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單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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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死奔離原處的御衛越來越多,卻沒一個能來到國主身畔,遑論接敵。長街兩側壘屍疊盾,直到耿照懷裡的九一陣嗆咳,捂
撐起,指縫間鮮血汩溢,迸出點點青熒。
“退…退下…別動…”國主開口,徵王御駕依言頓止,不過眨眼工夫,已折去三十餘人,全是一戳穿心,再無聲息。
呼延面如鐵石,毫不動搖,餘人亦皆如是,除保護國主、生啖敵血外,更無其他念想。只要大王下令,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上前。長孫旭眼角淚湧,耿照知他非是難耐疼痛,而是心傷御衛枉死,甚或是力有未逮的深疚自責,同身受,低聲道:“不是你的錯。先過了這坎兒再說。”手中單刀須臾未停,連圈帶轉、招舞如圓,每一動均磕飛數道無形刃,彷彿早知氣刃何時將至、瞄準何處,為此練過千百回,其後更有無數套路,才能這般準確無誤、一刀不漏地將之擊回,不
費半分氣力。
氣刃雖眼難辨、兼無破空勁響,但在碧火功的先天胎息前,就像繪圖般清晰可見。耿照賴“蝸角極爭”巧妙配勁,運使蠶馬刀法的防禦極意,以追上對手動念之速。
此事於旁人千難萬難,對他不過牛刀小試,尚不及在識海中撞見柳見殘來得震撼。饒是那人見多識廣,也難料耿照際遇之奇,竟能在此招前屹立不倒,撫著下巴挑動眉骨,著實欣賞了一陣。
繞著少年周身攢的氣刃忽快忽慢、弛張不定,如頑童戳
什麼稀奇的蛤蟆昆蟲,殘酷中透著一股好奇難忍饒富況味。玩了半天,才發覺
九未死“咦”的一聲,覆被他
口的青熒所引,浮腫的眼皮微略撐開,喃喃道:“獄龍原來在你那兒。丫頭,你不是說牠跑了麼?怎地舍了這個小胖子?”卻是對那魔女見從說。
見從收起雙刀,俏臉一瞬間浮現懼,黑白分明的杏眸滴溜溜一轉,似乎轉過無數心思,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垂頸俯首:“屬下辦事不力,求…求覺尊開恩。”***言談間,襲擊耿照的無形刃並未歇止,毫無規律的攻擊模式亦然,耿照須集中
神,極力擴大真氣
應,才能一一擋下。即便如此,見從俏臉上掠過的懼
,仍未逃過少年法眼。…在她的判斷裡,搞丟“獄龍”是足以致命的失誤。…既如此,她又為何決定坦白?長街另側,柳見殘見她跪地認錯,身形微晃,一掠而至,尚不及越過二少,急急開口:“…覺尊開恩!”沙啞的嗓音未落,已轉成悶哼,肩寬膀闊的身形裹著披風著地一滾,宛若陀螺失控。起身時已難站立,逕以刀臂撐持,右大腿上冒出一枚血
,看形狀竟是氣刃所傷。
“是不是叫了你們別動?我有說要殺她麼?瞎幾把來勁。”柳見殘咬著牙沒敢還口,單掌壓緊傷處,以免失血過多。眾人才意識到這名懶憊客的身法不在見從之下,看樣子是來給她求情的,為何反挨主子一記,誰也
不明白。被稱為“覺尊”的光頭怪人以指腹颳著下巴,無神的雙眼轉了幾轉,咂嘴道:“算啦也不嚴重,蟲子不還在麼?起來罷。”自是對見從說。
“謝覺尊。”少女盈盈起身,垂首斂眸,濃睫彎如排扇,說不出的明媚可喜。她一乖起來,果然益顯俏美,周身都是鄰家女孩的清新可人。
那覺尊饒富興致地擦刮下巴,明明不見半點髭,不知打哪兒刮出“啪嚓啪嚓”的刺耳聲響,乜著眼逕問見從:“你不替他求情,是不是太不講義氣了點?”
“覺尊自有區處,用不著屬下多嘴。”倒是答得乖巧。覺尊嘖嘖兩聲,回頭道:“聽見沒?人家這話說的。下回別犯傻啦,輪不到你救她。”驀聽柳見殘一聲慘叫,眾人猛轉過頭,赫見覺尊不知何時已蹲在他身畔,一掌按著大腿傷處,指甲尖尖、枯瘦細長的五指間竄出陣陣煙焦,烙鐵燒灼肌脂肪的氣味中人慾嘔。光頭怪人不以為意,兀自喃喃:“炮烙最能止血,忍著點啊。”原本柳見殘與這人和見從之間,不僅隔著解裂攤疊的馬屍車碎,更有耿照與長孫旭二少,少說也有三四丈的距離。耿照為應付氣刃,碧火功的靈覺幾乎涵蓋周身一丈方圓,卻沒察覺怪人何時穿過。
正自驚疑,視界突然盈滿大白柚似的光頭,接著升起一張皮笑不笑的瞌睡臉:“…還管別人?我找你呢。”強烈的死亡預
,瞬間攫取了少年。即使對戰殷橫野,耿照也從未如此清晰
受死之將屆。或許在取命一事上,這“覺尊”較對子狗更加老練,心機圖謀於他不過一個噴嚏,先殺再說。
命一瞬,耿照動念前便已遁入虛境,識海內的時間
速不受外界所限,能將一霎無盡延長。通過虛識整合
官,能如旁觀者般
悉全局:“覺尊”就蹲在他的臂圍裡,踮腳開腿、背脊微佝,兩隻手擱在大腿內側,再咬
長草活脫脫便是街邊的閒漢。
在無盡牽延、彷彿靜止的時空內,他轉頭一瞥耿照,是比正常再快些的速度,然後兩顆大眼珠子脫鉤似的一左一右,對正耿照和九心口。
耿照甚至能看見氣刃凝結,像是某種鹽晶,眼不易辨實,穿透凝結點的光卻會產生微妙的折
…耿照的身體追不上虛空內所覺察…原本便追不上的。追上了,那就是“分光化影”的境界,非三才五峰等級的高人不能施展。
覺尊捕捉耿照動作的那一瞥,或已極其接近,但畢竟差了一點。眼看氣刃前半次第完成,後半截將在耿、二人的心包內凝現,接著透體貫出…
鹽晶般細緻的折光忽停,任憑光頭怪人如何催鼓意念,凝到一半的氣刃就是不動,既不生成,也不消散,無法驅役,望之令人惱恨。
覺尊忍不住伸手去撥,這才發現身子難以運使,周身諸人諸物無一不凝,如遭堅冰所凍。他縱橫南陵三十載,從未遭遇如此強敵,萬般艱難地支起身子,尖聲喊道:“是…是誰?哪兒來的王八羔子敢爺爺?”惡膽橫生,指爪一翻,便要朝
九腦門
落。忽聽一人冷冷哼笑:“見三秋!三十多年未見,你倒長進不少,連小輩也不放過。”這聲音覺尊越聽越
,霍然四顧,大喊道:“駙馬…是駙馬麼?小人這些年來按駙馬吩咐,遠走南陵,再不幹那無端殺人的營生。今
好不容易再遇駙馬,請駙馬現身一見,指點
津!”鎖限一收,
風蟬鳴重又穿行於長街。耿照拉著
九急退,單刀在身前舞成銀光,不及調息,汗如泉湧。呼延宗衛與一干御衛陡地自“凝功鎖脈”脫身,跪地
息,五內翻湧。
見從與柳見殘也沒好到哪兒去,面灰慘,搞不清楚適才是怎麼回事。只有耿照明白,現場必有三五等級的高人駕臨,這個鎖限比殷橫野施展的強度更強、更
密也更集中,斯人若有意,怕連脈息血
亦能截停。
影響之所及,解開的瞬間血複
,四肢無不痠麻難當。蠶娘說過“凝功鎖脈”乃反映施展者的本我,如指掌紋路一般,無法混淆仿效。此人必不是“隱聖”殷橫野,那…又會是誰?
九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掙扎
起,扯開嗓門大喊:“師…師父!師父!”卻見牆頭桐陰深處,輕巧躍下一條人影,短褐穿結、編笠魚簍,卻不是渠畔曾遇的老漁夫是誰?
覺尊聽九叫喊,面
丕變,撓著光頭左顧右盼,喃喃道:“死了死了,這回死了。怎麼誰不好打,偏生打了駙馬爺的徒弟?”一手拽起面
白慘的柳見殘,朝遠處的見從一陣招手:“過來,我保證不打你。快些!”見從沒敢猶豫太久,沉著俏臉,依言而至。三人拉耷著踱到老漁夫身前,見從知他定是胖子背後的靠山,是來與覺尊為難的,本想好噴一頓汙言穢語,先挫一挫銳氣,回神已被覺尊按在地上,三人肩靠著肩,腿並著腿,一字排開地伏在老漁夫跟前,一氣磕了九個響頭。
可憐柳見殘的腿上有傷,又甫脫出鎖限制,痛得瘦臉發白,只是硬氣得很,咬牙不吭一聲。
“駙馬爺,小人‘苦海覺’見三秋,多多拜上您老人家。這兩個呢是跟著我混的,算是我的小弟。
不知那胖…呃,我是說年輕有為的小兄弟是駙馬高足,多有得罪。俗話說得好,一人做事一人當,小弟做事小弟當,駙馬爺要怕髒了手,我替您宰了賠罪。”
“…慢!”老漁夫知道他出手不過一動念,舉掌喝止,一瞥道旁疊著的十幾名窮山國武士,忍不住搖頭。
“見三秋,當在白玉京,我讓你莫再無端殺人,你的殺
怎還是這般重?你這手‘閉氣留魂’萬一沒使好,現成便是數十條人命,豈能兒戲?”耿照心道:“是了,原來這廝名喚見三秋,‘苦海
覺’約莫是其匪號,門下管叫‘覺尊’。”此名不見於《東海名人錄》,耿照是半點印象也無。然以見三秋武功之高,放眼七玄簡直難覓抗手,怎麼也該是雄踞一方的黑道大豪,若在東海活動,決計不能無籍籍之名。
突然間,一陣此起彼落的劇咳聲響起,疊得令人觸目驚心的御衛“屍體”紛紛動起來,捂著鮮血淋漓的前創口,趴在地上咳出血沫。
呼延宗衛驚喜迸,趕緊指揮搶救。所幸窮山驛館距此不過兩條街,要不多時,留守的御衛帶著擔架、大夫循信趕至。
呼延宗衛髮髻松紊,垂絲覆額,滿頭大汗的模樣十分狼狽,百忙中不忘拾回獸盔,抱正於左臂,恭恭敬敬走到老漁夫身前,單膝跪地,行的竟是覲王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