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遂折了金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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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彥之幾昏倒,心頭直有萬馬騰過:都什麼時候了別玩啦我的祖一會兒要死很多人哪,忙搶白道:“先別說這個,前輩…”驀地氣息一窒,整個人如浸深水,渾身動彈不得,難以言喻的重量彷彿置身在直落千尺的飛瀑下,壓得他單膝微屈,抬頭才見一雙寒凜豔眸。

這是他頭一回見蠶娘發怒。那是極力壓抑仍未能消止的怒火,他在兄長、十九娘,乃至“豺狗”遺老眼中曾見,仇恨經過漫長時光若未能淡去,就會壓擠扭曲成這般模樣,胡彥之很悉。蠶孃的怒火不是衝他而來,然而“難以自抑”毋寧更加危險。

胡彥之不敢再嘻皮笑臉…事實上也做不到…扛著千鈞般的襲身重壓,咬牙艱難道:“聶…聶冥途…”

“聶冥途…好你個聶冥途!”細小的銀髮女郎目綻光,撐桌立起,並未意識到此舉加強了鎖限內的壓力,靜水深似的無形團塊持續壓沉,桌前的胡彥之終於單膝跪倒。

“他人呢,在哪?”

“城…城尹…大牢…”胡彥之以為再不到一絲氣息,驀地壓力一空,蜂擁入肺的空氣撞得肋隱隱作痛。青年撐地跪倒,汗如雨下,全身筋骨無處不疼。滿桌紙張“嘩啦拉”地揚起旋落,勁風颳過的銳利還殘留在肌膚上,桌頂的劍片已不知所蹤,況乎蠶娘?

***刑獄自古如阿鼻。獄卒一行,原是百工裡的最底層,地位甚至不如屠夫戶,乃不折不扣的賤役。

偏偏在獄裡,牢卒吏目握有極大的權力,恁是皇親國戚,一旦投入牢籠,就是這幫人的俎上,不拿出銀錢好生打點,拷打凌還算小事,丟掉命都不冤枉。

尋常百姓非不得已,絕不見官,唯恐不小心被衙差騙進班房,隨便找個理由押起來,就是讓家裡人拿銀兩來贖的意思。沒錢或給得不夠,大牢裡就是活生生的地獄,上至平望的京兆獄,下至各地的郡獄縣獄,都是如此。

東海為文明之始,三川又是財富集中之地,不比西山南陵,獄政相較起來是人許多,光越浦地界便有四處監獄,各有區處:鄰近西市的西獄規模最大,是正式關押囚犯的地方,又稱大獄,設於此間,據說是為了斬首棄市之便。專囚女犯的庭獄則在城北,僱有幹練的僕婦看管,呼曰“官媒婆”一般衙役不能隨意進出。

慕容柔為制三川,在谷城設營練兵,營裡也有牢獄,將軍府所抓犯人,不在靖波府獄便在此間,審、判、刑、決都不幹衙門底事。

如城尹樑子同在論法大會上被捕,即押入谷城獄,未經將軍許可,轅門直如天塹,天皇老子也見不上。城尹衙門裡亦有牢房,在大堂右側,與官差當值的班房只隔一照壁,稱為“內監”衙門是城尹大人辦公的地方,周圍多有公署,圈著黑牢刑室,哀聲越牆,惡臭難當,不免有辱斯文。就連這裡的三班衙役,地位也不比尋常郡縣,架子甚大,哪裡肯幹獄卒?

只押些剋將審的輕犯、證人之。東西南三廂牢房,木板門慣常是不鎖的,房裡榻桌椅備便,後進還有專用的井欄茅廁,在此候審的人可自由走動,若捨得花錢,衙門後巷不文居的蔥火燒、燠爆兔肺,都能央人幫忙買來。

若非各房只在高處朝外開一小窗,窗上嵌著狹仄鐵檻,略有幾分刑獄的森嚴氣氛,內監看來就是座普通大院,同衙裡餘處並無不同。

聶冥途關在內監的北面牢房裡,厚厚的木板門倒是上了鎖的。吳老七按典衛大人吩咐,特地從西獄了副二十斤重的鐵葉團頭枷,給這妖怪似的禿囚戴上,因他雙手打折,大夫看過後說是不能上銬,雙踝戴上腳鐐,間拴條兩尺來長的鐵煉,一頭釘死在磚牆上,不礙吃飯拉屎便了。

房裡四面抄滿符字,是照著典衛大人的經書描的。吳老七找仨練過字的同僚幫忙,足足描了三天,寫完再髹一層桐油,風乾後潑水也洗不掉。

“…這是鎮用的呀!”吳老七的同僚邊髹漆邊嘀咕:“怕潑黑狗血壞了,魘鎮就不靈啦。我從前在小河縣看過一回,哎呀那個乎啊!”

“你就吹吧,小河三年你哪天不喝得醉醺醺的,能記事才乎。”旁人盡皆大笑。說歸說,打那名喚聶冥途的妖人囚入北房,衙差們便有意無意地避走內監,到了夜裡,索溜到對面東院的弓馬值處蹭火鍋。

認真守班房的除了總捕蔡南枝,就只有藉酒壯膽的吳老七自己了。這幾慕容柔多在谷城辦公,沒了貓兒爪虎視,衙裡直是群鼠亂舞,遲到早退開小差,頗有點恢復往太平的味道。

未至晌午,班房內空空如也,唯二當值的兩名衙差在不文居吃喝正歡,反正總捕頭請假、城尹下獄,無人照管,鐵了心在店裡喝到換班,自不會留意對面一抹銀光掠過簷角,倏忽沒入內監牆內。

蠶娘初至衙門,地面不,但在銀髮女郎的靈覺之前,狼首的血腥獸臭便是最好的指引,狐尾般的潤澤銀髮貼牆瞬轉,無聲無息分斷鐵鎖,留於地面,身影直到聶冥途前才又凝形。

“…起來!”女郎咬牙開聲,聶冥途蜷縮成一團的身軀,連同房內諸物,呼的一聲齊翻了個圈,如遭巨所掀,落地的瞬間像撞著某種無形軟墊,勢子一緩,又似浸入淺水,發出的聲息還不如掀起時呼嘯。

只聶冥途撞上磚牆,重摔落地,木枷鐵煉撞在身下的厚草墊…內監裡唯有北房是無的,用以關押刑犯…上,只發出些微聲響。

狼首頭暈眼花,依舊緊閉雙眼,不敢張開。鼻翼歙動,嗅出幽馥的女子體香,咬著滿口血獰笑:“都說美人多刺,有話…不能好好說麼?”蠶娘一哼,高瘦的老人維持著蝦般的蜷姿曳地滑開,如遭山洪沖走“砰!”背脊撞牆,一口血噴得老高,澆落滿頭塵灰。

“再說廢話,我讓你悔生人世!”小手一揚,劍片“篤!”進聶冥途右,明明是截面平滑,卻嵌進了老人嶙峋骨的膛,痛得狼首顫身悶哼,灰沫混血溢出嘴角。聶冥途右手吃力摸索,片刻才恍然之

“是…是‘平安符’哩。給我的那人說,只要拿著這玩意兒,老狼怎麼都不會死。栽在耿小子手裡時,靠它撿回了一條命,今不知道還有沒有效。”蠶娘美眸如電,凝功鎖脈神威之至,狼首喉管衝凹,差不多就是柔荑大小的印子。

“說!誰給你的?”

“那、那人沒…沒亮字號…”

“嘴硬啊,聶冥途。”女郎冷笑。

“看你喉嚨有沒這般硬。

命只一條,玩完兒就沒啦,想清了啊。”玲瓏剔透的指尖一收,聶冥途死死捂喉,卻探不進木枷頸圍裡,彷彿被無形之物擋住。

“是死窮酸…殷、殷…橫…”他拼命吐出字句,搶在鉗制收緊之前,而女郎似無停手的打算。

“我…沒見到…當年…在聖藻池…嗅過他的味兒…錯不了…是那廝…咯咯…死…窮酸…坑、坑了老子…嗚呃…”蠶娘勁一收,聶冥途高高吊起的肩頸垂落,大口息。

“他還說了什麼?你們在哪兒接的頭?”聶冥途艱難搖頭,片刻才道:“沒…沒接頭。

老狼只同他說過一回話,臉都沒見著。他…那廝讓伊黃粱在老狼身上開了個口子,進一枚珠子,說是能練回青狼訣,還換了,乖乖比驢貨還大…”蠶娘柳眉一蹙,冷哼打斷:“…拿來!”聶冥途聞言,忙去解褲

“咱們倆又不,怎麼好意思呢?我身上有傷,要是表現得不好,你可別以為老狼不行…”蠶娘手一揮,聶冥途背脊貼牆,整個人被一股水般的巨力叉起,靜水遽湧間至柔化為至剛,木枷迸毀、囚衣裂張,灰癟的肌膚被壓得繃出肋骨架,著力點一路上移,終在左脅近心處凸出一枚血瘤般的物事,約莫核桃大小,被極度撐緊變薄的皮膚下,那物事看來也像核桃,皮血筋無法盡掩表面頭髓似的纏錯紋路。女郎走近,鎖限的威力隨之增強,聶冥途整個人呈“大”字形被壓上牆,隱約傳出骨裂悶響,連空氣都快不入肺,遑論出聲。

蠶娘才不管他的死活,指尖隔空往血瘤上一劃,裂開一道俐落細口,皮自行滑褪,像被擠出果透果皮,連血都沒溢半點。身形細小的銀髮女郎踮起腳尖,從創口內摘下那枚烏青青的核桃,曳著披緞似的長髮退回。

鎖限一除,狼首跌落在地,身軀顫抖,蠶娘可沒打算饒過,凝目一睨,嵌於聶冥途右的劍片又陷入分許,如鬼魅所為。劍入肺葉,聶冥途痛苦呻,鼻下呼出連串血泡。

“殷老賊同你說,這劍是哪來的?”

“什…什麼劍…呃啊!”鮮血溢出口鼻,眼看狼首將有命之憂。

“現在你知道是什麼劍了。”銀髮小人兒蔑笑如霜,眼裡卻蘊有怒意。

“說!這靈蛇金劍是從誰手裡得來的?”她一眼就看出劍片的來歷。雲山兩不修中“湎不修”須縱酒的靈蛇金劍,在東北五島七砦十二家當中赫赫有名的,配得上須縱酒的名聲修為,是他平生擁有的十七柄名劍裡,唯一攜同歸隱的一柄,可見愛甚。

蠶娘在鄔家莊被灰袍人打傷,拖命逃回宵明島,重履東海頭一件事,就是往雲山拜訪須縱酒和莫壤歌,卻在竹廬內尋到兩人之屍,從屍身的風乾情形判斷,竟已死去多年。…東海劍術名家甚多,為何她起心訪者,頭一站便是“雲山兩不修”?

在女郎內心深處,始終迴避這個問題,彷彿不去想它就毋須面對,直到在耿小子的書齋桌上看到這枚劍片。劍片無疑來自靈蛇金劍。這柄劍在某次比鬥之後,因須縱酒發現自己是連斗的第二場,以對手之年少,又是一介女,居然沒能立分勝負,於是快認輸,同時於老兄弟莫壤歌淡泊棄劍,境界超然,遂折了金劍,從此退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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