說著祁遠自己都有些不信,“他們進獻給龍神的新娘竟然是神女?”

“神女很厲害嗎?”祁遠搖了搖頭,“珂婭是傳說裡才有的神靈,如果真是珂婭,花苗人只會把她供奉起來,就算滅族也不會送出去。”那名穿著大紅嫁衣的新娘始終沒有面,那間蕉葉搭成的帳篷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音。

阿葭的屍身被花苗人小心地放入火堆,女人們小聲啜泣著,一邊脫下手上的飾物,投進火中。

當花苗人把陰蛛的屍骸也扔進火堆,柴堆像被潑上汽油般,火焰猛然騰起,空氣中瀰漫著鮮血的濃腥氣。

那具蛇彝少女的屍身也被抬出一併焚燒,將陰蛛可能留下的所有禍患都清除乾淨。

人群陸續散開,只有阿夕固執地留下來,等待收取阿姐的骨殖。

“抱歉。”一個聲音低低傳來,程宗揚扭頭看時,身後卻毫無人跡。

能一耳鋪是一處約有百戶人家的村寨,由於這裡是進入南荒大山的隘口,寨里居然還有幾家商鋪。和蛇彝村不同,這裡沒有供行商免費歇宿的大屋,倒有一家客棧。彎曲的街道用黑的石頭鋪成,年深久,形成龜背一般的裂紋。

眾人天不亮就動身,趕到熊耳鋪,太陽剛升過頭頂。想到要和鬼王峒的使者相遇,眾人都有些緊張。商議幾句,眾人在村口分開,程宗揚和雲蒼峰去尋嚮導,蘇荔帶著族人去拜見使者,商隊其他人由祁遠領著到客棧住下等待消息。

蘇荔叫來族人,將心裝扮過的新娘和阿夕護在中間,進入熊耳鋪。武二郎忽然闖過來:“我跟你們一起去!”

“武二!”程宗揚喝道。

武二郎不耐煩地說道:“二爺就是去看看他們長几個鼻子幾隻眼。”程宗揚在背後嚷道:“不許動手!”武二郎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

祁遠領著眾人趕往客棧。雲蒼峰對熊耳鋪似乎很悉,帶著程宗揚彎彎曲曲走了半晌,拐進一條背巷,指著旁邊一間石屋道:“就是這裡了。”那房屋是用石片一層層堆積起來,表面生滿青苔。木製的房門半掩著,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靠在牆角打盹。

雲蒼峰走過去,解下間的玉佩,“叮”的一聲,輕輕放在積滿灰塵的石桌上。

老者睜開眼,他頷下生著一叢山羊鬍,上面還黏著飯粒,渾濁的眼睛白多黑少,一看就像個老糊塗。

“是雲氏商會的人啊。”老者慢道:“他們在這裡已經等很久了。”雲蒼峰道:“路上遇雨耽擱了。六天之內,我們要趕到白夷。”老者咳嗽著站起來,他身材不高,背佝僂著,更顯矮小,而且瘦得厲害;一件織的土布袍子裹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老者顫巍巍撿起玉佩進去,過了一會兒,領著兩個人出來。

“就是他們。去白夷族的路他們都。”那兩名嚮導都是六朝人氏,但體貌迥異,前面一個一身文士打扮,頷下留著三縷長鬚,相貌俊雅,舉止溫文,尚未說話先帶了三分笑意,讓人一見就心生好。另一個則是一名武者,他身披勁甲,間束著厚厚的武士帶,龍鑲虎步,體形剽悍,廠看就是驍勇過人之輩。

老者道:“按規矩,只能挑一個。一天是一枚金銖的價格。”這個價格可不便宜。雲蒼峰與程宗揚對視一眼,向那名文士拱手笑道:“道左相逢,便是有緣。不知閣下貴姓?”那文士先抱拳平,從容還禮,然後微笑道:“鄙姓秦,草字會之,單名一個檜字。本是宋都臨安人士,落南荒多年,鄉音未改,年華已逝,讓雲執事見笑了。”雲蒼峰笑呵呵道:“原來是秦兄。看秦兄氣宇不凡,多半是臨安世家子弟,能在南荒立足,必定是智勇雙全……”那文士說得文縐縐的,程宗揚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時忽然口道:“你是秦檜?”那文士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正是區區。”程宗揚直勾勾看著他。自己運氣還真好,找個嚮導就能碰到名震千古的天下第一大賊。如果讓他領路,只怕這傢伙一轉手就把兩支商隊幾十號人馬都給賣個一乾二淨。

這個秦檜的名頭顯然不及後世響亮──那個秦檜聲名所及,以至於用檜字為名的,從他以後就絕跡了。這廝不但俊雅溫文,而且還一臉正氣,雲蒼峰似乎對他頗為滿意。如果不是太悉這個名字,單看相貌,連自己也覺得他是個良善可靠的傢伙。

但這會兒程宗揚戒意十足,不等雲蒼峰開口,就乾笑兩聲,“帶路這樣的小事,不敢有勞秦兄大駕。”不理會秦檜的滿面失望,程宗揚朝那武者拱了拱手,“這位壯士是……”

“吳。”那武者沉聲道:“吳三桂。薊州人。在南荒待了二十年,再偏僻的路我也知道!”雲蒼峰在旁看著,程宗揚不選秦檜,大概因為他是文弱之士,經不起途中的辛苦,這一位一看就是赳赳武夫,說話也頗有分寸,再挑剔的人也該滿意。雲蒼峰正要開口,程宗揚卻從後面扯住他的衣角。

在程宗揚的記憶裡,這個名字可謂如雷貫耳。這位吳某人帶路的本事著實了得,能從山海關一路帶到雲南。只不過他脾氣不大好,說翻臉就翻臉。萬一雲蒼峰答應下來,他半路一翻臉,自己這些外鄉人叫天不應,哭地不靈可就慘了。

程宗揚搶著道:“除了這兩位,還有別的嚮導嗎?”老者朝他翻了翻白眼,“還有我,你看怎麼樣?”程宗揚一拍桌子,“就是你了!”雲蒼峰也是老狐狸,看程宗揚的舉止,便心知有異。他也不多說,當即付了定金,請那老者作為嚮導。

從屋裡出來,雲蒼峰低聲道:“程小哥,這是怎麼回事?”程宗揚當然不能說自己的理由,只低聲問道:“這些嚮導是誰找的,那人可靠嗎?”雲蒼峰沉默片刻,緩緩道:“南荒巫觀眾多,其中一支出於六朝,在南荒定居多年,外界很少有人知道。這次敝商會費盡力氣,才得其相助,嚮導也是由他安排的。”

“在南荒定居的六朝巫師?他是誰?”雲蒼峰在程宗揚耳邊低聲說了個名字。

“殤振羽?”雲蒼峰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這名字在六朝屬於忌,切不可宣之於口。諸宗派想要他命的不知凡幾,不得已才逃亡到南荒。這些年他在南荒慘淡經營,名聲雖不彰顯,但也在南荒紮下來,行事比我們方便百倍,所以才請他幫忙。”殤振羽的名字程宗揚從未聽過,但聽雲蒼峰說得慎重,不有些好奇:“雲老哥告訴我,就不怕傳出去嗎?”雲蒼峰一笑,“誰會相信呢?”程宗揚啞然失笑。雲氏商會手中握的資源可比自己豐厚得多,雲蒼峰既然敢對自己說出來,心裡自然有底氣。

“那秦吳二人一文一武,都是相貌非凡,”雲蒼峰問道:“程小哥為何棄之不用?難道有什麼不妥嗎?”真實的原因永遠也無法解釋,程宗揚只好打了個哈哈。”我只是聽著他們的名字不。什麼秦檜、吳三桂……聽著就不像好人。”雲蒼峰愕然以對,竟然是這樣荒唐的理由?

“糟糕!”程宗揚一拍腦袋。剛才只顧著忌憚那兩個賊,忘了問那個老頭的名字,萬一再是哪個賊就麻煩了。

“俺叫朱八八。”老頭咳嗽幾聲,“作孽啊。放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不挑,非讓我老人家領路。去白夷族好幾百裡,又是山又是水的,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程宗揚笑道:“朱老哥放心……”

“叫大爺!”朱八八翻著白眼,不滿地哼道:“年紀輕輕的,不學好──老哥是你叫的嗎?”

“哎,朱大爺。”程宗揚從善如地改口道:“去白夷族六天能趕到嗎?”朱老頭像是沒聽見一樣,嘴裡嘟嘟嚷嚷道:“山路大爺可走不慣,俺又不會騎馬騎驢的,爬山的時候你可得揹我,不揹我就不走……”程宗揚左右看了看,秦檜和吳三桂都不在這兒,朱八八的名字又不像是什麼猛人,用不著跟他客氣。

他親熱地摟住老頭的脖子,“死老頭!我們可是跟你們主子有約的。錢都拿了,還不老實帶路,到時候我把你往主子那兒一丟,看你主子怎麼收拾你!”朱老頭差點兒被口水嗆死,一說到自已主人,這傢伙立刻老實起來,連忙點頭道:“好說好說。”程宗揚用力拍了拍朱老頭的背,“別裝了,你這把老骨頭結實著呢,少在我面前裝。八八,這名字怎麼這怪呢?”朱老頭被他褐穿也不生氣,嘿嘿笑了兩聲,“俺家裡窮,沒人識字。俺生下來那天是八月初八,就起了個名兒叫八八。不想叫八八,你就叫我老八好了,哎喲!小哥輕點兒拍……”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少給我八八、老八的,就叫你老頭!”

“老頭就老頭吧。”朱老頭無所謂地說道:“反正你們這些六朝來的也看不起我們南荒人,隨便你們叫什麼吧。”祁遠、吳戰威、易彪都擠在大屋門口等著,見程宗揚帶了個老頭回來,都湧上前去。

“這是咱們的嚮導,朱八八!”吳戰威忍不住道:“大爺,你該有八十了吧?”

“沒呢,才七十九!身子骨結實著呢,”

“腿腳俐落吧?別上個山還要人背。”

“俐落!上個月還走了趟獠寨!”幾個人圍著朱八八問東問西,祁遠向程宗揚使了個眼,兩人走到一邊。

祁遠沒提向導,直接道:“花苗人要跟咱們一起走。”

“她們不是隻到熊耳鋪嗎?”

“原來說的是到熊耳鋪,鬼王峒的使者在這兒等著,了人就回去。但剛才在鋪裡問過,使者前天就走了,留下話,讓花苗人把新娘送到白夷族。蘇荔族長這會兒正犯愁呢。”如果自已是蘇荔,也該犯愁了。眼下不但要到白夷族去,伴娘還少了一個。

“雲老哥的意思呢?”

“雲執事的意思是,一道走彼此能有個照應。而且……”祁遠低聲道:“聽鋪裡的人說,白夷族也歸順了鬼王峒,咱們去白夷,免不了要和鬼王峒打道。跟花苗人一起,也能有點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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