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折·常恐悔吝,霧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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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登庸平靜道:“我這輩子,見過了太多不懂害怕的人,它們一往無前,傷人傷己,勇敢或許是好武者所應有,但我不想再為世上增加這種人了。我想要一個懂得害怕,會珍惜、會退縮,知道世上有什么比武勇更有價值的弟子,所以我收了九為徒。

“第二種,我想要懂得後悔的人。無悔或許是好刀客應有的特質,但懂得後悔的人才能做困難的決定,而不是快利。須知咬牙一衝,最是傷人;殺伐決斷,難道就是大英雄大豪傑了么?我也不想為這個世間,再增加這樣的人。王八蛋已經夠多了。”老人定定凝望,清澄的眸光一如溫暖厚實的大手,撫摩少年發頂心緒。

“橫疏影若死,你後不後悔?蕭諫紙之死,你後不後悔?褚星烈之死,你後不後悔?南冥惡佛之死,後不後悔?”每問一句,耿照便答以一個“會”字,忽覺鼻端酸楚,眼角泛紅;十數問之後,低頭摀眼肩頭簌簌,忍著嚎啕無聲飲泣,彷彿將埋藏已久的難過和傷心一股腦兒吐出來,超越世人對他的期待依賴,終於有了點少年的模樣。

武登庸伸手按他頭頂,亂了少年的垢發。

“既如此,從今而後,你就是我的徒弟了。”老人不拘俗套,耿照心起伏,此間自無奉茶為禮、焚香為誓之餘裕,這場別開生面的黑牢拜師,片刻間便已圓滿結束。

耿照心緒漸平,忽想起一事。

“是了,師父您老人家怎知徒兒在此?”當夜刀皇不辭而別,以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行蹤,諒必蚔狩雲等也尋他不到。閉自己的獨孤天威自不會在江湖上到處宣揚,老人既已踏上雲遊之途,如何能現身牢裡開解少年?

武登庸嘿嘿一笑,神情曖昧。

“哎唷,還不是虧得你那好媳婦?”耿照差點要問“是哪一個”,省起師父最恨他情繫群花牽扯不清,可千萬別上惡當,當心老人翻臉同翻書似的,腦門少不得要隔空吃上幾枚爆慄,一徑傻笑。

“是么?那真是……呵呵……”

“就是……”老人彷彿聽見他的心思,循循善誘:“愛穿紅衣的呀。”

“那也有倆啊!”出口才驚覺獨囚太久,對牆喃喃的習慣一下改不了,要摀嘴已然不及。

武登庸冷哼一聲。

“就是那倆。合著你他媽上輩子就是一穀倉米罷?養活了幾百張嘴不成,要不就憑你這副德行,如何能修來這等福氣?”沉沙谷大敗之後,耿照與蕭諫紙生聚教訓,全心設謀對付殷橫野。符赤錦為使愛郎無後顧之憂,悄悄找上染紅霞,主動說明情況,毫無保留,約定好以“絕不隱瞞”為條件,換染紅霞謹慎行事,等待冷爐谷這廂的通知。染紅霞甚是動,此後果然守約如恆,絕不稍易。

故幽邸戰後,耿照的情況染紅霞第一時間便接獲通知,也曾數度入谷,為喚醒愛郎盡一份心力。然而她與舅舅白鋒起同住一間客棧,白鋒起何等樣人,要在他眼皮底下偷來暗去,本身就是一件困難至極的事,染紅霞只能於白天前往,每次連同往返路程,不能超過兩個時辰,才不致令乃舅生疑。

加上染紅霞貌似驍捷健美,但在龍杵玄陽外溢、入膣宛若無數針刮刺的駭人快美之下,其實也頂不了太久,還不如身負陽丹的媚兒,只比元陰松的符赤錦略好些。幾次折騰既驚又險,符赤錦遂勸說她先別急著來,以免驚動了白鋒起。

耿照甦醒當夜,符赤錦雖分不開身,卻覷一空檔讓潛行都捎了信,可惜翌耿照匆匆離去,染紅霞不及入谷會情郎,而後綺鴛緊急通知她盟主失蹤、可能身陷於影城時,終於被白鋒起撞破。

染紅霞是個劍及履及的子,既然舅舅已知情,就沒什么好顧忌的了,打算上影城討人,卻被白鋒起阻止。

“你要拿什么身份去討人?以水月停軒的同道立場,他影城處置自家家臣,幹你什么事?還是你要向獨孤天威自表情衷,說你是耿小子尚未聘媒備禮、不知何時才要去見你爹的未婚夫婿?”染紅霞羞得支吾難言,明知舅舅故意刺她,但耿照還未準備上門提親也是事實,百口莫辯,急得一跺腳。

“不如我去。”白鋒起冷笑不止,邊從衣箱裡翻出正式的官服,邊搖頭叨絮:“昭信侯世子不幸薨逝,鎮北將軍公務繁忙,特派末將前往捻香致意。你就祈禱你那凡事細的阿爹真忙到忘了派人,又或海象不好船到得慢了,教你阿舅先到一步,不然這白包特意包了雙份上門,獨孤天威從此定恨上你阿爹。”染紅霞才破涕為笑,心甘情願大撒其嬌。

她以水月二掌院的身份,也不是不能前往致意,一來七大派同氣連枝,許緇衣處事周到,必定親往。染紅霞迄今還能在越浦活動,全仗白鋒起軟硬兼施,以省親之名強留染紅霞在身畔;一旦奉召回轉,以她與七玄過從甚密的素行,少不得要被送回斷腸湖閉門思過,乃至親到師父閉關之處懺悔。

影城與斷腸湖近在咫尺,要是遇上許緇衣,就沒有不回去的藉口了。

白鋒起帶了幾名幹練的旗衛前往,雖沒探出囚之處,倒是問出當耿典衛一蹬上城、一掌掃開城主身邊三大高人的威風事蹟,確認了耿小子失風被擒一事。

染紅霞將消息報與七玄同盟,聽說眾首腦打算前往劫囚,與同行。正與舅舅鬧得不可開,一武登庸忽至,說是要向白鋒起探聽北關之事,才曉得耿照失陷於影城黑牢。

白鋒起與染蒼群同出身血雲都,昔年在東軍時,神功侯可是他二人的上司,雖非直屬,也是屢屢並肩作戰、一同喝酒吃情。白鋒起乍見故人,驚喜不已,但武登庸問的是嬰垣大山以北,乃至諸沃之野的事,自嬰城大致修繕完成後,北關守軍不入諸沃之野已有十數年,所知極其有限。

武登庸向染紅霞再三保證耿照的安全,女郎這才略略放心,不再與舅舅爭執,強出頭。

“師父……”耿照思念玉人之餘,忍不住問:“我到底被關了多久?這牢裡晨昏不知,徒兒也沒心思細數。應該也有十幾二十天了罷?”摸著上頷下茂密柔軟的長長細,這可是此生蓄過最長的一部鬍鬚了。

武登庸終於狠狠敲了他腦門一記。

“你個渾球!到今天整整三個月!你個沒心沒肝的小王八。”

“那豈不是——”少年摸著腫起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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