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如能棄惡從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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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面鐵青,顫巍巍地幾乎站立不住,乾癟的嘴
動了幾下,可惜年邁體弱,距離遙遠,委實聽不見說了什麼。身旁的青年面
冷笑,揚聲道:“你說送米糧,送的是什麼米糧!當百姓是豚犬麼?”把手一揮,幾名身強力壯的
民推來一輛板車,車上壘滿鼓脹脹的麻袋,以
繩縛得結實,袋上撐飽的朱漆印子雖已斑剝褪
,依稀見得“谷城”、“護軍府典曹司”等字樣,正是一早從巡檢營運出的食米。
青年一腳踏著糧車,從靴靿裡拔出短匕,從最頂上的糧袋下手,連刺兩層,破口處“沙沙”地出穀米,下三迭卻悄靜靜地毫無聲息,青年轉著匕首絞開麻袋,裡頭裝的竟是乾草樹枝一類,全是些不能吃的東西。
羅燁看得一愣,本能想到是糧隊動了手腳,怒火中燒,頰畔刀疤脹得赤紅,不覺微微跳動,厲聲道:“章成!這是誰幹的好事?”章成的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咬牙沉默片刻,抬頭大聲道:“頭兒,不是咱盜賣了軍糧,今兒一早搬糧裝車之時,就發現不對勁,十隻麻袋裡,有六隻裝的是草屑穀殼兒,餵馬就差不多,人是吃不得的。”羅燁年紀雖輕,卻是明幹練,一聽便知是驍捷營本部典曹乾的好事。東海律令嚴酷,將軍尤恨貪汙,盜賣軍糧這種殺頭的勾當,等閒沒人肯幹。
管糧秣的典曹敢動這種手腳,自是受了頂頭上司指使。以穀殼草屑替換白米這一招,尤其陰毒。草屑穀殼人不能食,不能稱作是“糧”然而卻屬於“秣”的範疇,可做馬的飼料。
只要本部司曹並未貪汙,清點倉廩後食米總數不變,大可推說一時不慎裝錯了,也不過就是罰俸坐扣的小罪,與盜賣軍糧的殺頭重罪不可同而語。
於鵬、鄒開授意底下人如此胡為,說了到底,還是想讓耿照下不了臺。但以秣充糧,吃苦的卻是這三百名巡檢營弟兄。
“狗官!”羅燁不握拳咬牙,須得極力剋制才不致罵出聲來。章成卻無如此思慮,他與什中弟兄連
辛勞、疲於奔命,還得搬自家食米供給
民。誰知十袋裡只有四袋是給人吃的,一怒之下,索
照搬,心想老子吃什麼你們吃什麼,難不成還當成祖爺爺來供?
糧食運至籸盆嶺,一名儒服打扮的青年上前盤查,說要查驗米糧。章成一時氣不過,與民罵了開來,後勢一發不可收拾。
“頭兒!”他填了滿肚子的火,忍不住叫道:“咱們弟兄累得半死,上頭就給咱們吃這個!拿來分與這些個賊廝鳥,還挑三揀四,這是什麼道理?典衛大人忒愛做好人,說什麼“勿傷人命”這些人分明就是造反,還講什麼情面!”
“噤聲!”羅燁被他一說,反倒冷靜下來,知此際不宜起民忿,轉頭對嶺上老人道:“李翁,這車上之糧,都是從本營的庫房中解來,我等也是駐紮外地,手邊餘糧不多,非是有意苛待。
能不能請李翁族中諸位先行往西邊去,其他人在此稍候,待我面稟我家典衛大人後,再請他為諸位張羅。”老人似是猶豫起來,身畔的青年卻厲聲道:“你裝什麼好人!聚集在此之人,誰不是被你們鐵騎隊的得走投無路?若非在籸盆嶺
口氣、歇歇腿兒,指不定現下還在荒野中忍飢受寒,踽踽而行。
若非是大夥兒聚集起來,壯大了聲勢,你們當官的能這般好聲好氣說話?”民們不由得大聲附和。
青年說得昂,挾著老人振臂道:“諸位!休忘了今晨這一幫東蕃來時,何其囂張跋扈!教咱們拆穿了糧車上的手腳,說理不過,便
槍放箭傷人
命!
這些都是慕容柔的走狗,是酷吏之鷹犬,正所謂“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慕容柔早有不臣之心,否則央土、東海,俱是王土,皇上的子民豈有來不得的道理!”
“說得對!”
“東郭公子有理!”能逃到東海境內、深入三川的,很多都是身強力壯的青年漢子,不乏在家鄉時做點小生意、甚至讀過幾天私塾之人,聽青年引經據典,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群情憤,益發沸騰。
羅燁見那人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一身洗舊了的青袍儒服,青綢束髮,中央還鑲了塊盈潤的小小方玉,懸長劍、肩負行囊,儘管面上難掩風塵僕僕之
,卻半點也不像來自央土的
民,暗忖:“此人煽動群眾,必有圖謀!須拿下
與大人發落。”
揭破其用心,揚聲大喝道:“你非央土之民,憑什麼替他們發聲?你謗議朝政、汙衊將軍,所圖不過是鼓動來自央土的無知百姓,起身對抗朝廷,自己卻躲在百姓的後頭,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可曾為這些央土
民,做過一丁半點?”誰知
民卻不領他的情,反倒大聲鼓譟起來:“兀那狗官!東郭公子為咱們盡心盡力,照管衣食溫飽,豈是你們這幫蠻橫東蕃可比!”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紛紛拾起石塊泥巴朝羅燁擲來!幸而雙方相距甚遠,土石落地離羅燁駐馬處猶有一段,只驚得馬匹不住跺蹄,原地進進退退打起轉兒來。巡檢營的隊副賀新見情況不妙,下令:“解弓扣弦!”箭矢一搭、遙指天際,叫道:“羅頭兒,快回來!那幫暴民要亂啦!”羅燁扯緊韁繩,口中“吁吁”有聲安撫坐騎,回見下屬俱都解弓搭箭,唯恐鬧出人命來,急急喝阻:“全都放下!典衛大人有令,不許傷害百姓!”卻聽嶺上青年笑道:“好一頭假惺惺的鷹犬!諸位鄉親且停手,莫給這幫爪牙落了口實,以此欺壓百姓…”羅燁心頭正鬆口氣,青年卻長聲大笑:“為免你說我鼓動百姓、居心叵測,我只好親自動手,來個“擒賊先擒王”啦!”最末一字方落,笑聲已挾著凜冽勁風,撲至羅燁身後!(好快!)羅燁以鑲釘臂韝遮護頭臉,只來得及回身一架,旋被青年撞下馬來!谷城鐵騎隊所披的鐵甲,乃是在棉絮襯裡的襖上縫綴鐵片,連同頭盔、披膊、膝裙,一領少說也有四五十斤。
防護力固然絕佳,然而一旦下馬,卻顯得無比笨重。押糧隊一什被民
落馬來,也只能躲在防禦工事之後苦守待援,正是因為盔甲太過沉重,難以步戰突圍的緣故。
那儒服青年見他墜落地面,步法變幻,竟雜著駿馬亂蹄,於間不容髮之際不斷出腿,踩得羅燁滿地打滾,不只模樣狼狽,更是險象環生。嶺上民見狀,無不鼓掌叫好:“東郭公子好武藝!”對羅燁指指點點,笑罵頻仍。鐵騎隊眾人彎弓搭箭,卻怕誤
羅頭兒,何況那儒服青年身形飄閃,始終被繞圈亂踏的馬匹遮去大半,
本無法接近或瞄準,要想先
死羅頭兒的愛馬,休說誰也沒那個膽量,就怕馬兒“砰!”一聲中箭側倒,頭一個便將羅燁壓成
泥。
一時間,兩百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卻無人能為頭領解圍。然而青年的著急與煩躁,毫不遜於束手無策的巡檢營眾鐵騎。他倚仗驚人的輕身功夫,一眨眼間衝過十丈的距離,猛將羅燁撞下馬來,看似魯莽,實則經過密計算。
不止對谷城鐵騎的氣力、訓練、武藝質素有深刻的瞭解,連鐵甲的份量都估量到以“兩”為單位,滿擬能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豈料這名生得一張娃娃面孔、瘦削青白的少年軍蕃,竟能頂著四五十斤重的鐵甲滿地打滾,不惟四隻亂蹄踏不中,他平生最得意的一門“滄腿法”也悉數落空,要說是運氣,這廝未免太好運了些。
青年本想拔劍將他釘在地上,才發現自己已失卻出手的餘裕。羅燁打滾的速度未曾放慢,卻能伸手去解鎧甲繫帶。
青年的腿勢若緩,怕他立時一躍起身,只得拼命加緊攻擊,主客在不知不覺間易位。片刻“鏗”的一響,羅燁扯斷繫帶,兩片裙甲落地,腿雙一個掃堂迴旋,蹴得綴鐵裙片接連飛起,如風中絲絹,輕飄飄地卷向青年!
青年於鑄造,眼力尤佳,知這兩塊綴滿方形鐵片、鑲釘無數的裙甲少則十斤,要一腿踢飛如旋葉,餘勢所及飄冉而升,怕沒有幾百斤的腿力!心下駭然:“走眼!料不到谷城軍中,竟有這般拳腿行家!”著地一滾,堪避過旋甲斷頭之厄。羅燁一個鯉魚打
躍起身“嘶啦…”兩聲長長裂
脆響,將雙肩披膊扯落,鐵甲再去十斤,跨步飛進,揮掌攻向青年!
青年起身按劍,掌風已至面門,連忙踮步飛退,令敵勢自老。羅燁左掌落空,靴底踏地的同時,右拳倏如彈子般直搗而出!青年避無可避,雙掌往前圈攔“砰!”拳掌相
,他登登登連退三步,藉機退出拳掌可及的範圍。
正反手拔劍,羅燁摘下頭盔一掄,打得他雙腳離地,側向飛出一丈有餘,跌落時連滾幾圈抱腹嘔血,
蝦般弓
不起,忍痛咬牙道:“這是…翼爪無敵門的武功!你是“一生自獵”的徒弟,還是“萬里寒空”的傳人?”驀地
出一臉的陰鷙狠笑,故作恍然:“哎呀!差點忘啦。不管你是黑鷹或白鷹,都是武林公敵!”羅燁扔去頭盔,青白的瘦臉上毫無表情,腮幫子咬得稜峭分明,右頰的長疤殷紅如血,如赤蜈蚣般隱隱跳動。
他只有在極端憤怒時,這道破了相的疤痕才又彷彿回到初傷,透著血芒,鼓脹裂。
“怎麼我卻不甚意外,在此煽動民、意圖造反之人,使的是青鋒照嫡傳的“不動心掌”!”少年的臉龐依舊冰冷如石雕,不帶一絲起伏,襯與金鐵
擊般的冷冽喉音,益發令青年膽寒起來。他一手撐地,不敢移開目光彎
起身“鏘!”一聲擎出長劍,遙指著步步
近的少年,坐著不住挪退,強笑道:“你既知我來歷,還不快逃命去?黑鷹白鷹惡貫滿盈,俱已伏誅,他們的傳人躲到了軍隊裡隱姓埋名,如能棄惡從善,料想家師也不會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