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握有確鑿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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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猥笑不絕,胡亂推搪一陣。韋晙淡淡界面:“這話我就當沒聽見,鐵柱哥。若在下頭說,落入二總管的耳朵,只怕大大不妙。”那鐵柱哥一尖刀,狠笑道:“擺譜呢,韋七!
少城主早說啦,等他登上大位,定將橫疏影那婆娘剝得赤條條的,拿條繩索捆了,給咱們一人幹幾回!先同丫鬟收點利息,你囉啅什麼?”
“這話我也當沒聽見,鐵柱哥。”韋晙的口吻依舊平淡,莫名地令人惱火。
“莫說兄弟不照應你…”果然話沒說完,三人圍著他一陣拳打腳踢,末了那鐵柱哥還吐口唾沫,方與同儕搭肩,揚長而去。
耿照在草廬頂瞧得分明,韋晙雙手抱頭,蜷身屈膝,護住了要害,顯是拳腳不弱,雖衣衫汙損,油皮倒沒擦破半點,起身撣了撣灰塵,合著先前的哼哼唧唧全是作態。
一見人走,片刻不肯再裝,拾起扔至一旁的食篋,自顧自道:“好在我有先見之明,沒讓廚房準備湯菜。”提入茅屋,點亮了油燈,淡道:“殭屍先生,小人來伺候你用飯。”將三層篋盒裡翻倒的飯菜,整成了比較體面的兩大碗,重新放入盒中,其餘的菜餚則滿滿堆在一碗白飯上頭,與筷箸同置桌頂。他提食盒到後進,揚聲道:“七叔,小的來送飯。”連喊幾聲俱無答應,又回到堂前。
茅屋角落裡,有著同款的另一隻食盒,韋晙打開一看,裡頭的隔夜菜吃得狼籍,明顯有人動過,非是原本的模樣,嘆道:“看來這位七叔愛吃冷菜。殭屍先生,咱們不等他,今兒沒有標緻的小妹子服侍,我這人手就是腳,你多擔待。”端起桌上鋪滿菜餚的白飯,一小口、一小口餵食。耿照打定主意,只消這少年有絲毫不敬,立時出手懲戒,誰知他喂得極用心,頭三回試出了“殭屍先生”一口的合適飯量,此後分菜配飯,口口皆同。
木雞叔叔嘴嚼緩慢、嚥困難,他也無催促之意,不唯做事仔細,耐
亦是極佳,令耿照好
頓生。
“姐姐不會隨意提拔外司之人,這韋晙果有過人處。”觀察了會兒,確定並無古怪,耿照無聲無息掠下茅頂,追上山道間那三名多司的士兵,狠狠懲戒一頓,這才心滿意足返回長生園。
翌三人在山腳下被發現時,個個不省人事,經郎中捏鼻灌藥、嗆咳而起,無不極言長生園的鬼怪恐怖,說話間不僅聲嘶如尖咆,兼且屎
不
,狀若癲狂,直到大半個月後才漸漸復原。
耿照回到了茅草屋前,沉一霎,徑直推入,韋晙剛將白飯餵了大半碗,瞥見地上長影斜至,霍然轉身,險些摔了碗。就著燈焰一瞧,沉道:“我認得你。你是耿照。”見識過他應付三人的沉穩與心機,耿照對他的好記心毫不意外,點頭道:“我要多謝你,替我照顧木雞叔叔。你做得好。”韋晙冷道:“上司有命,非是為你。”起身放落碗筷,正
道:“我沒聽說典衛大人回城。這衣衫…是夜行衣罷?”耿照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韋晙看著他,一個字、一個說道:“按規矩,我須通報巡城司。”耿照做了個“請”的手勢,側身讓出通道。
韋晙略有內家柢,不同那些個徒逞血勇的多
司健卒,能察覺眼前這位“典衛大人”身上所散發的壓倒
氣勢,光視線
會已備極辛苦,遑論外頭關於他的種種傳聞,將此人的武藝描繪到何其離譜的境地。
他小心翼翼通過,正要出門,又聽耿照道:“一會兒經過山腳,見那三位多軍卒,毋須理會,當給他們個教訓。我想往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就算你不這麼做,”韋晙聳肩。
“我也能應付。不過還是多謝你,讓他們吹吹風,醒醒腦子罷。”耿照討了個沒趣,考慮到對方一貫不冷不熱的姿態,也不意外,沉片刻,終於還是問了出口。
“我不記得曾經得罪過你,但你對我的耐,甚至不如尋釁動手之人。這是為什麼?印象中,我們也只見過一次。”韋晙轉過身來,背向月光的五官輪廓依舊
秀,果然是橫疏影會選入執敬司的類型。
對多司來說,這少年太過利落清冷,益發襯出同儕的
野汙濁,顯得格格不入。相貌雖無半分相似處,不知怎的,這名少年卻令耿照想起羅燁。他們都是那種心中有了一把尺,無論世人如何評說,都能堅持如故、絕不相違的
子,只是羅燁冷中帶熱,這個韋晙卻是冷中透著深,難以輕易看穿。
“我寧可沒見過你。”韋晙冷道:“那回五哥私放了你們,後來伍裡有人告密,少城主將我等四人抓了,打入大牢,五哥獨個兒扛起責任,被少城主打得皮開綻,奄奄一息,說要生生吊到他嚥氣,風乾成臘
送回老家。”耿照愕然。從那時算起,迄今已有數月。真要吊到這會兒,葛五義豈有命在?急道:“我…我不知這事,我第二天就出城了。葛家五郎呢?”
“這世上有很多人害了別人,自己原本也不知道。”韋晙淡道:“五哥吊了幾,我們幾個出來的,沒法子營救,本想冒死劫囚,大不了殺出去,左右是個死。
後來不知怎的,這事被水月停軒的染二掌院知道了,少城主為討她歡心,才把五哥放下,扔進大牢。”耿照沒想到自己離開後,朱城山竟生出忒多事。但葛五義不過是他童年的同村玩伴,橫疏影縱使愛屋及烏,先不說她不知這層關係,就算知道了,也未必將葛五義這般小卒的死活放在心上。天幸紅兒俠義心腸,救下了恩人命。
“後來呢?”耿照追問:“葛家五郎,現今人在何處?”
“我也不知道。”韋晙冷道:“少城主之,你也不是不清楚。五哥放了你們,你得城主提拔,在不覺雲上樓大大
臉,想必少城主將這條冤債,連同失馬之恨,全都記到了五哥頭上。
礙於二掌院之面,不好明著將他死,要說
快放人,一筆勾銷,怕是連他自個兒都不信。
“好在二掌院隨許代掌門離開後,少城主害了相思病,茶飯不思,一時將牢裡的五哥忘了。
待他想起時,從北關來了批叫‘兩生直’的拉軍夫,二總管趕在動身往越浦前硃筆一揮,把囚犯通通解了給北關。”他望著耿照,乾淨的面孔毋須橫眉豎目、怒相猙獰,自有股安靜冷徹的霜凜,迫面而至。
“你問我五哥在哪兒,我答不上。他若沒死在往北關的路上,又或捱不過那天殺的冷,此際約莫還活著。
“我們那伍仨裡,只有我還留在朱城山,其餘兩個說心冷了,不想繼續待在這塊齷齪地上擔驚受怕,寧可回家鄉種田。
我想盡辦法進了執敬司,本想替五哥陳情洗冤,可老天爺快過了我,要不,這會兒我就能答說,‘五哥在家鄉種地’或‘五哥媳婦兒剛過門’了。”耿照懂他平靜的眼眸深處,那難以言喻的憤怒,無聲地捏緊拳頭。──獨孤峰!葛五義盡心奉公,忠忱可表,為了一頭有主的駿馬,犯得著這般糟蹋人!被兩生直拉去北關,對家鄉人來說就是“充軍”了,不惟此後生死兩茫茫,頂著這個無妄而至的罪名,葛家兩老和五郎其它兄弟,該怎生抬頭做人?
獨孤峰是獨孤天威的兒子,耿照須花偌大定力,才能抑制住摸進他寢居里一刀了帳的衝動──在這個當口挑上影城主殊為不智,但無論上衙門擊鼓申冤,或向將軍陳情,從證據面來說,要辦死獨孤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如仗著絕頂武功,暗夜刺殺
利。
強大的無力攫取了少年。他攢著拳頭,卻放鬆真氣,以避免波及身畔的桌椅竹具,乃至於人。
韋晙似看出他極力壓抑的憤怒,霜冽的眼神略略回溫,彷彿到了此際,才把耿照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看,不與那三名橫陳在山道間的多司兵丁同類。
“在巡城司來到之前,典衛大人約有半個時辰的餘裕,可安然離去。恕小人不送。”
“那個告密的人…”身後耿照沉聲開口,再度喚住他。
“後來怎麼了?現於何處?”
“殺不了少城主,殺個無名小卒好解恨麼?”耿照抬頭,正著少年平靜的語調,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誚,連轉身都省了,全不懼這位武功被傳得神而明之的典衛大人一怒出手,從背後將他轟得四分五裂,血
模糊。
“那人運氣不好,受少城主提拔,當上統領不久,一夜喝得太醉,失足跌落山澗死了。屍身漂到王化鎮才被漁民撈起,爛得七零八落,要不是穿著多司革甲,誰也認不出是他。”少年淡淡說道。
耿照陡地想起鐵柱哥的解腕尖刀,還有那句“抹了脖子,一腳踢落山澗裡”的狂言,若有所悟。
少年卻沒給他確認的機會,徑自走出竹籬,提起掛在籬笆上的白燈籠。
“木雞叔叔的飯,我會喂完,明兒還請你多費心。”耿照暗提真元,將語聲送入他耳中。
“巡城司就不必了,沒人瞧得見我。別白費了你得來不易的好位子。”韋晙的腳步停了片刻,燈籠的微光才在呼嘯的山風裡慢慢搖開,一路往下飄去。斗室裡,又只剩下了他和木雞叔叔兩人。耿照忽覺疲憊,端起碗筷坐到竹榻邊,像從前那樣,小心喂木雞叔叔吃飯。那時,自己的想法多單純啊!覺得有了二總管那樣的權力,似乎沒有做不了的事。
世上一切難關,靠絕頂武功就能解決!如今才明白,即便坐上了鎮東將軍的位子,也有獨孤峰這種難以下手的芒刺,不總能像處置越浦城尹樑子同那樣,握有確鑿鐵證,將惡人法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