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世人恨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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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認為除了韋晙,還有如多司那三名小地痞般,百無聊賴摸到廢園打秋風的,又或韋晙對七叔的行蹤毫不在意,能向二總管
代就行了,不在乎
倒掉飯菜,隨口調侃而已。
耿照本想乘隙摸進城,找人打聽,同父親、姐姐見上一面,橫疏影將兩人從龍口村接來朱城山,棲鳳館那回來去匆匆,不及細問,雖不疑她辦事的手腕,總是掛心。
耽擱至此,再不動身返回客棧,怕東方將浮魚肚白,對弦子難以代,這一面竟是見不上了。
依依不捨的少年吹滅燈焰,為竹椅上的癰人覆衣保暖,輕按著他乾燥如紙的手背,低道:“木雞叔叔,我走啦,一定回來看你。”猶恐長者掛心,又補上一句:“你放心,我同七叔會好好地說。畢竟…是親人。”同木雞叔叔這般說話,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並不當男子無知無識,只因七叔說,木雞叔叔非不曉事,只是身子不聽使喚,其實都明白的。正起身“呼”的一聲,腕間風至,碧火神功搶在意念之前發動,護體真氣一霎而凝,三分防禦七分蓄勁,便是鋼圈鐵箍束來,也能震個扭曲粉碎!
耿照心念電轉,這才追上身體的反應,忽明白過來,連忙聚勁靴底,右掌虛劈一記,直將左腕上的真力貫出,一丈開外的夯土壁轟然塌陷,如遭鐵球掄掃,梁椽傾壓,滿屋茅屑簌落。
一隻乾燥微涼、鳥爪般的枯掌抓住他的左腕。不能說是強而有力,卻握得紮紮實實。竹椅上的黑髮男子依舊空地望著茅頂,就連草屑撲簌簌地飄至,眼睛也不眨一下,與抓著耿照左腕的那隻枯爪,彷佛分屬兩具身軀,乃至兩個世界,彼此渺不相涉,渾無瓜葛。
在廂房中枯坐一夜的弦子,終於在天亮前等回了耿照。他好好把握了第二次機會,清冷的少女還不習慣表情
,還不能區分“歡欣雀躍”與“憂心失望”的悸動,到底有何不同,面對推窗而入的心上人,除了起身踢倒圓凳之外,倒沒有如重逢時那樣,忘情地甩他耳光的
烈之舉。
錯愕,畢竟是她較悉的幾種情緒之一。孑然出門的耿照,回來時負著一名男子,
袍濃髮、手足如柴,毫無固定力的關節,彷佛壞掉的傀儡般鬆軟,若非未聞土金死氣,弦子會優先判斷耿照是盜屍去了。
“弦子,這是木雞叔叔!”耿照一揮額汗,面頰紅撲撲的,自不是負重奔跑所致,而是興奮歡喜,難以自己。在一貫穩重老成的少年身上,弦子未見他如此意興遄飛,意態昂揚的,不蹙眉,微
一絲
惘。
“…叫人!”
“木雞叔叔。”小弦子在這點上一向乖巧,耿照怎麼說,她便怎麼做。
“乖!”耿照將那具蒼白的殭屍倚放於榻,斟茶與他潤潤嘴,又替他除下包裹於外的破舊薄被,一個人忙得不亦樂乎,嘴裡還不停叨唸著:“…
木雞叔叔,這位姑娘叫弦子,同我很…很要好的,總之…就是那樣了,你可別笑話我啊。她很聽話的,武功也很好,將來我們在一個屋簷下生活,她也會好好孝順叔叔的。”弦子小時候,經常看潛行都裡的其它女孩這樣,手裡抱著布娃娃或泥泥狗,假裝它們也能聽懂,大人說這叫“過家家”耿照玩這個,年紀是嫌大了些,抱來的這具殭屍也比她見過的布偶玩意都要嚇人,可不知怎的,耿照的話讓少女有點開心。如果他願意常常這樣說的話,弦子不介意他玩過家家。一起玩也沒關係。
“木雞叔叔,我是弦子。”她端了水幫殭屍擦腳。寶寶錦兒以前,常幫耿照這樣做的,她看過好幾次。耿照果然歡喜,捲起袖子幫忙。
兩人擠仄在一隻半大不小的腳盆前,七手八腳的,胡亂忙活一陣。著
著,弦子的雪靨漲起兩抹酡紅,雖沒甚表情,溼涼的小手卻往他腿心探去。寶寶錦兒幫他洗完了腳,也總要做那件事的,有時是她先起的頭,但多半都是他。
她也看過好幾回了,是這樣的。耿照差點兒跳起來,旋即會意,紅著臉握住她的小手,乾咳兩聲,沒敢往“殭屍”那廂多瞟,正道:“弦子,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辦。你能不能到鎮上,套輛結實的騾車來?我們…要帶木雞叔叔回家了!”祭血魔君幾乎想不起來,距七玄大會結束,到底過了幾
。這對講究
準
刀、一罅不漏的他來說,是從來沒有的事。
鬼先生於祭殿一敗塗地,雖非意料之中,然而證諸此人過往的輕浮行止,祭血魔君不能說全無應對的準備,眼見狂瀾難挽,趁著兵荒馬亂,從白玉祭臺奪了天裂刀,藉道黑蜘蛛從容離去。
他甚至在谷外三里之內,預先佈下四處救急暗樁,內中所藏,除變換身份所需物什、續命治創的醫囊,還有頃刻殺人的暗器與毒物──血甲一門三百年來,是武林黑白兩道俱都不容的公敵,一旦身份暴,不止要死,怕將死得慘不堪言,梟首絞頸什麼的,都算是客氣了,凌遲剝皮亦若等閒。
隱匿偽裝,死裡求生,一向是血甲門人的拿手好戲。血甲門賴以長存的,從來不是“破魂血劍”遑論毒功醫術,而是時時警戒毫不放鬆的驚懼之心。
祭血魔君的師父──也就是上代魔君──姓顏,叫顏元卿,自取了個好聽的渾名叫“問師覺病”援的是“覺病當宜早問師,病深難療恨難追”的冷僻詩典,謙稱技藝疏,不過是久病成習,略涉懸癰而已。
魯的江湖漢子記不住這般文謅謅的名兒,都管叫“醫王心藥”據說其人不怎麼開方,病人本吃著什麼,就讓繼續吃,顏大夫只消同你聊聊家常,問些不著邊際的事兒,病創便大有起
,在東海儒脈之中,也是號響噹噹的人物。
顏元卿六歲就被賣與豪門作侍童,本不是什麼體面出身,只是主家門第太高、主人地位甚隆,身邊的僮兒自也受了及烏之惠,多識江湖、廟堂上的絕頂人物。耳濡目染,不惟從主人習得一身醫術,成年後自立門戶,在儒門內外的地位也格外不同。
再加上顏元卿頗為爭氣,昔的小小僮兒顏墨九遂脫胎換骨,以“醫王心藥”之名傳遍武林,有一、二十年的辰光,江湖
治沉痾久症,非顏大夫家門不入──那時一夢谷還不叫“一夢谷”
恩戴德的病眷為顏大夫搭建的醫廬取名“偏羸堂”遠遠不是現在風雅的模樣。魔君並不知道他的師父,是什麼時候入的血甲門,以顏元卿的出身,實是令人匪夷所思之事。
魔君從煎藥打雜的僮兒幹起,在顏大夫身邊待足十年,讀書練武兼學岐黃,其它僮兒來來去去,有時一覺醒來,就不見了人,問起大夫,都說家裡有事,連夜返鄉云云。一直以來,魔君只知他是惠生谷偏羸堂的“醫王心藥”直到某晚,慈祥如父的大夫將他喚至跟前,鄭重地對他說。
“我們這一派,管叫‘血甲門’。過了今晚,此生你在人前,都不能再提這個萬兒。本門中人一旦洩漏身份,將死得慘不堪言,世人不會聽你解釋,視你為洪水惡獸,非除之而後快。剝皮拆骨、刺血剔,且看你的造化。”
“這…這又是為何?”魔君簡直胡塗了。大夫救人無數,是那些江湖人眼中的生佛菩薩,頂禮膜拜尚且不及,怎能殘忍殺?大夫詭秘一笑。
“…因為,他們應當這樣。”隨手將一部陳舊的手抄經卷置於桌頂,眼都沒多瞧一下,彷佛是甘草、枸杞之類,不值一哂。魔君瞥見封皮上寫著《父母恩難報經》,果然是隨處可見的佛書善典。
“本門的武典,數百年來散佚一空,剩下的,全在這本手抄經裡,說好聽是去蕪存菁,講實了,不過是以暗語錄於佛經夾行間,就綽綽有餘的程度。如‘破魂血劍’這樣的功夫,就算你最後沒能學會,也不打緊。”魔君還沒搞清楚什麼是血甲門,到這兒又蒙了。平練功,大夫讓他扎馬拿樁,哪一步不是規規矩矩,毫不馬虎?武行裡的諸般規矩,如“不窺傳藝”、“尊師敬祖”云云,更系橋是橋,路是路,半點不得稍逾。
這血甲門是什麼怪異的派,居然連功夫都可練可不練?
“本門之傳,只有兩項。做到了,便是徹頭徹尾、正苗紅的血甲門人,對得起列祖列宗。能貫徹此二者,無論你用什麼武功,乃至絲毫不會武功,本門列位前賢都不見怪,只會打心裡誇獎你能幹,化用萬千,不拘一格。”說著,扳下豎起的兩
指頭之一:“其一,是‘血洗天下’。”
“血…血洗天下?”這怎麼聽都極不對頭。
“沒錯,血洗天下。”大夫不厭其煩,慈藹解釋:“人尚爭,弱
強食,與野獸無異。
汝不犯人,人亦犯汝,否則惠生谷外,何來這些求治的江湖人?你在家中安坐,禍事不定何時,便從天而降,坐以待斃,不如將世人玩於股掌之間。
獵人狩獵,不免折於猛獸之口,你幾曾見過山下求購獸皮虎骨的員外,被老虎或獵人死的?
“若能抉擇,老虎、獵戶、員外郎,你想做哪個?怎麼想,都是當員外比較好罷?”看著笑咪咪的大夫,懵懵懂懂的魔君似乎明白了什麼,惘地點了點頭。
“本門中人,歷來潛伏於武林各大門派,有時幫助獵人狩獵猛虎,有時,也會暗推一把,令獵戶絕於虎口。
殺戮越盛、血腥越多,不在獵場裡的員外就越沒有人想起,你如同披了隱身寶衣,無一處不可去,無一事不可成,你想教誰死,那人便無生路。你想令他飛黃騰達,攀至人生巔峰,再令其身敗名裂,犬死道旁,也就看你歡喜。
“握有這等生殺予奪的強大權力,世人恨你懼你,常除之而後快,豈非理所當然?”這麼一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