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死了個雷奮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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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的書齋裡除了《天羅經》,還不見了一把修剪盆栽的小金剪。那是師父特別請巧匠打給我師妹的,說是最愛看她剪,旁人都不許碰。

“我在後山找到那把被人丟棄的剪子,刀齒已扭爛成一團,上頭染的血都涸成了焦褐。我才知道,原來師父是給害死的,行兇的正是我師妹。她不止盜走了《天羅經》,還殺了師父!”

“弒師”無論在黑白兩道,都是人所不容的滔天大罪。耿照聽得驚心動魄,忽然發現蹊蹺,忍不住問:“那蚳姥姥為什麼要對你隱瞞?是想掩飾你師妹的罪行麼?”話甫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毫無道理。在天羅香的這場權力移轉之中,雪豔青、蚳狩雲是得益的一方,而明棧雪和她師父一個亡命天涯,另一個則是身死收場。四人的關係無論怎麼畫線連結,都不可能把蚳狩雲與明棧雪連在一塊兒。

“我也不知道。”雪豔青淡淡說道。

似乎在她的人生裡“不知道”已是常事,因為未知實在太多,她已能泰然處之,並不會為此驚慌失措。

“我本來不恨她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老實說我不知道要恨什麼。但,殺死師父這件事我無法原諒她,為什麼做出這種事來,她須給我一個代。更何況,不久前她又打傷了姥姥。”這樣聽起來,明棧雪似乎是主動尋釁的那一方,不過她也從未擺出弱者受害的姿態就是了。這場莫名的鬥爭截至目前為止,還是明姑娘大佔上風,偌大的天羅香被她一人殺的殺剿的剿,平白賠上一票香使、織羅使,連蚳姥姥都無法倖免。聽出她對“姥姥受傷”一事出前所未有的情,耿照問:“蚳姥姥傷得很嚴重麼?”雪豔青很久都沒有說話。這個反應也出乎意料的孩子氣。耿照體諒地笑了笑,點頭道:“是了,我認識一個很高明的大夫,連斷掉的經脈都能接回去,堪稱是醫術大國手。你若願意,可以請他醫治姥姥。”雪豔青“嗯”的一聲,片刻才道:“那…那就多謝你啦。”耿照道:“別客氣。那個什麼鬼先生的不是好人,你別聽他唆擺。”

“他還拿了我的杖,說要還的。”她的聲音聽來頗為懊惱,似對丟杖一事十分介意。

“七玄大會之上,一定要向他討回虛危之杖!”說者無心,耿照卻想起彼此的立場:衣衫不整的白影城弟子,揹著下半身赤的天羅香之主,一個是鎮東將軍麾下,另一個則是刺殺將軍的欽犯…

看在旁人眼裡,怕是全亂了套。走著走著,頸窩畔忽傳來一陣勻細輕鼾,或許是傷疲煎之下,雪豔青竟在他背上睡著了。

也難得她如此信任,這該說是不知險惡,還是全無心機?耿照忍不住笑起來,心懷頓寬。管他的!官兵抓強盜的事,明天再說罷。今晚就只是兩個患難相扶的江湖人,結伴在路上聊天而已。

夜暗難行,耿照沿著山邊林徑,摸索著向前走,希望能循著人走出來的便道找到人居。走了快半個時辰,看到前方不遠處有幾幢簡陋的茅草房子,成“凹”字形的三合排列,四周竹籬環繞,似是農家。

此間距離江岸已有一段,地勢較為平緩,稍遠處似乎隱約見得田畦,這裡有農舍也不奇怪。比起五里鋪遇襲時耿照閱歷益深,對於荒野中突然冒出來的建築物格外警覺,這座農舍的竹籬笆裡有雞籠、鋤頭等常用物,分佈自然,按理該沒什麼問題才是。他伏在十丈開外的矮樹叢間,靜靜眺望著屋舍。

“是…是民家麼?”背上微微一晃,卻是雪豔青睜開了眼睛。

“怎…怎不過去?”

“那裡一點聲音也沒有。”怕她聽不明白,耿照低聲解釋:“那屋子外圍有雞寮狗籠,卻沒有雞行狗吠等動靜,極不尋常。你在這裡待著別動,我上前瞧瞧。”雪豔青勉力伸長粉頸眺望一陣,果然如他所說,點頭道:“好。”耿照小心將她藏在隱蔽處,施展輕功掠至竹籬外,突然一股淡淡的腥味鑽入鼻腔裡:“是血!”心知不妙,繞著籬笆轉了一圈,前後不見有人,才縱身越過牆籬,見雞舍、狗籠的門都是開的,滿院子都散落的雞,卻不見半隻雞。

狗則好找得多,屋主飼養的大黃狗暴眼吐舌,歪著頭橫在竹籬門後,顯是被人擰斷了脖頸,手法乾脆利落,連血都沒多一滴。這裡是真正的農舍,並非出於偽裝,代表屋內原本住得有人。雞走犬斃,很難認為屋裡的人家安全無虞。

耿照輕輕推開左廂一幢茅草屋子的門扉,誰知柴門滑開不過尺許,便即不動,似是卡住了什麼。就著些許月光一瞧,房內赫然陳屍兩具,一人仰躺在角落的榻上,下半身還蓋在綴滿補丁的被褥裡,怕是才坐起身便即遇害。

另一具屍體則趴在柴門滑開的路徑上,四肢完好,呈現詭異的歪斜,猶如跳舞一般,只有頭顱幾乎被扭了個對邊,明明身體俯臥在地,扭曲的紫醬面孔卻是朝向屋樑的。

兩人都只穿單衣,上是一名老婦,死在門邊的自是這家的主人。柴門開不到一尺,成年人要擠蹭入屋甚不容易,兇手殺人之後,卻要如何離開?

耿照再看了幾眼,突然明白過來:那兇人輕敲門扉,老農披衣起身,開門觀視,他卻如一陣風般掠進屋裡,擰斷了坐起身來的農婦脖頸,又迅雷不及掩耳地轉身折斷了農舍主人的,掠出時反手帶上門扉。

折頸的男主人原地打了幾個旋子,屍身趴倒在地,恰恰擋住門徑,造成“有進無出”的假象。

這殺人的速度雖然快極,若是全力施為,耿照自問未必辦不到,難就難那份毫不遲疑的殺心(好…好毒辣的手段!)兩人俱是折頸而亡,血氣自是來自他處。耿照不敢大意,循著氣味躡足來到透著微光的右廂,碧火真氣的靈應放大至極,清楚察覺屋內止有一人的心跳,只是虛弱到了極處,此外三丈方圓內再無活物。

“還有活口!”他撞開門扉,屋裡僅有的幾件簡陋傢俱被人掃至一旁,角落癱坐著一個血人,渾身上下佈滿淒厲的創口,骨碌骨碌地冒著血,彷彿被成群惡狼撕咬過,有的傷口深可見骨,還有被扯下一半、另一半還連在身上的條,令人不忍卒睹。

那人身受如此嚴重的創傷,居然還有一口氣,口鼻處不住呼出鮮血沫子,瘀腫的面孔依稀辨得相貌輪廓,卻是耿照曾見過的。

“大…大太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一發喊,那人浮腫的眼皮便動了一下,可惜似已無法視物,眨得幾下便湧出膿膏血水,低道:“耿…耿照?”聲音含混不清,原來口中缺了幾枚牙齒。

“是我!”耿照趨前搭脈,發現他體無完膚,手都不知該放哪兒。他與雷奮開非親非故,談不上情,但一個好好的人,怎一轉眼成了半截破爛殘屍?

以大太保的武功,就算真遇上成群虎狼,決計不致變成這副模樣。錯愕、驚惶、惋惜、著急等情緒紛至沓來,耿照心亂如麻,瞬間竟有些鼻酸,眼眶不自地湧出淚水。

“大太保!是誰…是誰將你傷成這樣?我…我帶你去就醫…”見他左腿褲布上濃漬如墨,已經泛黑的澤仍不停變深,顯是傷到大腿動脈,雙手緊緊壓著傷口仍止不住出血,急得結巴:“怎…止不住…怎麼會止不住血?”伸手要點道,但他‮腿雙‬傷勢最重,一條左腿幾乎稱得上“支離破碎”哪有一塊能讓他點的完好肌膚?全是血創爛。正自無措,雷奮開睜開失焦的雙眼,低喝:“別慌!鎮…鎮定點!”耿照被喝得一震,頓時安靜下來。

“傷…傷我的人還…還在附近…”雷奮開抬起左臂,攀著耿照的衣襟往面前拉近,艱難地嚥了咽溢出咽底的血唾,低聲道:“他…故意…放…放你…放你進…進來的…”休息了一會兒,繼續道:“他…問我…一個秘密,哼…我…死都不肯說。

那人…極工心計,知…知道我不能將秘密…帶入土裡…所以…”這幾句說得稍稍亢奮,所剩不多的氣力迅速耗盡,他連嚥都有困難,幾乎被血唾噎死。

耿照按住他左腕脈門,一點、一點輸入碧火真氣,低聲道:“大太保,我揹你逃出去。”能把“天行萬乘”雷奮開傷成這樣的人,耿照完全沒有應付的把握,但逃跑還是有些自信的。雷奮開搖頭。

“那人也算到了,我…我撐不住的。”顫著手指頭揭開虛掩的衣襟,赫見他左口有個拳頭大的血,一團溼膩的紅“噗通、噗通”地鼓動著,令人怵目驚心。

“他…他掐斷了我兩條心脈,我…我死定了。”

“我把秘密…告訴你,他…他的目的便達到了…”雷奮開破碎的嘴扭曲著,似是在笑:“但你只要活著…從他手裡逃生,那…那就是老子贏了。你…明不明白?”耿照警醒過來。若真是兇手故意放自己進來聽取秘密,不管最後雷奮開有沒有告訴他,那人都不可能聽任他離去。

這是一條無論答應與否都得上的賊船,死了個雷奮開,兇手不過是換個拷打的對象罷了,耿照只能為自己打算。這也正是雷奮開孤注一擲的地方。

“看來你明白了。聽好…”雷奮開湊近他的耳朵:“總瓢把子的隱居處,就在…”低聲說了幾個字。

“就這樣?”耿照實在難以置信。

“就…這樣。”雷奮開笑起來:“見到總瓢把子,你同他說說這裡發生的事,所有細節都別漏了,讓他給老子報仇。”耿照急急追問:“是誰下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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