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毋須細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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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鳳館尚且如此,可想見在其他地方,將軍對赤煉堂壓迫之狠,絕非是雷門鶴無的放矢。三乘論法之後,慕容柔對於赤煉堂壓榨央土民、致使琉璃佛子有可乘之機一事,至為不滿,不但讓赤煉堂吐出油水安頓,更縮減其賴以維生的各種模糊空間。

五大轉運使不斷向雷門鶴表達不滿,甚至試圖越過管事的四太保,逕向將軍陳情,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到這份上,雷門鶴不僅喪失結盟的價值,其急於接收指縱鷹的舉動益形扎眼,五大轉運使未必視其為膿瘡毒瘤、除之而後快,但餓殺一名隱患的機會可不是常常能有,適逢總壇大火,四太保嫡系元氣大傷,趁此良機向雷門鶴施壓,無論結果如何,總是己方佔便宜。

雷門鶴啞巴吃黃連,不得已找上雷兆堂父子,極力疏通。雷恆奔走了大半月,便以“雷貓”的面子,也只得了個不冷不熱的回覆,舊雷氏各家都擺出一副“沒有不能談”的架勢,不拒雷恆遊說拜訪,然而各碼頭迄今仍無視總壇號令、未有顆粒供輸,也是實情。

雷恆前來,並沒有什麼令人振奮的消息。從雷門鶴找回昔“十五飛虎”的弟兄,充任指縱鷹統領,可知此際手裡已無可用棋子,對這支勁旅的支配力也相當有限,第一線的戰鬥人員或可服膺鷹形子母牌的號令,但高階幹部能不能服氣、起不起疑心,答案恐怕並不樂觀。

如今,戈卓、猱猿、極衡等身份暴,四太保的盤勢劣極,連染紅霞都忍不住有些同情。若易地而處,除了束手待斃,似也無更好的辦法…“幸而今有我,四太保算是保住一線生機。”可耿郎偏偏如是說。

這一局,該怎生解法兒?雷門鶴顯也在等他亮出底牌。

“其實簡單得很。”耿照道:“只消四太保擺下筵席,讓咱們倆吃好喝好,平安走出莊子大門,那廂便好談啦。”染紅霞俏臉茫然,雷門鶴雙眼一亮,突然明白過來。鎮東將軍跟前的紅人親訪,和雷門鶴巴巴地往驛館求見,意義截然不同。在這個節骨眼,誰能打開鎮東將軍攢緊的結,哪怕只是鬆脫些個,立時便成赤煉堂諸系所望。

雷門鶴緣此失去龍頭寶座,自也能以同樣的方式取回。經愛郎提點,染紅霞恍然大悟,心念一動,暗忖:“難怪適才在莊外,雷恆如此興高采烈,怕他一見耿郎,便知遊說有譜。反應之快,猶勝於雷門鶴。”不對那眉清目秀、笑容親熱的白青年另眼相看,未敢以輕謔視之。雷門鶴江湖混老,若非防耿照一如將軍探爪,料想不會不明白這一節。

思慮一通,知耿照今上門,本身就是件大禮,這禮居然還是送在前頭的,不止意誠,更顯成竹在,既給得出手,也拿得回來,不怕蝕本。對照他未聲張戈卓等“十五飛虎”的匪寇身份,足見善意,雖說要壓服五大轉運使,尚須若干實利,畢竟是拿了他人的好處,再繃不了麵皮,起身團手,長揖到地:“典衛大人的氣度,我雷門鶴算是服了。

先前諸般冒犯,諒必不入大人眼中,我就不來陪禮致歉的虛文了。今之後,只消我雷四還能于越浦立足,大人這個人情,總能還的。”這幾句說得平淡,卻無先前之偽詐,不經意間的一絲匪氣,似才是本來面目。

耿照起身還禮,直視錦服漢子,道:“禮尚往來,後我由四太保處取回一物,兩相抵過,也請四太保不要見怪。”雷門鶴抑住伸手去按內袋的衝動,強笑道:“大人若不捨這鐵塊,我還大人便是。”耿照搖頭:“我所者,恐甚此物,故先行告罪。”雷門鶴料他不知鐵簡用途,暗鬆了口氣,笑道:“大人言重。”耿照以指叩案,娓娓道:“四太保知城外金環谷麼?原先的物主犯事,教將軍抄了,遺下地皮,以及大批粉頭龜奴,惶惶如無頭蒼蠅,不知所措。聽聞當初主持場子的翠十九娘,正在找尋新的股東,貴幫五大轉運使們若有興趣,倒是絕好的機會。”雷門鶴沒料到他帶著染二掌院,居然敢說得這樣直白,拿不準耿照在此事裡扮演的角,試探道:“莫非大人與那金環谷的新股東相識?”雖不信慕容帳下,有敢索賄徇私的蠢蛋,到底還是小心為好,先問個明白。耿照搖頭。

“我不識翠十九娘。只是聽說消息,報與四太保知曉。無論誰人入股,均與我無關。”一旁染紅霞端坐如恆,未尷尬扭捏,顯是對他信任已極,無有一絲動搖。有了這塊香餌,要說服舊雷氏那幫人,雷門鶴底氣更足,索省去作揖道謝的工夫,單刀直入。

“典衛大人有什麼用得上雷某的,這便直說了罷。你再與我拐彎抹角,只怕我今夜睡不好覺。”耿照不覺微笑,點頭道:“我想同四太保打聽個人。”

“誰?”

“南宮損。”少年怡然道:“‘兵聖’南宮損。”

“秋水亭的‘天眼明鑑’?”雷門鶴垂落眼簾,然而眉宇間乍現倏隱的微微一跳,仍未逃過耿照的銳眸。

“大人是報恩報仇呢,還是贖典取物?”

“都不是。只是有點事,想借沉沙穀場子一用,問四太保打聽打聽,南宮損這人公正不公正。”

“《秋水邸報》風評不惡,南宮老兒想來也是有分寸的。大人若是擔心‘天眼明鑑’偏頗,似不必過於憂慮。”耿照淡淡一笑。

“如果…除了公正以外,我還想確認,無論如何南宮損都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呢?”

“那我只能說,秋水亭與南宮損,乃是這世上能用銀錢買到的最公正處,再沒有比他更公道的了。”雷門鶴抬起頭來,齒而笑,猥瑣的倒三角臉上閃過一抹危險而囂悍的獰光,又似隱忍著無比得意:“大人要不猜上一猜,誰是秋水亭最大的債主?”

“真沒想到,南宮損…竟是這樣的人!”染紅霞駕著馬車,雖是自言自語,卻有著難掩的忿忿不平。身為東海武林的一份子,她一直是《秋水邸報》的忠實讀者,雖未必認同其中的內容,對秉持公道的秋水亭與“兵聖”總有一份禮貌的敬重,總覺能在紛擾的江湖中持正立論,委實不易。

可惜這敬重,也只到今為止。雷門鶴毫不留情地揭沉沙谷秋水亭的真面目:南宮損打著“天眼明鑑”的旗號,私受委託,在各種裁決公證中,為請託的一方牟取利益。

早在總瓢把子掌赤煉堂時,雷門鶴便多次與南宮損合作,兵不血刃地兼併了幾個遊離勢力、謀奪數樣不易入手的寶物,甚且除去一名棘手人物,替秋水亭大大宣揚了一把,算是南宮損的貴人。

南宮損看似道貌岸然,檯面下可是什麼髒錢都敢拿,按說該賺得滿坑滿缽,壞就壞在他有儒脈中人一貫的鋪張費,講究排場,不僅將沉沙谷得堂皇富麗,還毫無節制地擴充門人,哪有張嘴不費米糧的?

一開門樣樣都要銀錢來使。何況秋水亭所扣之物,不乏有行無市、難以變現的寶物,雷門鶴手裡攢著赤煉堂水陸碼頭的資源與人脈,乃是最適合處理這般物事的主兒,雙方往來一長,也經常借貸金銀,略解沉沙谷的負擔。

耿照既知阿傻的遭遇,從不覺南宮損是什麼好人,從嶽宸風的調查報告中找出蛛絲馬跡,讓綺鴛派人去查,果然挖出雷門鶴這條隱線來。

雷門鶴也不白拿他的好處,問明耿照之意,一口答應下來,毫不拖泥帶水,異常快。為讓舊雷氏那廂嗅出“將軍的善意”他可是結結實實擺了桌筵席,儘管耿染二人沒甚胃口,酒菜無不淺嘗即止,也坐到撤菜點茶之後,才起身告辭。

雷門鶴親自送兩人出莊門,與耿照把臂寒暄,務教潛伏的各系眼線瞧真切了,才依依不捨作別。

染紅霞沒想到愛郎佈局如此縝密,非但以武力壓倒了戈卓等人,更連番使出殺著,以無孔不入的縝密線報,一步步瓦解雷門鶴的砌詞推託,更因著“施恩於先”的寬大襟,最終折服梟雄…

只覺自己眼光、運氣極佳,芳心可可,漲紅了俏美的小臉,宛若情竇初開的少女。本有滿腔的話,亟與檀郎攀談,稍解興奮之情,誰知耿照一上車便沉默不語,出神的模樣竟有幾分凝重,直到離莊十數里外,才忍不住開了口。耿照一怔回神,忽問:“到…到哪兒了?”敢情連伊人的話語也沒聽清。

“離城還有一段。”染紅霞心中狐疑,忍不住柔聲道:“你心裡有事,是也不是?我雖沒什麼才智,不敢侈言分擔,但把心事說將出來,總比悶著要好。”籲的一聲勒韁停轡,從轅座垂簾微轉過柳,妙目盈盈,溢滿關懷:“此間更無旁人,你要不要…說與我聽?”

“紅兒,我要同你陪個不是。”耿照面凝重,沉聲道:“我自負聰明,以為掌握了關鍵的情報,滿手都是好棋,居然帶你深入虎,方才若非意外使出了‘寂滅刀’的至極刀境,恐怕保不住你。是我的傲慢和自以為是,教你陷入險境。”少年罕有地出嚴肅神情,可見自責。染紅霞還以為怎麼了,不啞然失笑。

“怎麼會?我不是好端端的麼?你一直都是那樣…那樣成竹在,又不得意張狂,我…我看得歡喜得很,你那樣…我很歡喜。”俏臉微紅,口頸間烘熱一片,須極力忍羞,才不致倉皇轉頭,跺腳逃下車去。耿照捏著她柔若無骨的軟滑掌心,一下不知從何講起,思索片刻,提起右掌虛劈一刀。

染紅霞只覺一股悉的刀意撲面而來,質樸渾厚、大巧不工,毋須細辨,也知是先前於莊內一阻三煞的路數。然而,除了額前柔順的瀏海微起,這回什麼也沒發生。她忽然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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