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乃至祖父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整座大廳忽然晃動起來,繼而片片剝落,蕭諫紙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廣袤的空間裡,舉目所見,似無邊界,只有地面上鋪著像青磚一樣的平滑嵌板,似木似石,又有幾分像牙骨,其上刻滿細密的紋理,宛若術法陣圖。

他望著腳邊那一小片密密麻麻的刻紋,凝思片刻,終於確定是某種易數推演之用,只是當世傳的梅花佔、金錢卜,乃至陰陽五行、六爻八卦等,都用不上這般繁複細瑣、環中釦環的推演,只有昔在餛鵬學府中,那些個研曆法算學的教授與同儕,他們在解決割圓術、四元消法等難題時,所寫下的演式頗有相類,然而複雜的程度卻遠不能相提並論。

只這一小片的易刻演化,便已超過蕭諫紙所學,這無邊無際的地面上若都刻滿了,要算的到底是何等巨數?

霧揮散,身穿湖水綠裙裳、滾青玉褙子的絕少女,自離地尺許處出現,點足落地,微笑道:“據我的經驗,人們習慣看到活生生的人,與人談對視,才覺心安。

我非輕視臺丞之智,將您與凡夫同視,而是茲事體大,我希望能最大幅度地贏得您的信任。〕蕭諫紙注意到刻圖之中,有淺淺的櫻光華不停閃動,遠遠近近,不一而同,似呈環形或切圓片狀,有幾分闢卦圖的模樣,只是規模較尋常推衍曆法節氣用的十二消息卦更密巨大。

而秋霜潔說話時,繼而亮起的櫻芒與她的話速若合符節,相互輝映,心念一動,蹙眉暗忖:”難道…“秋霜潔彷佛聽見他心中所想,緻靈動的俏臉上出佩服之,斂衽施禮,朝老人福了半幅。

“我在夢裡見過許多人,您是唯一一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便看出端倪的。多年來,我對施展‘高唐夢筆’的對象甚是謹愼,但凡與‘那人’有關的,絕不輕易入夢,便為此故。以那廝的才智,怕是光聽人描述,即能看穿我的存在。”

“秋霜潔”收斂形容,正道:“如您所見,這地面上的演化算圖,就是我。我所擁有的每一分念頭、說出的每一句話、幻化的形影聲音等,都是這個巨型陣圖推演的結果。

“這孩子確是天生的心智有缺,老仙於是在她的心識最深處,佈下這個‘太易窮觀圖’的演算陣,以神御氣,擬化形質,這才有了兩儀、四象、八卦之別。聖人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便是這個道理。

“蕭諫紙雖約略猜中輪廓,卻覺此想太謬,以易數模擬思路,縱使理論上能行,但實際施行起來,不啻異想天開,痴人說夢。

萬料不到早在十三年前厲金闕便已著手而為,依結果看,顯然是出乎意料地成功。簡言之,言笑晏晏、靈動俏皮,活躍於此的“秋霜潔”其實並不存在,不過是太易窮觀圖運算的結果。

現實中的秋家小姐,確實心智有缺,充其量,不過於鼓箏之上有超乎常人的天分。多年來,陰謀家匿於暗處,嚴密觀察秋霜潔的一舉一動,不乏試探,須確定這名命運多舛的可憐孤女天生痴傻,絲毫不具威脅,才容得她在這片遺世桐鄉內平安長成。沒想到“霓電老仙”厲金闕還有這著,在其心識最深處,模擬出另一個“人”來。

既非眞人,自無青長幼的問題,是以“秋霜潔”說足足等他十三年,非是姑妄。饒是蕭諫紙智勝尋常,畢竟接受不同於理解,仍需時間適應,心中苦笑:“若來的是曾功亮,說不定已饒富興致地研究起‘太易窮觀圖’來。

都說‘活到老,學到老’,蕭用啊蕭用臣,你自視忒高,以致目無餘子,難容諸物了麼?”卻聽秋霜潔遒:“臺丞的心見識,遠超常人,毋須自抑。我的事,能說給人懂,都算不容易啦,況乎接受?

臺丞若能一笑置之,那不是人,是神仙了。人生於世,豈能如此自求?”蕭諫紙一凜,暗忖:“須由一幅陣圖來開解我,人生至此,才叫白活。”心翳頓開,不由一笑,再無蛋礙,益發看出這太易窮觀圖的厲害之處^,沉片刻,喃喃道:“原來如此。以你之能,一且拉人入夢,又或侵入他人夢中,得對方的生辰八字、所思所想,藉以推斷吉凶未來,可謂奇準。

那寧少君心甘情願簽下黃金五鎰的借據,而梁某人嚇得落荒而逃,約莫與此有關。”秋霜潔咯咯一笑,縮了縮雪頸,出惡作劇得逞的神情,只差沒輕吐舌尖,隱有些得意似的。

“一莊子的人,總要吃飯呀!西宮的清莊雖有些祖地,但支應了頭幾年,也差不多到頭啦,只能儘量遣散僕從,任莊子自行荒蕪,撐多久算多久。他讀書練劍有一手,卻非經營之才。”蕭諫紙倒有些罕異。

“他不知其中內情?”西宮無疑是陰謀家遣來“看管”秋氏父女的,蕭諫紙見他擎劍出手、淳川動的架勢,頓想起清莊西宮氏的名號,確是武儒無誤。

不過,像這般自擁莊園僻居一隅,默默晴耕雨讀、書劍傳家的儒宗末沿,在東海並不少見,他們如散沙般毫無組織,既不尊奉、也不知該奉誰的號令行事,卻自有一套處世的標準,其中有放形骸的隱逸高士,也有自律甚嚴的博學鴻儒,除了極少數的特例,如有“小劍聖”之稱的段勿塵等,他們唯一的共通處,就是無籍籍之名。雖然這也僅是表象而已。出身錕鵬學府的蕭諫紙非常清楚,儘管滄海儒宗退出東海舞臺數百年,檯面下仍有幾股勢力延伸了全盛時期的拉扯較勁,迄今未止。

所有儒宗支脈,或多或少都得選邊站隊,自有立場。西宮川人明顯是銜命而來,要說他不知內情,似乎有些勉強。

“我不敢拉他入夢,或嘗試侵入其腦識,以免留下痕跡,為‘那人’所悉。”秋霜潔嘆了口氣。

“以面相手相論,證諸其言行,我相信西宮川人並非惡徒,他是眞信了蒼城山謀奪山莊益急,想方設法要把陰謀家揪出檯面,只是方法奇怪得很…此人原本就是格古怪的隱士,這樣一想也就不怎麼怪了。”若然如此,蕭諫紙不得不承認,這個人選其實挑得極好:西宮川人處世低調,卻有本領。有一股莫名的仗義俠氣,自願替素昧平生的浮鼎山莊“對抗”名動天下的蒼城山,長達十年,思路卻頗異常人,一旦認定自己站在道理這邊,便再也聽不了別的話,手段不拘一格,算是難纏的對手。

這種間接使喚人的方法…委實是高啊!老臺丞冷哼一聲,嘴角泛起一絲蔑笑。當年,慘烈的妖刀討伐戰告一段落後,秋拭水身受重傷,拖命回到浮鼎山莊療養,最終不幸成仁,成為聖戰犧牲者之一。

其子秋意人因而離家,遊戲人間,下落不明,數年後返回,家裡的僕從早換過了一輪,許多都是未曾見過的生面孔。秋意人風跡江湖時留下許多情債,最著名的一段,即是他與沉劍世家千金唐挽晴的一段。

然而故事的最後,卻遠遠稱不上佳話。唐挽晴懷上秋家的骨,卻被秋意人送回沉劍世家,沉劍世家家主唐載天氣得七竅生煙,顧不得是秋意人的手下敗將,登門討公道。

這對準翁婿二度決鬥,結果仍與前度相同,唐載天再次慘敗在“回三式”之下,沒多久便撒手歸天,家人都說是給氣死的。

出身嬌貴的唐挽晴,一夕之間從天堂跌落地獄,慘遭雙重打擊,誕下秋霜淨未久,亦隨之香消玉須,孩子遂被青羽安排的人接走,送往蒼城山。

“老仙與我爺爺有個約定,但教蒼城山存在一,世上無人動得了浮鼎山莊,所以才給了我爺爺那面青羽旗。”秋霜潔娓娓說道:“我沒機會和父親說上話,不知在當時,他對佈置陰謀之人有了解否,但老仙一直都知道要對付的是誰,那回算搶在對方之前,狠狠擺了他一道。”秋意人結束遠遊,重返山莊之後,在與父親好的武林前輩安排下娶了親,一切看似步上正軌,誰知子即將臨盆之際,他上山打獵,意外重傷,四肢癱瘓、神智全失,成了廢人…

蕭諫紙聽著,不由得全身發冷。這是多麼急切,而又多麼殘忍的瓜代之計!這樣看來,秋意人將唐挽晴送回沉劍世家,未必是薄倖所致,而是和幕後陰謀家下一盤大棋,可惜以結果來看,年輕氣盛的秋意人是一敗塗地,不但將自己賠了進去,家業終也落入他人之手。

秋霜潔從呱呱墜地起,便失親長保護,成為陰謀家竊據浮鼎山莊的跳板,不能不說是悲劇。然而,陰謀家機關算盡,卻防不到厲金闕有通天本領。據說這位霓電老仙,百年來罕離蒼城山,關於他履跡東洲的逸事,怕要追述到金貔王朝末葉。不知他用了什麼異法,在秋霜潔的心識深處佈下“大易窮觀圖”的演算大陣,輔以“高唐夢筆”之術,令痴憨的小女孩兒搖身一變,成為聰明絕頂、能卜未來的女半仙。此法不僅聞所未聞,而且藏得極深。只消“秋霜潔”夠小心,這是個連當眾說出都不會有人信的法子,護住了幼弱的孤女,使其得以平安長成。

“厲金闕既知陰謀家身分,”蕭諫紙只這一點想不透,索直指核心:“何以不告訴你的父親,乃至祖父,教他們好生提防?

退一萬步想,以‘霓電老仙’的本領,直接出手對付陰謀之人,無辜者都毋須犧牲了,豈非一勞永逸?就算沒能救下你祖父,也不該再讓你父親遇險。”由秋意人的遭遇推斷,秋拭水的死亦不單純。

他是六合名劍的領路者,實際上並未隨六劍攻入狹道,而是在石之外遭遇偷襲,若非同行之人出手相救,他的命老早就代在那裡…當年蕭諫紙代表新朝,追述妖刀作亂的始末經過,也做了關於這場最終決戰的調査,獨問不出是誰救了秋拭水。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