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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揚忽然道:“祁四哥,你上次來南荒是什麼時候?”祁遠想了想,“有三年了。”

“上次來,鬼王峒的人也到了白夷?”祁遠搖了搖頭,“那時候只聽說股江以南有個鬼王峒,沒有誰見過鬼王峒的人是什麼樣。”

“這麼說,鬼王峒只用了三年時間,就佔據了盤江以北一半的地域?”

“只怕不止一半。聽鋪裡的人說,現在除了黑獠和紅苗,其他部族都在向鬼王峒進貢。”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告訴雲執事,咱們答應了,也跟花苗一道走。”第五章襲擊聽說鬼王峒的人已經離開,眾人無形中都鬆了口氣。經過這一路的見聞,商隊上下都對鬼王峒忌憚之極,除了武二郎還在嘴硬,其他人聽到鬼王峒的名字都寧願繞道走,也不想撞上那些傳說中半巫半鬼的傢伙。

商隊在熊耳鋪停留一天,祁遠抓住機會將攜帶的貨物出手了一半。在這裡出售的利潤雖然比不上盤江以南豐厚,也十分可觀。看到五斤普通的鐵釘賣到六個銀銖,差不多是本金的十倍,程宗揚暗道:“商!”少量貨物換成銖錢,大部分都以易貨的方式換成南荒特產,寄存在雲氏商會相的一家客棧內,等他們回程時再帶回五原城。這讓祁遠眉開眼笑,在人脈方面,白湖商館的關係遠不及雲氏深厚,以往走南荒,換來的貨物都是隨身帶著,路途辛苦不說,也容易損失。寄放在客棧裡,只花一筆小錢,就省了這一路的辛苦。

祁遠忙忙碌碌換完貨物,雲蒼峰帶的絲綢卻一匹也未出手。

“這些絲綢,都是往白夷販運的。”雲蒼峰笑呵呵道:“倒是這些翠枝玉不錯,小哥不妨買幾塊,帶到內陸也能換些銖錢。”雲蒼峰說的翠枝玉都是些料石,與程宗揚想像中晶瑩透潤的翠玉截然不同,除了帶著幾抹綠紋,與普通石頭也差不了多少。不過既然是雲蒼峰這樣的行家說出來的,肯定錯不了。

程宗揚從五原城出來時,帶了些銖錢,剛才出貨又換了數百枚銀銖,手頭寬裕,當即講了價錢,購下幾塊上等的翠枝玉料,一併寄存在客棧裡。

一下子來了兩支商隊和一幫花苗人,那間小客棧頓時熱鬧非凡。程宗揚帶著料石回來,看到朱老頭蹲在門口,正口沫橫飛地跟商隊幾個年輕人吹牛。石剛等人聽得眼都直了,朱老頭一咳,幾個人爭先恐後給他端茶倒水。

朱老頭滿意地潤了潤嗓子,一句“想當年……”開頭,就又吹上了。

祁遠今天貨物出手順利,心情不壞,靠在門口笑呵呵聽著。見程宗揚進來,他打了個招呼,笑著說:“這朱老頭有點意思,連大山裡的神木都見過。”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朱老頭說,他看到神木的時候正趕上大雨。當時他在樹下,地上還是乾的,一點雨都沒有。往上走,樹的中間電閃雷嗚,走到上面風和麗,那雨都在腳下。

還說高處開著花,花裡結的果子都是女人的模樣,風一吹就咯咯的笑。”

“真的假的?”祁遠笑道:“這誰知道?就是土生土長的南荒人,也沒幾個見過神木的。不過年輕人就喜歡聽這個。”吹的半點譜都不靠,這朱八八不會是個騙子吧?程宗揚想來想去,不記得有哪個大騙子是叫這個名字的。

院內傳來一陣喧鬧,程宗揚探頭看去,只見那些花苗漢子蹲在地上,圍成一個圈子,中間放著一口酒罈,一個個喝得面紅耳赤。

“從上午就開始喝了,一直喝到這會兒。”祁遠道:“路上取的蜂分給他們十幾壇。好嘛,這些花苗漢子把蜂全拿到酒肆換了酒,差不多有二十壇,喝到明天也夠了。”花苗人是程宗揚進入南荒見過最和善的群體,給他留的印象不錯,只不過這喝酒也太沒有節制了。

“花苗人都這麼好酒?”祁遠搖了搖頭,“花苗人是好酒,可我從來沒見過喝這麼厲害的,就跟不要命似的。”那些花苗漢子興高采烈地唱著歌,歡呼狂飲。程宗揚喜歡他們的率,又隱隱有些疑惑。這些花苗人,無論男女在歡快中都有一種末世的放縱,似乎本不考慮明天。

而族長蘇荔也不計較,甚至也和族人一起分享那些粟米釀成的澀酒。武二郎蹲在她旁邊,也學著花苗人的樣子,一邊喝一邊唱,他唱出來的歌不是走調,而是完全沒有調子可言,但那些花苗人誰都不介意,只要能蹲下來和他們一樣唱歌喝酒,就是他們的好朋友。

院子另外一邊,吳戰威拿著他的厚背砍刀比劃著,正和易彪在談論刀法。滿面髯須的易虎坐在一側,手邊放了一罐清水,正埋著頭,在一方細砂岩上細細磨他的尖槍,對花苗人的喧鬧聲充耳不聞。剩下那些充作商會護衛的軍士們都留在客房裡,看管貨物。

謝藝獨自坐在臺階上,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程宗揚一直懷疑那句“抱歉“是他說的,卻沒有證據。

從包裹裡拿了塊料餅,程宗揚去馬棚喂黑珍珠。他對這匹屬於自己的座騎十分用心,每天都會親手餵食。這一路別的騾馬都掉了膘,唯有黑珍珠還壯實了一些,皮更加油光水滑。

一進馬棚,就看到黑珍珠旁邊多了頭瘦驢。那驢比一頭牛犢大不了多少,背脊瘦得像刀刃,偏偏生了一雙大耳朵,就像生下來沒見過草一樣,正把頭埋在黑珍珠的槽裡猛吃。黑珍珠輕蔑地甩著尾巴,離那驢遠遠的。

“哪兒來的驢?”

“朱老頭的!”吳戰威在遠處應了一聲,又扭頭對易彪說:“兄弟,你們北府兵的刀法……”程宗揚看著那驢,就跟看朱老頭一樣,越看越不順眼。

“朱老頭!你不是不會騎驢嗎?牽頭驢做什麼?”朱老頭沒有一點臉紅的意思,“瞧瞧,瞧瞧,當真了。俺就是說說,其實俺這驢好著呢!”程宗揚沒好氣地瞅瞅那驢,把料餅掰碎餵給黑珍珠:“趕緊吃,別理那鄉下的土驢!”濃霧中傳來尖銳的哨聲,易彪點燃箭首的油布,拉開鐵胎弓,一箭出。

黎明時起了濃霧,整個熊耳鋪都被籠罩在白濛濛的霧氣中。程宗揚想等霧散開再走,雲蒼峰和祁遠卻告訴他,在南荒,一場濃霧半月不散的情形屢見不鮮,要等霧散,時間就沒準了。

商隊按照原定的時間出發。和前天一樣,花苗人在前,商隊在後。為了避免有人在濃霧中走散,商隊將所有的騾馬都用繩索連在一起,相隔不到丈許。即使如此,途中休息時還是發現走失了一名奴隸,只剩下一匹空鞍的馬。

程宗揚要發動人手去找,祁遠卻道:“這會兒霧還沒散,回去太危險了。”

“不就一個奴隸嗎?丟就丟了。”朱老頭不在意地說道:“說不定掉到哪個山溝裡,就算你能找到也死透了。”程宗揚皺起眉頭,“那要還沒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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