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4章厚薄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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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起身疾旋,掌刃劈出,滑順得無一絲滯凝,刀風無聲無息,與無匹指勁雙雙抵銷於虛空之中,然而刀勢未停,周身無隙可乘,就這麼與殷橫野錯而過,一瞬消失的指風刀氣才又不知從何處復現,已失所向,四散開裂,毀去地景無數。…寂滅刀!這手原是豪賭,畢竟“寂滅刀”的真髓少年掌握不足三成,刀法雖妙,卻不比刀境出神入化之能,若不能發揮威力,此舉等同自殺。但“道義光明指”本來就難以抵擋,不出此招,連一搏的機會也無。殷橫野聽取過關於“寂滅刀”的報告,親試其威卻是頭一著,不覺微凜:“殺了耿照,要往哪兒套取刀譜去?”屈咸亨已然身亡,天下五道間,再無人能如他一般,炮製出耿照、嶽宸海這等質素的刀屍。殺掉一個,錄得完整刀譜的機會便少一分。隱聖突然猶豫起來,估量著該不該放耿照一馬。少年掙得千金不換的
息之機,朝廟裡大喊:“…第二招!”
“你這人就是半點折扣也不能打的,是不是?”聶雨扯著一塊黑幔躍出廟門,繞著廟前的空地東奔西跑,黑幔始終源源不絕地從廟裡順出,被他東繞西纏扭得布繩也似,繞著三人圍成了每邊約三丈長的等邊三角。
殷橫野自不知這黑布是屈咸亨帶上來的,被聶雨一條條接起,但想也知道是佈陣手段,刻意頓了頓,待他繞成三角,光明指戟出如電,黑幔繩圈被數不清的縱橫指勁劃成了片片蝴蝶,漫天飄舞。
耿照甚至不及阻止,怕也無從阻止,拚命爭取的兩招時限就換了這個,不由得瞠目結舌。殷橫野笑顧聶雨:“陣法雖然玄奧,終非武功敵手。我年輕時亦頗愛奇門術數,如今思之,壞事的也多是奇門術數。”
“那是你爛。”聶雨咂咂嘴。
“陣布完啦。你要倒楣了知道嗎,對子狗?”
“就靠這個?”殷橫野接住一片飄落的碎幔,譏嘲、惋惜兼而有之,彷彿要再殺死聶雨一回,也很不得已似的。
黑幔上以深墨密密麻麻繪滿符篆,從聶雨拉出廟門他便注意到了。但還是老話:陣基已破,再繁複
微的符籙,不過是廢物裝飾。
殷橫野穩佔武力優勢,不懼兩名黃口小兒,聶雨什麼玄虛,聽完再殺也不遲。
“誰跟你陣基?這又不是符陣,是血祭。”聶雨冷哼,趿著鞋啪答啪答滿地亂走,舉起兩
指頭,活像是個和笨學生解釋的不耐煩老師。
“鮮血和犧牲,乃是血祭的兩大要素。犧牲就是破壞,你搞的破壞,回到你身上的陣法就越厲害。你方才親手絞碎這些布條,完成犧牲,滿足了頭一項。”殷橫野一嗅碎幔,果然聞到涸血氣味,敢情幔上所用不是什麼深墨,而是雞血牛血一類。
但聶雨所說,仍屬無稽。血祭在陣法中屬偏門,非是威力不大,也不是有好生之德的冬烘因由,純是施行不易:祭祀用的犧牲最好由敵人親手所殺,還要取得敵人之血方能施術,何不趁取血時痛下殺手,
個血祭做甚?殷橫野怡然笑道:“你這便要來取老夫之血了?”
“不,這也辦好了,對子狗。”聶雨也笑了。
“血祭最麻煩的地方,就是隻能用來對付笨蛋。”伏地一按,所壓正是七叔擲出的那枚角錐,就聽殷橫野的怒喝驟然收音,彷彿在數里之外。無數指勁銳光被裹入憑空升起的、約兩丈見方的四角錐型,輪廓若有似無,只有被內裡之人轟擊陣緣時才略現光影,否則便是一團突如其來的濃霧。
但見其中灰翳擾動,伸手不見五指,哪還有殷橫野的蹤跡?蠶娘睜開眼睛。簷外午陽正豔,依舊不聞蟬鳴,可見封住內監的陣法尚在運轉。
她身上的衫裘還是原本的模樣,連敞開的兩衽稍稍滑落、小圓潤香肩的模樣都與昏
前如出一轍,只是從天井內移到了屋簷下,稍避溽暑驕陽。
聶冥途就沒這等運氣了,他躺在天井中央,就是原本他走出北屋、彎同女郎說話之處,仰躺著一動也不動,便是還沒死,曬將下去也是死路一條。
“別理他,讓他反省反省,猥瑣死了。”說話的男子坐在蠶娘身畔,兩條腿伸下階臺,又踢又晃的,彷彿調皮搗蛋的小孩。
蠶娘最後見著在聶冥途手裡的那枚金屬號筒,正在男子的五指間次第轉動…這本是用銅錢玩的把戲,不曾想他以管狀物來玩,居然同樣出當行。
然後蠶娘看見他另一隻手拿著的,連著蘇細杆的豬
型醜面,忽明白來人是誰。儘管她們上回見面時,他的聲音並不是這樣,體型外貌也不是。
“你算計我。”女郎輕道,帶著危險的靜謐。
“我真要算計你,就不是現在這樣了。”男子…其實“少年”應該是更合適的稱呼…咧嘴一笑,十足天真。蠶娘撐坐起來,拉了拉衣襟,狂怒算是平息了,但心裡還是極不舒坦,一指天井兩處血泊裡的慘烈屍骸,冷道:“他們難道不是你的人?”男子搖搖頭。
“他們是易的一部份,算是某種…試用品罷?”
“用在哪裡?”蠶娘好奇心起。男子笑而不答,神情有些尷尬。女郎恍然大悟,登時無名火熾,冷笑:“你要殺我,犯得著什麼試用品來?宵明島你愛來便來,打架我隨時奉陪,用這些陰謀詭計算什麼?”男子
出受傷的神情。
“你這樣說好像我很壞似的。我可是專程來救你的,好在趕上了,要不那頭猥瑣的畜生不知道要對你做什麼可怕的事。”你最好是不知道,女郎心裡啐了一口。蒲輪瞽宗乾的事情,用“可怕”兩字形容都太輕巧了。
相較之下,狼首聶冥途之便如男子言,只能說是“猥瑣”而已。她板起臉孔,用能想到最嚴肅的口吻,以免被男子打哈哈混過去。
“殷橫野是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搞這一出?”男子聳聳肩,倒是快回答。
“赤心三刺功的古摹本,是玉龍朝傳下的,比司徒熸陽手抄的那部更加久遠,我讓七指看過了,千真萬確。
六極屠龍陣就沒這麼好運氣了,只有心訣而已,聊勝於無。這兩件是我蒲宗數百年來亟收入府庫之物,換作是你,也會答應這筆買賣的。”殷橫野以《赤心三刺功》和《六極屠龍陣》為代價,買通普天之下最擅長暗殺的蒲輪瞽宗,請他們將來代為剷除某個人。且不說這兩部是蒲宗久尋不著的寶物,光是“先付酬勞”這一點,便足以教人食指大動。
然而秘笈所載,不知真假,若然收了假物,豈非白送一單?為此,殷橫野提供了一個更誘人的建議:挑選三名合適的人修練兩部寶典,大成之後,由殷橫野為蒲宗物一個合適的對象,一試真假。
倘若是真,蒲宗先收了酬勞,將來自須為殷橫野刺殺一名對象。倘若為假,易便一筆勾銷,一拍兩散。
“…我就是那個‘合適的對象’?”
“蠶娘表情陰沉。男子以杆尾撓了撓腦袋,不無尷尬地陪著小心:”又要武功絕頂,又得是魔宗正傳…
你知道,世道不好,本來就很難找嘛!
“蠶娘氣不打一處來,哼道:“武功秘笈就是要拿來練的,偏你們蒲宗是光收不練!你的‘萬里長驅’神功不是號稱千面無相麼?吹得忒滿,拿來練練不就明白真假了,犯得著尋我晦氣?”
“我不能練。”男子搖頭。
“蒲宗只負收藏保全之責,這是祖宗家法。”見蠶娘噘著小嘴還要說,語氣一轉,冷道:“你今天到這般田地,還沒反省麼?桑木陰與蒲宗一般,均負職責,因此不能涉入武林事…”女郎搶白:“你們收錢買命還叫‘不涉武林’?”
“我便是殺了皇帝都沒涉入武林!”眸光一寒,剎那間竟有睥睨之態。
“收錢了帳,一拍兩散,原是最無牽掛。但你做的那些事,哪一樣不是兵連禍結,尾大不掉,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鄔曇仙鄉、湖莊…這些你全未學到教訓,方有今之事!若今
來的不是我,你還有命在麼?宵明島千年以來的蠶娘之傳,你要怎生
代?”蠶娘幾度
辯,終究無言,香肩垂落,默然無語。
“不過,殷橫野也幹得太過份了。”男子把細杆當成了扇柄使用,探進後領裡撓癢癢。
“我還沒追究那枚萎珠他是從何得來,竟未上稟繳庫,他倒是把腦筋動到你這兒來啦。三槐養出這麼個人來,也不管管,真當儒脈無主了麼?”
“我近期才知,他是‘權輿’。”蠶娘低聲道,抬見男子不甚詫異,微一絲訝
,旋又蹙緊柳眉。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違命侯?”被稱為“違命侯”的年輕男子聳聳肩,這馬虎眼打得格外馬虎,只笑了笑道:“只是隱約察覺而已,也不能十分確定。現下是知道啦。”定了定神,突然斂起笑容,神情口吻都有些陰冷,便是方才教訓蠶娘時、兀自掛著的那股誠摯親切蕩然無存,彷彿變了個人似。
“但我們不知誰是‘權輿’,‘權輿’卻知我們是誰,這原是姑之首最大的優勢。”違命侯將醜面在臂間一轉,變戲法似的亮出一張烏檀面具,雕成張嘴吐珠的龍首形象,鬚眉宛然、怒角烈鬃,刀工雖是古樸蒼勁,雲龍一吼的模樣仍是栩栩如生,彷彿拿硃砂筆點睛開了瞳光,便要破空飛去。
違命侯拿面具在臉上比來比去,猶如頑童戲耍,邊拿眼角瞟女郎,神情似笑非笑。未幾,蠶娘嘆了口氣,拿他沒辦法似的,白狐裘一翻,自披風下取出一物,竟如貯裝驪珠的木紅錦囊般,珍而重之地隨身攜帶,等閒不輕易示人。
那是隻雕滿古樸雲紋的烏檀面具。大小約莫只有龍形面具的一半,厚薄亦然,恰合於蠶娘小巧的瓜子臉蛋,顯得無比緻。
“從他拿出兩部失傳既久的儒門寶典,教‘龍’誅殺‘
雲’起…”違命侯微笑著,眼裡卻殊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