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8章摒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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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呼延宗衛,曾隨祖王入白玉京,有幸見駙馬…侯爺神技,四十多年來無一或忘。不意今…今…”他猜是老人出手救得下屬命,卻不知是如何辦到,謝無從。

老漁夫不虎將屈膝,把臂一抬,將全副武裝的魁梧老漢扶起,打量片刻,點頭道:“我記得你,是跟著長孫林火的那名銀甲少年罷?使鱷牙槍的。那時你多大年紀?”呼延宗衛沒料到老人竟記得自己,強抑動,恭謹應答。

“回侯爺的話,虛歲十六。”

“那而今也是花甲之年啦。”老漁夫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膊。

“不意竟收了長孫林火的嫡孫為徒,緣分之一物,著實妙不可言。你先帶弟兄們回去罷,你家國主這兒有我。”在呼延宗衛心目中,此人一言,勝似十萬甲兵,無庸置疑,得國主應允後,指揮御衛將一干傷者運回。見三秋師徒三人仍跪在一旁,他撓了撓光頭,無神的眼睛眨巴幾下,終於出恍然之,繼而又是滿滿的佩服。

“我說呢,我這‘閉氣留魂’雖未必便要了人命,也不致於解得這般輕巧啊!連個不小心死的都沒有…原來是駙馬爺的神功所致,厲害、厲害!”嘖的一聲,分打左右:“說話呀,懂不懂規矩?誇幾句、誇幾句!”見從翻了個大白眼,櫻嚅囁,聽不清說了什麼,料想不是什麼好話。

柳見殘伏地不動,虎軀微顫,繃緊的大腿褲布又滲出大片紅漬。

“苦海覺”見三秋的《能奪夜令》,乃罕世的快刀絕技,能於骨隙間穿心,留下不及一寸的閉合傷口,號稱“閉氣留魂”中招者甚至不覺疼痛,仍能說話行走,直到動作稍大,脈中鮮血湧而出,倏忽便失去了命。魔女見從追索獄龍之前,用以貫穿膛之招,即出自《能奪夜令》。

昔年見三秋首敗於老漁夫,苦思年餘,創制出這門絕學,雪前恥。歷經四十餘載打磨,今改以氣刃施展,在眾御衛口所留傷口,不過一枚鋼針的口徑,以“苦海覺”見三秋的標準,確無殺人之故意,不過信手掃開礙事的螻蟻罷了。

話雖如此,心肺遭鋼針刺穿,亦足以致命。受傷倒地的徵王御駕之所以尚能存活,全賴老漁夫以鎖限延緩血,避免心室鼓動撕裂創口,一發不可收拾。現場諸人除始作俑者的白髮老漁,只有耿照親歷過“凝功鎖脈”之威,對老人的身份再無疑義,放落單刀“撲通”一聲跪地伏首,對老漁夫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晚輩斗膽,當影城曾冒稱前輩之徒,實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前輩海量汪涵,更兩度出手相救,令晚輩慚愧不已,願領受一切責罰,絕無二話。”老漁夫撫須道:“如非是你,我還沒想過要收徒。我在江湖上約略打聽過,當不覺雲上樓開口的,也不是你,而是天門掌教之徒。

之後你所作所為,並無招搖撞騙之嫌,我心甚,這個便宜師父,做得不算憋屈。起來罷,跪了一地,成何體統?”耿照依言而起。

見三秋撓撓光頭,也拽見從等二人起身,喃喃道:“媽,這也是徒弟。我一傢伙得罪了倆…這人倒楣起來,怎麼能跟拉稀一樣?”噗哧一聲,卻是見從縮肩掩口,花枝輕顫。見三秋乜她一眼:“這會兒你倒知道笑了,剛才一臉鱉十,不是給駙馬爺添堵麼?來,叫人,叫得可愛些。”連哄帶騙似的,看來平素見從撒起嬌來他也頗為受用,一門心思向老人獻寶。見從滿腹的閒氣正無處去,抵死不從。

“我不要。他是哪一國的駙馬,南陵百國上哪兒去找忒老的公主嫁他?”見三秋急了:“哎,你這是怎麼說話的你…駙馬別見怪,小弟沒教好。

見從丫頭,人家不是什麼小國駙馬,是前朝的駙馬!統北關十萬雄兵、掌武登一國的駙馬爺,便在當朝,也是堂堂開國三傑之一、一等神功侯,雖是掛了金印求去。

我說駙馬您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好端端的,什麼泛舟逍遙深藏功名?小人這些年直想找駙馬爺再打一場,輸了之後,好請您指點津啊…”不知不覺便叨絮個沒完,頗有自怨自艾之。見從習慣地略去後頭的一大串自我陷溺,確捕捉重點,不覺睜大美眸,愕然道:“你…

你是‘奉刀懷邑’武登庸?‘刀皇’武登庸?名列‘凌雲三才’、‘五極天峰’的武登庸?當今世上,刀法最好的那個武登庸?”老人忍不住笑起來,淡淡搖頭。

“就是武登庸而已。其餘具是浮雲,不知姑娘何指。”見柳見殘奮力抬頭,不意觸動傷處,疼得面孔扭曲,自懷中摸出個紙包遞去。

“見三秋,你這位從屬是好漢,莫壞人腿腳,我且越俎代庖。這枚‘愈骨生肌丸’正如其名,化水服用,佐以清創去膿,半個月內,當可盡復如初。”見三秋趕緊接過,愛不釋手,喃喃道:“這可是駙馬親賜的藥啊,我能留一半不…哎,就是問問,就是問問。還不快謝謝駙馬?”柳見殘恭敬一揖,看待老漁夫的眼神已全然不同。當世使刀之人,誰都想見刀皇一面。

能見他用刀,哪怕死了也甘心。可惜覺尊與刀皇的層次太高,方才一瞬之間,兩人明顯已手一合,無論見從或柳見殘,皆難參解其中奧妙,連發生了什麼事都搞不清楚。

這種入寶山卻空手而回的遺憾,不免讓親睹刀皇的興奮打了折扣,思之倍覺扼腕。只有見三秋樂得坐立難安,頻頻手,瞧武登庸對徒弟被狙殺一事似不是非常介意,趕緊打蛇隨上,涎著臉陪小心:“駙馬爺,今兒巧遇這麼高興,您就再給小人批個命罷。

駙馬爺贈給小人的三次金言,小人都牢記在心,但上回一別,相隔已四十多年啦,沒有批命小人都不知該怎麼辦,活得了無生趣啊。”這見三秋來歷不明,最初是在北關一帶突然冒出,四處踢館,打敗北關眾多刀法名家,奪其刀譜。

遇武林同道聚眾追殺便大開殺戒,鬧了年餘,始終無人能奈他何。此人什麼東西都是搶來的,則取之,猶如野人,連做為渾號的“苦海覺”四字,亦是從北關名剎四門寺的題匾而來。

四門寺的住持本修長老擅使雁翎雙刀,被上門搦戰的野人打敗,連兵器都被奪走,氣得嘔血而亡,北域武林為之譁然,終於驚動了時鎮北關的“奉刀懷邑”武登庸。

武登庸勸止了動員搜捕的大批武林人士,放出消息,在侯國內的武庫前等他“打敗了我,這一屋子的拳經刀譜任你翻看。”新上任不久的鎮北將軍如是說。

比斗的結果,對武林人來說毫無驚奇。武登庸刀法縱非天下第一,北關第一總跑不掉,無君無父的一介野人,豈是武登侯敵手?到吃驚的,是武登庸。野人不知自己活了多久、過往有過什麼,說不出認識何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能打…

當他需要繼續下去的理由時,剛好出現在面前的,是刀。原來非是他選擇痴,而是痴選擇了他,如此而已。武登庸博學多聞,醫卜星象,無一不,認為他是罹患了某種臆症,非是無有過往,卻已不存於心。

“你想要名字,我給你一個。就叫…‘見三秋’罷。”年輕的鎮北將軍告訴他。

“你瞧,你想要的,毋須搶奪也能得到。你的人生,不應困於奪取爭搶、逃亡反殺之間,你要去更高的地方。”

“更高…是指山頂上麼?”武登庸笑了。

“離群索居也不好。你要去名字外號有用的地方,去吃飯,去生活,去鑽研刀法,去紅塵裡踅上一遭,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他倆再次相逢,已是數年後的事。身為鎮北將軍的武登庸回京述職,見三秋則成為直屬皇帝的皇城司副使,說好聽是保衛城,實為末帝的暗殺部隊。

末帝年少時以太子監國,執政之長,便在碧蟾朝亦是數一數二,早年勵圖治頗有作為,中年後偃兵息甲,與民休息,人皆以為是不世出的明君。

晚年因罹患惡疾楊梅瘡,飽受痛苦,情大變,稍不合意便當朝殺人,肆意株連,這都還不算事。那些明著殺不了的,就派皇城司暗中擄劫殺,留血字故佈疑陣,一時白玉京里人人自危,傳為妖祟。

最後揭發這樁惡行的,便是武登庸。做為皇城司第一高手,見三秋撇下被金吾鐵騎團團包圍的嗜血同僚,獨力戰昔恩人,所使正是初嘗敗績後,創以剋制皇圖聖斷刀的《能奪夜令》。

“我不是讓你往更高的地方麼?”逆著滾滾竄至的火燎煙焦,一身金甲的武登庸立於皇城簷頭,長刀映出夕陽如血,襯與底下廝殺、慘嚎此起彼落的司署一角,隨風遠送的咆吼中滿是憤怒和不解:“寥寥數年,你怎能…怎能墮落如斯?”魚皮密扣、黑衣如墨的見三秋夜刀錯,蹙著光禿禿的眉骨,比他更加惑。

“小人是按將軍的吩咐,才在這兒的。人世至高,哪有勝過皇帝的?”鎮北將軍兼武登侯、未來的駙馬爺一時無語。

“小人如今已能明白,取人一命,奪走的都是些什麼了…此刀名為《能奪夜令》,恭請將軍指點一二!”

“…後來呢?”耿照始終記著老胡教的,聽人說故事時,一定要這麼問。九瞥他一眼,彷彿連冷哼都有辱清明。

“廢話,當然是師父他老人家贏了。說了連敗他三回嘛。”在長街與見三秋分別之後,武登庸帶著耿照、長孫旭返回窮山驛館。呼延宗衛趕緊延入大堂,命人奉上茶點,摒退左右,自己也退了出去,未敢打擾國主與刀皇說話。儘管“凝功鎖脈”大幅降低氣刃的殺傷力,抬回驛館的御衛之中,仍有六人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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