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清洌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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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鹹尊作客邙山偷窺秘笈,所得不過皮,便能推出《三易九訣》,殷橫野浸數十載,縱使資賦不比太祖,學深未如虎帥,說一句“以一破萬”興許不算浮誇。

但武登庸從來就不只是一個人。《皇圖聖斷》匯聚了公孫一族數百年的智慧血汗,投入無數頂尖高手的人生風華,豈是一人一世堪比?

在刀皇這罕世難逢的代行者使來,直如羚羊掛角,水銀洩地,指風氣芒編織成的劍網不斷抵撞、修補、換損、崩潰,後又重新織起,再啟循環…

不知輪迴到第幾度時,殷橫野只覺餘裕全失,明明是他接連擊退八方掩至的妙刀式,指招卻越來越施展不開,彷佛下一霎眼,便要從行將失速的齒輪上脫開,旋即被絞入齒牙間碾碎…

魂飛魄散的儒門首聖一聲斷喝,搶在隕毀前吐勁,得蓬髮戟豎,被刀風帶出無數條碎的罩袍應聲爆裂,震散漫天刀影。半空中的武登庸一個筋斗倒翻出去,落地時連退幾步,微一踉蹌,幾乎立身不穩。

及時咬住滿嘴殷紅,卻沒來得及遮掩,血珠掛落頷下,被他隨手抹去,沉眉壓眼,似聞“嘖”的一聲咋舌響。

殷橫野智傾天下,瞬間靈光閃掠,才知他從頭到尾都在耍自己:武登庸不知何故功力暴跌,適才各種挑釁、賣乖、故玄虛,旨在避免總力對決,以餘威爭取時間,興許是想讓耿照找機會救人,不暴怒:“…武登庸!”不容一絲僥倖,以“分光化影”截住白髮老漁,運起全身功力,掌轟死敵膛!三才並稱,笑傲凌雲“天觀”與“人庸”本就是他在世上最忌憚的兩個人。

獨孤弋武功再高,不過一介山野村夫,魯頑愚,一離開智囊龍蟠,即無可懼哉。韓破凡以不世出的武學兵法威震當世,卻選擇避世出海,眼狹志小,本事再大,仍可欺之以方。七水塵和武登庸卻不同。七水塵無從捉摸,方方面面俱是謎團,每一手總是先著殷橫野十數著,可說是世上最最可怕的對手。

而武登庸智未稍遜,武力更穩壓一頭,雖說落入殷橫野的算計,那也是有心算無心,不可能永遠欺瞞,唯恐東窗事發,一有機會便要置他於死地,便如此際。

計謀被破,武登庸竟不逃跑,一掙而起,雙手虛抱,一團彷佛由熔岩熾電所構成的金光球憑空出現,帶著絕強的力,將殷橫野直拉過去!

其出手的時機拿捏絕,殷橫野出全力擊殺大敵,已無騰挪撤勁的餘裕,兩人逕以全功對撞,勝負無益,勢必雙雙玉碎,恐無一方能逃。

(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盤算!)殷橫野悔之莫及,武登庸卻無得手的驕喜,彷佛又變回他悉的那個“奉刀懷邑”掌勁金芒撞擊一瞬,他似乎聽見武登庸平靜的聲音,無嗔無恨,只有寬解和勸

“夫子離恨,庸自隨行,平生種種,如風散去。冥下若有知,再與夫子手談一局,且賭重泉所聞,靜候大師來渡。夫子以為如何?”(放…放!)功體反震,殷橫野不顧傷損,瘋狂運使“凝功鎖脈”與“陰谷含神”降低爆炸之威,同時改易諸元五行,將反的巨力一一化消,但畢竟不能悉數卸去。

“喀喇”一響,餘勁透體,新鑄的功體又被碾出無數裂痕,整個人轟飛出去,院牆撞凹一隻徑逾八尺的圓坑。

武登庸沒比他好到哪兒去,倒落在另一側的牆下,牆面磚裂壁凹,卻非幾近完美的大圓,人形溝嵌能依稀辨出手腳部位,顯然在撞擊的當下,武登庸已無力張開鎖限,且不說帝心潰否,受創必重。

而原本橫亙於兩人之間的一切,俱被夷為平地,什麼也沒留下。耿照在兩股沛然功勁對撞之際,身護住臺丞,背門被彈飛的破片碎石波及,血模糊,幾暈厥。勉力撐起,忽聽蕭諫紙低道:“不…不等了,叫上。”他忍痛回頭,見殷橫野躍下院牆,拍去塵灰,沒事人兒似,舉步越過空無一物的平坦地面,朝刀皇前輩行去,笑意獰惡,令人不寒而慄。

(這都…這還收拾不了他!)少年無言以對,反手拔出背上的幾截破片,扶物起身,取出號筒施放,見殷橫野轉頭,著呼嘯曳去的尖銳哨號,大喝道:“殷橫野,你我還有帳未清,敢與我一斗麼?”其實他連站立都嫌勉強,每吐出一字,腹背門都像被人圍毆一般,瘀疼難忍。血蛁元能在短時間內療癒傷痕,不代表不會痛。殷橫野瞥了他一眼,笑意越深,卻未改變前進方向,益發行快,五指箕張,勁力在掌間凝成不住飛竄的淡金細芒,隱約能聽見滋滋細響。…你就看我怎麼炮製他!耿照彷佛能聽見他沒出口的囂狂笑語,但卻無法阻止。

“…刀皇前輩!”殷橫野並非不死身,而是逆運“陰谷含神”再度將裂損的功體夯實,重擘莖渠行氣。

耿照與胡彥之重鑄經脈時,不但須有功力更高之人護持,耗費的時間心力更是難以估量,當中若有些許差池,不堪設想。峰級高手的功體只有更繁複奧,豈能轉眼速成?犧牲掉的細理路,可想而知。

若原本的皇極經世功體,是一隻形神俱備、燒製完美的工筆青花瓷,那麼此刻殷橫野的功體就是將之摔碎後,混雜其他破片異碎,以皮膠鐵水黏合,猶如以各種動物殘骸拼成的四不像。

縱使能勉強當作器物來使,下一霎眼便突然解體也不奇怪。支持他以如此畸零可怖的樣態換取力量的,是復仇之念。不能將耿照、蕭諫紙,乃至送上門來的武登庸碎屍萬段,令其悔生於世,殷橫野決計不能瞑目。

耿照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忍痛一跛一跛扶牆追去,假意大喊:“聶二俠,快啟動屠龍大陣!”前堂聶雨早就不能動了“屠龍大陣”云云更是隨口瞎掰,驥能唬住殷橫野,為刀皇前輩爭取逃生的機會。

無奈殷橫野不為所動,加速奔前,揮掌朝武登庸天靈擊落!武登庸倚牆癱坐,兀自起不了身,閉目待死,也不知是不是耿照眼花,老人面上似出一絲放鬆的、甚至略的淡淡笑意,無有驚懼。

突然天上某處傳來一把嘶嘎油嗓,大大咧咧罵道:“哎育,哪個放煙花燒你老子?這不是還沒元宵麼?”耿照神大振,簡直快哭出來了,不理他是怎生來得,奮起餘力大叫:“見三秋,快救刀皇前輩!那廝與他有仇!”一蓬蝙蝠翅膀似的繚繞黑霧自虛空中穿出,剎那間天地俱暗,如墜深夜,黑霧絞成矛尖也似,猛然擊向殷橫野!

一瞬,周遭的空氣彷佛凝結,耿照覺得自己的動作、聲音都慢到了一種難以形容,幾近停滯的境地,卻與他遇過的三五凝功俱不相同,有種被人拎著腳踝一頓旋甩,剎那間五錯亂、天地倒轉,一切都失去常度似的,只有黑霧和殷橫野依舊維持著正常的行進速度,雙方然無從閃躲,毫無懸念地撞成一團!

倒錯而凝結的一切倏地又恢復正常,聲音、形影…以數倍乃至十數倍的量體湧入五,耿照只覺將斷息,回神才發現自己跪地扶牆,另一手捂著咽喉大口息,靴尖前一灘嘔吐的穢物,難聞的酸氣兇猛地竄入鼻腔。

額髮不住滴落水珠,很難辨別是淚是汗。殷橫野四肢大開,在方才同一面牆的同一處圓坑裡壓出人溝,眥目裂,彷佛難以置信。

另一頭的院牆底,在武登庸身畔,披著黑大氅的見三秋四腳朝天,股嵌入牆裂,明明腆著凸腹,身子居然能像紙人似的對摺疊起,從兩條羅圈蛙腿中間探出一顆光溜溜的大光頭,哼哼唧唧老半天,叫得人心裡煩。

“行了行了,見三秋,這不是沒死麼?讓我耳歇會。”武登庸一開口便蹙眉咧嘴,蛇昂也似嘶個沒完,雖未叫疼,實沒比見三秋好到哪兒去。

“剛才那手帥得很哪,叫什麼名目?”見三秋神一振,無奈爬不起身,就著襠間熱情洋溢:“駙馬爺,就上回給您提過,來不及試演的那招‘天外墜’。您老瞧著還行不?”

“…你的凝功原來是這樣。”武登庸閉目一笑。

“見三秋啊,下回再打過,我可是不能讓你啦。給來這麼一下,沒準要輸哇。”見三秋苦著臉對正褲襠。

“駙馬爺,不是小人窯姐兒坐花轎,裝,怕是沒下回啦。您的對頭不是一般的硬,適才一撞姑嫂上炕,全睡了…

唉,我是說全碎了,境界起碼跌了三兩層不止。真不是給您添堵,您可千萬要硬朗呀,啊?小人這三五年內努力練回去,再給您演一回。”武登庸呵呵兩聲,吐氣虛渺,似無餘力與他說相聲。殷橫野料不到耿照一方,竟還藏有一名無限近三才五峰的高手,猝不及防,全力撞上,見三秋固是境界未穩,修為暴跌,不足出手前的五成。

殷橫野才被武登庸撞裂的新鑄功體更遭致命一擊,頓時全潰,即以神而明之的“陰谷含神”異能逆天而作,也絕不能在忒短的時間裡三度重鑄。

茫然望天的儒聖之首嵌在牆裡,喉頭一搐,慌忙閉口,咬了滿嘴硃紅,自嘴角汩汩溢出,冷不防“噗”的一聲噴出大蓬血霧,再止不住血嘔,整個人跌落地面,半天都撐不起來,面灰敗如泥堊,只有白多於黑的獰惡眼神兀自吐著不甘,半點不像將死之人。

耿照鬆了口氣,倚牆稍事調復,爭取先他一步恢復動手之能,了結此事。見他狼狽已極、多似獸而不似人的模樣,不由心生慨,咬牙喃喃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殷橫野竟能聽見,覆面的溼發之下嘴角微揚,雖然扭曲,仍能辨出是冷笑。少年一驚回神,掙扎膝立,本咬牙站起,風裡忽嗅得一陣悉的苜蓿幽香,清洌醒腦,令他靈靈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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