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漸漸嶄簬頭角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便不說黑白兩道江湖恩怨,大師討保這小賤人,卻要如何向枉死者的父母代?”鷲峰垂眉合什道:“顧大人說得對極了。卻不知此姝一命,能抵多少條?殺她一人,能教諸多枉死者的父母兒都解恨了麼?”顧挽松早料到這老禿驢沒這麼好說話,冷笑道:“能殺她一百次、一千次,下官一般的殺,可惜命只有一條。大師若說一命能抵千百條,下官亦無話說,就當是這樣罷。”不料鷲峰竟點頭道:“如此甚好。”返回禪房,不多時便牽出一名睡眼惺忪的幼小男童,生得玉雪可愛,正是胤丹書與胤野的兒子。眾人不知他什麼玄虛,鷲峰冷不防自袍底翻出一柄匕首“噗!”刺入男童左

男童連叫喊都來不及,小小的身子一陣搐,更不稍動。那小匕不過半截筷子長短,形如髮釵,剖面如稜,說是尖錐亦不為過,小男孩被一搠至柄,眼見不能活了。

“一命既能抵千百條,就用這孩子的命來抵他母親的罪愆,大人以為如何?”眾人都驚呆了,就算要斬草除,這麼小的孩子,多數人還是下不了手的,這老和尚…也未免太毒辣了!顧挽松騎虎難下,面鐵青,乾咳兩聲,上前去搭男童的腕脈,身後頓時一片頭接耳,連同來的五派人馬都有些看不過眼。

一人越眾而出,朗聲道:“顧大人!我看…算了罷?終究…終究是個孩子。唉!”此言一出,附和的聲音此起彼落。

顧挽松冷道:“邵門主,你新掌門戶,有些江湖上的事不大明白。派妖人,連苗子都是黑的!若未除,必成禍患。倘若令師尚在,又或你師兄屈大俠未死,定不會說出這般話來。”那青袍高冠、懸長劍的青年書生面微變,拱手道:“顧大人既然這麼說,在下也不方便說什麼了。只是聖人說“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此乃俠義道之本,失了這份計較,正與有什麼分別?本門“鹹”字輩七十三人,為誅魔前仆後繼,只我師兄弟三人劫餘,劍下卻不曾殺過一名無辜稚子。今之事,恕邵某不再與聞,顧大人請了。鹹周、鹹元!我們走。”身後兩名同樣高冠服劍的青年齊聲相應,三人聯袂離開。此舉在人群中掀起騷動,眾人議論紛紛:“那便是青鋒照的新門主麼?有風骨啊!叫什麼名字?”

“我以為屈咸亨死後,植老門主後繼無人,恐難瞑目,不料尚有如此英俠!”

“看來下個月要在花石津舉行的繼位大典,得去瞧一瞧啦。”

“很是、很是…”顧挽松冷哼一聲,心底暗罵:“黃口小兒,沽名釣譽!”探得男童心脈漸止,料想此傷無治,仍不肯干休,沉聲道:“大師不惜殺人,也要庇護那妖女麼?”鷲峰一愣:“莫非這條命還不夠抵?貧僧明白啦。”橫抱男童返回。片刻房中傳出女子撕心裂肺的慘叫,弟子們急喚:“師父…師父!別…”虹釃上門窗,墨濃滴,直到點點烏紅滲出窗紙,房外諸人方知是血。

咿的一聲門扉打開,鷲峰由一名弟子攙出,老禪師半邊的袈裟染滿了鮮血,枯瘦乾癟的面容上卻無血,慢慢捱到顧挽松面前,笑道:“一命不夠抵,再添一命也就是了。”血淋淋的袍袖一翻,掌中赫見一團粉紅黏糯、塊也似的物事,頭大如蛙、雙目緊閉,身上依稀伸出細小的四肢,肢上趾粒宛然,竟是一具人形胚胎。

“那位女施主的腹中已有數月的身孕,既成人形,也是一命,如數抵與大人。”饒是刀口血、劍尖搏命的江湖人,也沒幾個見過生剜的胎兒,水月陣營那廂反應最快,幾名女弟子尖叫一聲,軟軟癱倒在師姐妹懷裡,其中不乏成名女俠。連人稱“顧鐵面”的顧挽松都變了臉,小退半步,成名的鑌鐵判官筆已握在手中,喝道:“大師此舉,究竟是什麼意思!”鷲峰卻不搭理,徑顫著手掌遞上胎兒,笑道:“要是還不夠,適才女施主砍了我一刀,待血乾,也是一命。”慢起僧袍,隱約見得腹間血模糊,令人怵目驚心,眾人才知他滿身血漬,有大半卻是自己的。鷲峰年老,沒七十也有六十許了,胤野死前拼著餘力出刀,不容小覷,只怕這老和尚命已不長。顧挽松料不到他捨命相陪,又驚又怒:“瘋和尚!”恐被鷲峰連累,見責於新朝親王,趕緊率眾離開。鷲峰大師臥榻月餘才嚥氣,圓寂前果然接到朝廷詔書,延任為國寺住持,弟子忍悲扶棺上路,將恩師的遺體送往新都。

至於剖腹取胎一事,誰也不敢再提,自然也無人知曉嬰屍、童屍,乃至女屍的下落。耿照不由得沉起來。

“…如此說來,胤野也可能尚在人世了?”

“聰明的小子!”蠶娘嘻嘻一笑。

“鷲峰是狠角,用自己的死,掩去這把戲裡最大的痛腳…從頭到尾都沒有胤野被開膛剖腹的目證。

“取胎”云云,不過是老和尚自導自演的獨腳戲。”若取胎是假,刺死男童的驚人之舉也可能是障眼法,那孩子或許已平安長成,在世上某處過著安生的子。

真正為了這齣戲獻出生命的,只有奇言異行的鷲峰老和尚一人。

“刺心截脈而不死的武功,光我所知就有五六門,並不罕異。”蠶娘沉道:“但變出一隻胎兒什麼的,我便想不透啦。開腹必死無疑,他若無意取胤丫頭的命,必不是真剖了她的肚子。

既然如此,除非禪房裡還藏有另一名孕婦,否則倉促之間,哪來的胎兒可取?這些年我想破了腦袋,總猜不出他是如何辦到的。央土高僧大德呀,果然名不虛傳。”

“他為何要這樣做?”

“說到底,終歸還是救人罷?”蠶娘搖頭,笑容沉落,輕聲道:“他不僅要救胤野母子,可能也想救東海七大派。胤野那丫頭,可不是簡單的人物,憑她的本領,若僥倖未死,早將東海鬧個天翻地覆。

三十年來狐異門始終悄靜靜的,若非她當已死在行律寺,便是老和尚以一條命,換得她甘心蟄伏三十年…畢竟,這段冤仇是不能消解的。”

“狐異門”三字在東境武林幾乎成為語,無論黑白兩道,誰都不輕易提起,當年的恩怨自也無從知悉。

耿照被勾起了好奇心,大著膽子問:“三十年前妖刀初定,理當休養生息才是。狐異門究竟幹下什麼壞事,惹來六大派連手鏟除?”蠶娘淡淡一笑,眸裡卻殊無笑意。這是耿照自識得她以來,初次在那張緻絕倫的秀美小臉上,看到這麼冷蔑的神情,彷彿微勾的嘴角只是為了掩飾切齒之恨似的,教人不寒而慄。

“胤野這輩子幹過的錯事可多啦,但一條條加總起來,及不上嫁錯一個丈夫。”蠶娘道:“而“鳴火玉狐”胤丹書這輩子所犯最大的過錯,便是誤把所謂的“正道中人”當成與他自己一般的光明磊落。”耿照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蠶娘卻只一笑,帶著懷緬的神光望向遠方。

“胤丹書那小子不錯,我一直很歡喜他。他要是女孩就好啦,我早帶了他回宵明島,也不會有後面這麼多事,說不定…說不定還能有個善終…”忽然閉口別過了頭,捏著袖子輕輕拍打榻緣,久久才道:“傻呀,他。老犯傻。世上…哪有忒多好人?”狐異一門從上到下,俱都以“胤”為姓,其中階級森嚴,不若尋常宗族講究血裔人情。

胤丹書出身卑微,父母都是門裡的賤役,從小就過著飢驅叩門的子,他卻始終保有開朗樂觀的格。後得異人傳授“天覆神功”打通全身筋脈。

服食冰川寒蚿與赤烶火蠍的水火內丹,兩股劇毒在他體內融撞擊,相互化消,如得一甲子的功力。無意間闖入醫怪袁悲田與死魔盛五陰的賭局,習得“吹片血之劍”與“生生無盡之刀”又於三奇谷後的地白骨陷坑得到稀世寶刀“珂雪”

機緣之奇、遇合之巧,當世不作第二人想,終成東海新一代的頂尖高手。

“你別以為他是運氣好。”蠶娘笑道:“那小子有副好心腸,凡事都為別人著想,才能逢凶化吉,福星高照。”耿照心念一動,拊掌大笑:“我知道啦,那傳授他“天覆神功”之人,便是蠶娘吧?”適才蠶娘曾說“帶他回宵明島”云云,若其時胤丹書神功既成,又或已執掌門戶,帶回宵明島又有何用?

故兩人相識,定是在胤丹書武功未成之時。蠶娘每每說起此人,總是心緒波湧,慨萬千,卻非是男女情愫,而是淡淡的惋惜和哀傷。

兩人若有傳功授藝的情份在,一切便說得通了。果然蠶娘瞟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嘖嘖搖頭:“我本以為你們倆像的,如今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你的樣子比他蠢,可腦袋瓜子比他靈光多啦。”耿照哭笑不得:“蠶娘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胤丹書離開三奇谷白骨陷坑後,在江湖上做了幾件大事,漸漸嶄頭角,更機緣巧合贏得了胤野的芳心。被時人譽為“外道第一絕”的“傾天狐”年方少艾,卻與出身微賤的胤丹書不同,乃狐異門之主胤玄的獨生愛女,武功心計均為新生代翹楚。

狐異門身為七玄第一大勢力,說她是道明珠亦不為過,論權柄、尊貴以及受注目之甚,怕連公主娘娘也比不上。這等天之驕女,偏偏愛上了楞頭楞腦的胤丹書。兩人幾經波折,終結連理。

胤玄臨終前將狐異門的大位傳給了這位又愛又恨的女婿,私下叮囑心腹:“此後他便是爾等新主,不可有貳心。他若做了什麼蠢事,記得總要留…留一條後路,以備不測。”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