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個夢流亡曲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張排長走過去,在一張地圖上畫路線,另一個姓魏的排長也在一邊貢獻意見,在那張圖上勾了半天,想找敵軍的漏。終於,他們決定翻越一個無人走過的山,料想敵方不會在這山上部署的。隊伍一刻不停的向前疾走,走的全是荒無人跡的地區,大陽曬得人發昏。中午時分,他們停在那座山腳下。山上無路可通,糾結的藤蔓和兩人高的雜草遍處滋長著,野生的林木與野草糾纏在一起,彷彿是堵天然的綠
屏障。劉彪望了望前面的山,走到可柔面前,說:“你能走路嗎?腳怎麼樣?”
“我想可以走。”可柔說。
“那麼,下馬來,和你父親跟在我的馬後面,我騎馬在前面開路!”可柔下了馬,劉彪跨上馬去,招手叫張排長和魏排長也騎馬在前面開路。王其俊和可柔緊跟在馬後面,再後面就是士兵和輜重。劉彪一馬當先,對雜草中衝去,馬蹄所過之處,野草分別向兩邊偃倒。一條路在草的隙縫中出。每每遇到與樹枝糾纏的
如兒臂的藤蔓,劉彪就必須停下來用軍刀猛砍。後來他乾脆一手持刀,一手握住馬韁,向前面進行。野草中荊棘遍佈,馬衝過去之後,劉彪
的手和手臂上都留下一條條的血痕。這樣,一來是草太深,二來又是上山的陡坡,三來烈
當空,進行的速度十分緩慢。這山原來並不高,可是,他們卻足足走了三小時,才到達山頂。
在山頂上,他們在綠植物的掩護下略事休息。所有的人都?鄄豢埃壹⒖誓訓薄r宦飛纖敲揮信齙剿矗勘塹乃繅芽樟耍磯噯嘶共蛔〉撓每賬蜃燉鐧梗艿鉤鮃饌獾囊壞嗡礎跗淇『塗扇嵋部始耍⒆右膊蛔〉
淇蕖a醣臚送扇幔庀倫約旱乃錘錈婢尤皇且宦?扇岷攘艘豢冢呂朔蚜蘇餉懇壞味繼涔蟮母嗜⌒囊硪淼陌炎約嚎諡械乃於宰斕奈菇⒆擁淖燉鎩h緩笞約閡埠攘艘豢冢跗淇∫埠攘艘恍醣肽沒廝距降難柿肆醬罌冢故a舜蟀牒乃呈值莞桓鱸謁肀叩氖勘虻サ乃擔骸耙蝗艘豢冢氯ィ?br>水壺迅速的在士兵手中輪傳下去,當水壺再回到劉彪手裡時,已經空無滴水了。他們開始下山。下山的路比上山快了許多,雖然很多時候是連滾帶跌的向下落,但畢竟來得比上山時快。沒一會兒,他們到了一塊凸出的山岩上,從這兒可以一直看到山下,一瞬間,大家都被山下的景
所
引住了,站在那兒,呆呆的凝望著前面。大自然就是這樣的神奇,沒想到一山之隔,竟然劃分了迥然不同的兩個境界。山下的地區大概已屬廣西的邊界,一片廣闊的平原無邊無際的伸展著,青
的草地,一直綿延到遠處的地平線上。而平原上卻聳立著一座座石灰岩的山峰,每座山皆由整塊光禿禿的嵯峨巨石構成。一眼看去,這平原上的點點孤峰真像孩子們在下跳棋時所佈的棋子,那樣錯綜而又疏密有致。在這些山峰之間,一條像錦帶似的河
蜿蜒曲折的穿梭而過。落
把天空染紅了,把山峰也染紅了,連那河水也反
著霞光萬道。那輪正迅速下沉的紅
在孤峰中掩映
吐,使整個景緻如虛如幻,像華德狄斯奈的卡通電影中的背景。大家站在岩石上注視著,然後,突然間,有一個士兵歡呼了一聲,就對著山下衝了過去,接著,更多的士兵對山下衝去,隊伍混亂了,大家的目標都集中在那一條河上,有人高呼著:“水哦!河喲!”於是,紛紛往山下跑。劉彪牽著馬站著,王其俊以為他會大發雷霆,但是,卻相反的看到他正面
微笑,望著他那些放縱的士兵,神情有些像個縱容孩子的父親。劉彪開始下山,王其俊和可柔等跟在他後面,山的坡度比上山時陡峻,可柔走得十分吃力。下山時馬也是無用的。他們跌跌沖沖的向下走,忽然間,可柔顛躓了一下,孩子的重負和腳上尖銳的痛楚使她站立不住,她跪了下去,接著就倒了下去,劉彪一把抓住了她系孩子的揹帶,使她不至於滾到山底下去。她坐在地下,驚魂甫定的
著氣,孩子又大哭了起來,她嘆口氣說:“我不走了,我再也不能走了!”
“站起來,王小姐!”劉彪用一貫的命令口吻說。
“哦,”可柔把頭僕在掌心裡。
“我真的不能走了,我寧願死!”
“站起來!”劉彪的聲音裡已帶著幾分嚴厲:“好不容易,已快到安全地帶了,你洩什麼氣?站起來,繼續走!捱到山下就可以休息了。”可柔無可奈何的又站了起來,沮喪而吃力的向前挨著步子。劉彪始終靠在她身邊走,他黑的手臂支持著她,這一段下山路,與其說是可柔“走”下去的,不如說是被劉彪“提”下去的。終於到了山下。士兵們已經放下了輜重和揹包,都衝進了那條河
裡,他們在河水中打滾,叫著、笑著,彼此用水潑灑著,高興得像一群孩子。可柔在草地上坐下來,抱著孩子,寸步難移。王其俊
了一盆水來給她和孩子洗洗手臉,她疲倦的笑笑,代替了謝意。劉彪走了過來,拋給她一盒油膏狀的葯,說:“塗在腳上試試看。”可柔脫下鞋子,她的腳?玫煤芾骱Γ行┑胤揭丫Аa醣攵紫律磣櫻悶鷀慕爬聰縛矗呱惱踉擔骸拔易約豪矗鶓嗔四愕氖幀!?br>“哼!”劉彪哼了一聲說:“多難看的傷口我都見過了,還在乎你這點小傷!”說著,他出其不意的用一
竹籤挑破了她腳上的幾個膿泡,可柔痛徹心肺,不
尖叫了起來,一面叫,一面忍著眼淚說:“你是什麼蒙古醫生嘛,痛死了!”
“忍耐點!”劉彪說,給她塗上葯,一面說:“這算得了什麼,關公一面刮骨,還一面下棋哩!”
“我又不是關公!”可柔噘著嘴說,咬住牙忍痛。劉彪給她上完葯,又不知從哪兒來一塊髒兮兮的布,給她包紮起來,可柔
冷氣說:“我看,不包也算了!”
“哼!”劉彪又哼了一聲:“嫌髒嗎?這兒沒醫院!”收拾清楚,劉彪站起身來,轉頭就走,可柔不安的喊:“喂喂,劉連長!”
“怎麼,”劉彪站住了,不耐煩的說:“你還有什麼事?”
“沒,沒,沒什麼,”可柔吐吐的說:“只是,謝謝你,劉連長,十分謝謝你。”
“哼!”劉彪再度哼了一聲,這是他不滿意時的習慣。看也不看可柔,掉頭就自顧自的走開了。可柔愣在那兒,當王其俊在她身邊坐下時,她才對著劉彪的背影說:“這是一個怪人,不是嗎?”他們在河邊紮了營,按地圖方位來說,他們已經安全了,最起碼,他們已越過了敵人的火線。
吃過了晚餐,王其俊到河邊去洗了腳,回到營地來,他聽到可柔在和劉彪談話。不想打攪他們,他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看看天上的星光,和野地裡亂飛亂穿的螢火蟲。那些發亮的小蟲子在石峰邊閃爍,好像把石峰穿了許多透光的小孔。第二天,他們到了東安城的前站,名叫白牙士。
一整天,可柔都騎著劉彪的馬,但她沉默得出奇。到了白牙士,她坐在馬上,看起來蒼白得奇怪。劉彪走過去扶她下馬,他的手拉住她的手。突然,他愣了愣,板著臉嚴肅的說:“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說什麼?”可柔不解的問。
“你!”劉彪皺攏了兩道濃眉:“你在發燒!什麼時候開始的?”
“今,今天早上,就,就不大好。”可柔怯怯的說,彷彿她犯了一件莫大的過失。
“怎麼會?昨天晚上不是好好的嗎?”
“大…大概因為…因為我昨天夜裡到河裡去洗了個澡,沒想到水那麼冷,我實在不能再不洗澡了。”
“好哦,”劉彪瞪大了眼睛,氣呼呼的說:“你真愛乾淨,洗澡!半夜洗冷水澡!早知道你本不想活,我救你個
!你這個笨女人!一點腦筋都沒有!活得好好的不耐煩,自己找死!”可柔被這頓臭罵罵得開不了口,劉彪把她
下馬來,推進一家農家的門裡,要那個農婦招呼她,自己大步的走了。王其俊摸摸可柔的頭,果真燒得很厲害。他叫可柔進屋去躺著,把小霏霏抱了過來。沒兩分鐘,劉彪又折了回來,手裡握著幾片阿司匹靈葯片,對可柔沒好氣的說:“把葯吃下去!你不死算你運氣!這一帶生了病就沒辦法,你找病找得真好,就會給我添麻煩。早知道,我就不管你的帳!”可柔病得頭昏腦脹,聽到劉彪這一陣惡言惡語,不
心灰意冷,她
著氣,掙扎的說:“劉連長,謝謝你幫我這麼多忙,現在我既然生病,也不敢再麻煩你了,我想就留在這裡,生死由之。請你幫我父親的忙,送他到四川,我和小霏不走了。”
“好哦!”劉彪又大怒了起來:“把你丟在這裡,說得真簡單!我劉彪沒管你的事就罷了,已經伸了手,要我再把你病兮兮的扔在這裡,你要我劉彪落得做個什麼?他媽的全是廢話!你給我吃下葯,蒙起頭來出一身汗,明天燒退也好,不退也好,照樣上路!”說完這幾句氣沖沖的話,他就“砰”然一聲帶上房門走掉了。王其俊坐到可柔的邊去,握住可柔的手。這麼久患難相共,王其俊已經有一種
覺,好像可柔真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拍拍可柔的手背,安
的說:“可柔,別灰心,你多半隻是有點傷風,吃了葯,矇頭睡一覺就會好的。劉連長這個人心軟口硬,別聽他嘴裡罵得兇,他實際上是太關心你了。”
“爹,”可柔含著淚說:“我連累你,又拖累了劉連長,沒有你們,我本不可能逃出來。孩子的爸爸,多半已經完了…”她忽然哭了起來:“你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個書呆子,他只會唸書,現在可能已被
本人捉住,殺了。我知道,我知道…”
“可柔,別胡思亂想了,他一定先逃出去了,等我們到了四川,登報一找就可以把他找到的。”
“不會的,我知道不會的,”可柔搖著她的頭,搖得淚珠紛墜。
“他不會像我一樣好運氣,碰到像劉彪這樣熱心的人,他一定已經落到本人手裡了。他那個脾氣,到了
本人手裡就是死!我知道,好幾次我夢到他,他已經死了,死了…”
“可柔,你是太疲倦了,別再亂想?矗訝櫝韻氯ィ蓖跗淇〉沽繽瀉餱約旱那著謊銎鸝扇嶗闖勻櫍扇岢韻鋁巳櫍鎏稍詿採希粘盞耐跗淇∷擔骸拔以諍苄〉氖焙蚓兔揮懈蓋琢耍閿洩穡俊?br>“是的,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
“他們現在在哪兒?”王其俊沉默的看看可柔,好半天,才搖搖頭,惘然的說:“他們都已經離開了我,一個死了,兩個走了!”
“哦,爹!”可柔輕輕的叫,這聲“爹”是從肺腑中挖出來的,叫得那樣親切溫柔,王其俊心為之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