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隨風化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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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紅霞喃喃道:“聽來…真是像極啦!從結果看,天佛使者終究是做了出來,為玄鱗完成願望,擁有最強最忠心的戰士,再也不用籠絡人心。
但,世上真有這樣的事麼?賦予鋼鐵鑄成的兵器靈魂,使它們能控制持有的人…這種誌異怪談一般的事兒,真能辦得到麼?”耿照神情嚴肅,抱臂不語。染紅霞原也只是捺不住心頭的惘,自然而然地喟嘆起來,並不真的期待從他口裡得到答案,豈料耿照卻抬起頭來,一本正經地回答道:“辦不辦得到不好說,畢竟這谷裡的一切若非咱們親身經歷,旁人恐怕也難以言語說服。但我看那佛使回應龍皇請求的樣子,其中卻有些蹊蹺。”
“蹊蹺?”
“嗯。”耿照正道:“譬如我們說“不死之軀”實際一點,便是練得金鐘罩鐵布衫一類的橫練功夫,至多是內外兼修、已臻化境,拳掌刀劍等閒難傷。說得玄乎些,便是服食金丹飛昇羽化,從此不老不死,脫離六道輪迴,身如琉璃內外明澈之類。”
“這位大師不知在何處修行,聽起來好高明。”染紅霞抿嘴笑道。耿照微微一笑,怕思慮中斷不敢岔開,續道:“但佛使回應這個願望的方式,是給他了個強韌的身體,讓他“換”過去。萬一這副軀體壞了,那便再換一副。
我若向神許願不死之身,卻得到這樣的結果,只怕笑不出來。”染紅霞心念一動,收起嘻笑的神情,細細嘴嚼他的話意。
““無雙之力”也是。佛使給玄鱗的,非是自身能力的提升,而是在臍中嵌入一枚像化驪珠一樣的物事,藉此提供源源不絕的力量。
佛使的技藝雖神奇,思考理路卻很實際,是變著法子從字面上滿足玄鱗的要求,同預想總有一絲微妙的差異。這樣的結果,顯示了有兩種可能。”
“…他對玄鱗有所忌憚,故而保留了一手?”染紅霞的口氣,連她自己也不甚信服。
“還有更簡單的答案。”耿照笑道:“佛使也不是無所不能,他的匠藝水準雖優於同時代的其他人,仍不能滿足一個狂妄之人的任要求。
他不是神,只是一名超乎想像的出工匠。
“如“數聖”逄宮之作,在我看來簡直神乎其技,但那也只是我的技術比不上他罷了,而非是逄宮具有什麼神力。
一旦將機關拆開,其中的理路但凡工匠必能析辨,稍點即通。那位天佛使者處理玄鱗祈願的方式,處處透著這種匠人思路,老實說不怕你笑話,我還真有幾分親切之。”染紅霞噗哧道:“他要是遇上你而非玄鱗,不知要有多歡喜。起碼你聽得懂人話,比玄鱗好應付多啦。”耿照也笑了,一會兒才道:“拜佛使所賜,雖然現在還是不明所以,不過我多少有點兒眉目了。”染紅霞本不知他所指為何,想起二人開始說笑之前,話題最後中斷的地方,不由一凜:“妖刀?”
“嗯。”耿照伸出左手食指,以右掌握住,雙手合而為一,示意道:“妖刀之變,是妖刀自身與刀屍結合而成,無論是水月停軒的萬劫,抑或是風火連環塢的離垢,皆是人刀相合才造成的死傷。
在影城的不覺雲上樓,天裂雖說自行鍘死了兩人,但那是在搬動刀座時所發生,若純以機關解釋,亦在情理之中。
“一直以來,人們都被三十年前的妖刀傳說影響,認為是妖作祟宿於刀中,持刀者被妖刀
控,使不懂武藝的樵夫突然身負武功,文弱的崔公子殺進東海第一大幫會總壇,如入無人之境。
此說本是荒謬絕倫,卻有琴魔前輩、蕭老臺丞以及你師父杜掌門等耆宿支持,或親身經歷,或望重武林,一一為傳說澆銅鑄鐵,使其深植人心,益發不可動搖。”說著兩手一分,各攤在染紅霞面前。
“我們且將兩者分開來看。若刀沒問題,只是鋒利些、堅硬些,就是一口頂尖的刃器,至多是餵了毒,又或藏有什麼機簧,能借反彈之力斫死前後兩名抬起刀座的公人。以此觀之,真正肆水月停軒、風火連環塢的,卻又是誰?”染紅霞猛然省覺,揚聲道:“是刀屍!”一想不對:“那何阿三是斷腸湖畔土生土長,自我入門學藝他便在了,身家背景俱無可疑處。我見過他許多回,確實是不懂武功…”
“你若早兩年識我,怕也是另一個何阿三。”耿照指了指自己的肚臍。
“崔灩月公子也不懂武功,一嵌入火元之,情況就不一樣了。你不覺得我和崔公子的情況,聽起來很耳
?”染紅霞想起玄鱗的“無雙之力”這種靠植入物予人力量的異術若從玄鱗的時代便有,
傳至今也不是難想像之事。
“你說你師妹碧湖姑娘武功不高,輕功卻十分出,被妖刀“附體”時能追上馬車,應是被什麼增幅了她原有的能力,而非憑空所得。
我猜何阿三平時也以力氣大著稱,是不是?在人身上動手腳,要比“刀控人心”容易多了。”何阿三生得高頭大馬,人又勤快樸實,在慣常往軒裡支應柴火、幫忙雜役的幾家當中,的是以膂力聞名。
染紅霞被他的推論所懾,一時無語。若愛郎的分析屬實,東海武林近面臨的一連串變故,顯非鬼神作祟,而是
心設計的陰謀。策劃之人隱身幕後,故佈疑陣,將魔掌伸向東海七大門派,所圖必定驚人。
依目前已知的線索,製造妖刀肆
的假象,刀屍須具備兩項要件:一是倏忽而來的壓倒
力量,另一個則是自身無法察覺、卻能被陰謀家
縱的喪心之狂…碧湖、沐雲
、崔灩月,乃至耿照自己都曾被妖刀“附體”事後全無記憶,也想不起是何時遭人做了手腳…
這究竟是如何辦到?擁有此等駭人異術的惡魔,世上還有什麼是它們做不到的?一股惡寒爬上染紅霞的背脊。
“我身上的天覆真氣,也不知是怎麼來的。這等無知無覺的變異手法,與刀屍如此相似,會不會…會不會是受控的徵兆?”雖端坐不動,俏臉卻是一凝,肅然道:“萬一我也發起狂來,你可別讓我傷著了你。該怎麼做,便怎麼做,我絕不怨你。”耿照握著她的手安
道:“蠶娘前輩只是愛開玩笑,不會害你的。桑木陰的天覆神功,與接天塔司祭的“神術”似是一脈相承,都能發動佛使製造的神器,關係非同一般。
陵女的氣質形貌,甚至與蠶娘有幾分神似。若能將幻境所見告知前輩,串起宵明島的傳承脈絡,說不定,陰謀家便要洩底啦!”染紅霞一想也是。
越是高深的武功技藝,越倚賴縝密有效的傳承系統,方能延續。玄鱗那宰制大地的玉龍神國,與信史上的玉龍朝之間,尚隔著鱗族五皇興替、東海三宗共治等部分,時序上模糊難考,記載更是語焉不詳。由最後將東海諸部混於一尊、推進央土建立皇權的少騰帝起算,迄今也超過一千八百多年了。
耿照讀書不多,對史書的瞭解全來自街談巷議、耆老閒話,對他來說,玄鱗所活躍的神話時代以“千年”二字便足以含括。
染紅霞出身將門,好讀戰史兵書,卻知其間的跨距遠不止於此,若能控制佛使神器的天覆神功、縱人心意識的刀屍秘術,都是自玄鱗那時傳落,這其中必定有極端
密的脈絡系統,才能在近兩千年後的今世復現。
耿照見她沉默多時,以為伊人心結未解,故意涎著臉逗她:“…況且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排布妖刀之人機關算盡,也算是縝密了,偏偏漏了個活證據。若能出得谷去,這便是揭破妖刀陰謀的一著。”
“證據也有分死活的麼?”染紅霞回過神來,被他逗得展顏,心情略略放鬆,忍不住伸手輕輕推他。
“不許裝神鬼!快說,到底是什麼證據?”
“也不能說證據,該說是破綻…不對,世上哪有這般好看的破綻?這“破”字未免太過失禮,但要說“美綻”又似乎有些不倫不類…”耿照自顧自地叨絮半天,染紅霞又氣又好笑,想要板起臉偏又忍俊不住:什麼“美綻”?哪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不知跟誰學壞了。她嘆了口氣,逕伸手去扭他耳朵。
“我先幫你保管一下。幾時說了,幾時還你。”她在門裡對付不專心聽講的師妹時常用這招,每回都很有效。
“就…就是你啊,紅兒。”耿照沒敢閃躲,歪著頭呲牙咧嘴道。
“紅兒?”染紅霞笑眯眯問:“誰呀?不認識啊!”
“紅…紅姐。”耿照覺得整個視界都快打橫了,看什麼都有點暈,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好拿回耳朵。
“排設陰謀之人犯了錯,留下一個盲點,足以指出妖魂寄體不過是幌子,手腳該是動在刀屍身上…那就是你“紅姐”
“你是這整件看似天衣無縫的陰謀裡,最大的破綻!”***朱雀航邊永安巷,暫充鎮東將軍行館的越浦城驛靜靜矗立在夜中。
距離阿蘭山上的那場變故結束,倏忽又過幾,但事情還遠遠談不上“落幕”二字。於蓮覺寺扣押的兩百多名暴民,在吃過皇后娘娘賜下的御粥之後,竟悉數暴斃,經仵工查驗,確定是遭人下毒鴆殺,輿情大譁。此事讓娘娘與鎮東將軍之間原本就說不上好的關係,變得更加險惡。粥雖然是皇后娘娘所賜,實際負責張羅的卻是東海經略使遲鳳鈞。出了這等大事,便說不上“唯君是問”少不得也是要問一問的。
豈料下得阿蘭山,遲鳳鈞便消失不見,宛如隨風化散,市井間盛傳是扣在將軍手裡,棲鳳館那廂三番四次來討人,卻只討了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