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驚出無數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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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鏗啷”一聲,一物從雷奮開手中落下,卻是一枚鋼鑄成的鐵簡。
“拿…拿著。”雷奮開的眸光逐漸渙散,身子開始搐,口中骨碌碌地冒著鮮血。
“我要說的…都說完啦。兇手…”一把抓住耿照握著鐵簡的手,原本癱軟的指掌突然恢復氣力,幾乎將掌骨捏碎。
“都…都說完了…收好它…別讓人…看…”聲音突然消失,咬牙瞪眼的神情猶凝在面上,身子卻已不動。耿照還來不及悲傷。
大太保說的東西他記住了,但是兇手呢?兇手是誰、為何行兇…關於這些,大太保什麼都沒說啊!難道鐵簡的主人是兇手?那又為何說“別給人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費了偌大氣力才把雷奮開的手掰開,翻看掌裡那一方鐵塊,認出上頭鐫有赤煉堂的風火旗標誌,正面鐫著“見簡奉令”、背面則是“指縱鷹”的陰刻篆字,這下線索全斷了。
雷奮開自己便是“指縱鷹”的主人“鐵簡主人行兇”一說實難成立。臨死之人的託付,是世上最沉重的負擔。耿照並不懼怕殘毒的兇手,甚至不怕犧牲命,卻深深懼怕自己有負所託,因為雷奮開沒機會再拜託第二個人。
一旦他想錯或是做錯了,雷奮開的託付將永遠沒有昭雪的一天,見到總瓢把子之時,也將無法面對他的質問:“是誰殺死了本座的大太保?他臨死之前,不是將行兇之人告訴你了麼?”背後傳來狼一般輕細的腳步聲。耿照悄悄將鐵簡收進懷裡,潛運內力,放下屍體緩緩起身。豆焰掩映下,來人一身染血墨袍,披頭散髮,青巾蒙面,兩袖長長曳地,不見袖中指掌,袍襴“潑啦”一聲逆風飄揚,出袍底的白綢褲、黑靿靴,同樣濺滿斑斑血跡,宛若煉獄走出來的惡鬼判官。
看來鐵簡的意義也不用想了,雷奮開的推斷奇準,這人果然是故意放耿照進來。連同左廂房老農夫婦的兩條命,他便是殺人的兇手!
“尊駕出手忒辣,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那人的覆面巾下發出“喀喇、喀喇”的炒豆聲響,似是嚼著什麼東西,微眯的細目隱泛綠光,片刻才道:“下半首的二十字是什麼?”語音既沙啞又尖銳,彷彿一男一女同時說話似的,帶著妖異的共鳴聲響。或許也跟他不斷嚼著東西有關。耿照不一愣。
“下半首…二十字?”大太保跟他說的秘密遠遠少於二十個字。難道兇手連自己找的是什麼,都不清楚麼?正自狐疑,又聽那人
哦道:““岡陵何無人?井上蔓草生,岱嶽宗一目,含毫空復情。”說出下半首的二十字,可留全屍!”喉音雖詭異莫名,
詩的韻律節奏倒是有模有樣。
耿照連編都編不出二十字給他,邊以餘光打量屋內,尋找脫逃機會,一邊拖延時間:“說什麼詩的,我全不知道!要怎生告訴你?”
“好。”那人嘴嚼著,忽然一揮大袖,從袖管中擲出一條白生生的手臂,上臂被啃得血模糊,留有駭人的碩大犬齒牙印,手肘指掌的線條卻頗為娟秀,一看便知是女子所有。
臂上的肌膚未泛青白,該是新切下不久。耿照想起樹叢裡的雪豔青,渾身汗直豎,所幸那條臂膀甚是纖細,沒有發達的肌束,苦主必定身材嬌小,不可能是久經鍛鍊的雪豔青。
他既悲憫另一條無辜受害的命,又慶幸那人不是啃食雪豔青的手臂。那人也沒打算誆他,伸手按了按覆面的青巾,像是抹著飽餐後的嘴角,怪笑道:“再不老實招來,我便吃了你藏在樹叢裡的小妞。”舉手時袖管滑至肘間,
出一條
茸茸的手臂來,五隻指頭尖如彎鉤,恍若骨爪,一點兒也不像是人。(妖…妖物!)土屋一側有糊紙窗格,耿照本想越窗而出,施展輕功將他引開,再回頭來接雪豔青。
如今看來,這個辦法是行不通了。不過,有件事情他十分在意:這名黑袍怪人能將雷奮開傷成這樣,武功該是深不可測,既然如此,何不一上來便動手,偏要拉拉雜雜扯上一堆?
…
這是拖延之計!無論是等幫手或別有算計,絕不能稱了他的意!耿照無聲無息出手,迅雷不及掩耳般掠至門前,運起全身功力,雙掌印上對方的膛!
他雖只恢復了六成功力,然碧火神功獨步天下,這一掌既有突圍的決心,復有擒兇之意志,便是雷奮開復生,也不能以身抵擋。只聽“喀”的一聲,掌力震裂了那人的
骨,轟得他雙腳離地,拱著身子倒飛出去,直飛出丈餘才落地“砰!”趴倒不動。轟飛敵人,耿照卻抵受不住掌力反饋,踉蹌幾步單膝跪倒,
中氣血翻湧,一時間竟無力走出房門。
“我…替大太保報了仇?”正自惘著,那人忽動了一動,撐地而起,
腹不住冒出濃烈藥氣,連夜風都吹不散那股既腥臭又刺鼻的難聞藥味,自屋外一路蔓延進來。耿照難以置信。他確確實實
受雙掌轟擊的力度,那股巨力甚至傷了他自己的掌骨腕筋,就算未能打折,也絕對是打裂肋骨的威力,怎還能站得起來?
更可怕的是:被不停飄散的濃濃藥氣包裹起來的黑袍怪人轉動肩膀,還伸手按了按肋間,冷哼道:“實力不錯啊!東海年輕一輩裡,居然有你這等高手。你叫耿照,是麼?”
“鼠輩。”耿照不想和他廢話,只冷冷吐出幾個字。
“看來不給你點苦頭吃,是學不乖了。”那人喀喇喀喇地拗著腕子,活動活動肩頸,下一瞬便貼至耿照身前,指爪削過他的左腋,滾熱的鮮血噴上半空!
這一抓本要卸下他一條臂膀,著體之際,碧火真氣忽生應,耿照想也沒想便舉臂一讓,利爪削過左腋背肌。餘勢所及,將他整個人摜入屋底,腳跟拖地滑行,直到背脊“砰!”撞上土壁為止。
耿照沒有那人若無其事站起的本領,背肌受到大範圍的撕裂創,整條左臂形同報銷,隨手點了幾處道,夾緊左腋扶壁起身,那人重又出現在土屋的門扉前,宛若鬼魅。
今夜的第三場戰鬥,耿照彷彿籠中之鼠,面對不會受傷的敵人,他初次萌生“束手無策”的覺。怪人身上仍不住飄出藥氣,這次卻變得十分積極,一掠進屋撲向耿照,獸爪般的五指“嘩啦!”
穿牆壁,耿照縮著半邊身子一滾,驚險地避了開來。那人動作如獸,模樣也漸顯現獸形:覆著青巾的口鼻拱起,像是變成了犬科動物的長吻。兩耳越尖,位置越往腦後頭頂的方向移去。渾身肌
鼓起,幾乎擠裂衣褲。
肌膚澤越來越青,
硬的
髮
攢出,矛戟般森然豎起…他嚎叫著揮爪,動作狂暴,每一下都夾雜著
息嘶吼,以及筋
骨骼不住撐擠、衣布迸開的聲響,豆焰映在牆上的影子益形巨大,輪廓也越來越像雙腳人立的巨大食
獸。
得益於此,耿照在爪風間東翻西滾,居然僵持不下。換作旁人,恐怕早已在利爪之下喪生,但耿照也有野獸一般的靈反應與身手,在狹小的屋內,怪人不斷變魁梧的身形反而限制了行動,再加上獸化的過程似乎也帶來相當的痛楚,狂暴的攻擊變得不夠
準,同樣具備野獸反
神經的耿照自能輕易閃開。
黑袍怪客並不愚笨,爪勢落空,卻守緊窗門不讓他接近,完全沒有突圍的機會。
“不妙!”耿照暗暗叫苦,眼角瞥見牆上的孔,忽生一計。不多時獸化似到了盡頭,筋
骨骼不再撐擠變形,飛竄出的藥氣略見和緩,那人痛苦的眼神一銳,散發出危險的光芒。
他一連幾爪,將耿照壓制在屋底的土牆前,戳得牆面千瘡百孔,頗有貓捉老鼠的意味。(可…可惡!)耿照咬牙抬頭,正著人形巨獸的惡意俯視,彼此都知道戲耍已至尾聲,黑袍怪客一爪入牆,封住左半部空間,另一爪戳向耿照受傷的肩臂,打算將他釘在牆上,慢慢折磨拷問。爪風著體的瞬間,耿照矮身一縮,巨爪“砰!”貫入壁中,千瘡百孔的
陋土牆再也承受不住,轟然倒塌!耿照不顧黃塵
揚,抱著頭滾出破壁,身子猛地撞上一座結實木墩,差點痛暈過去,腦中靈光乍現:“這是…柴墩!”反手撈去,果然握住一柄柴刀!未及站起,黃塵中一團碩大的烏影橫空躍出,巨狼般的黑袍怪客不給他
息的機會,利爪兜頭抓落!
耿照抬臂牽動左腋,痛得眼前發黑,眼看難以抵擋,驀地間白芒大盛,化驪珠威能二度爆發,熾亮的白光幾乎照亮了半座院子。黑袍怪客慘叫一聲摔落地面,不住倒退,似乎那白光化為實體,就這麼刺傷了他。
片刻實在不甘心,索捂著眼又撲上前來。耿照得驪珠奇力之助,體內真氣一霎充盈,直
鼓出,忙揮舞柴刀禦敵。他平生只學過一套“無雙快斬”此時命懸一線,什麼壓箱底的本領都得拿出來,咬牙單手使刀,硬劈完一路幾百刀的無雙快斬。
怪客被砍花了身軀,創口不住冒煙。片刻後揮開濃霧般的刺鼻藥氣,但見一身青皮戟髭,哪有什麼傷痕?
耿照握刀的手不微顫,雖然臍間驪珠仍放出萬道豪光,但捂眼的青狼卻在白光里人立起來,驀地仰頭長嗥,駭人的咆哮聲震動山林,驚出無數飛鳥,氣勢再度壓倒了
綻異光的少年!(這人…是打不倒的!)在嶽宸風之後,耿照已許久許久沒有這種絕望膽寒的
覺了。
若連未曾失控、源源釋放奇力的化驪珠都放不倒這廝,眼下還有什麼武器可以倚恃?人狼步步進,覆面巾下的長吻不住動著,發出令人汗
直豎的可怕聲音:“說!那半首二十字是什麼?再不說,我便吃、掉、你!”
“《青狼訣》這種低三下四的武功,用得著這麼張狂麼?”一把端麗動聽的女聲自他身後傳來,口吻雖是輕描淡寫,卻隱有一股肅穆莊嚴,可以想見聲音的主人見過無數滄桑風,縱使面對怪異猙獰的人形巨獸,依舊波紋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