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選駙馬上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來人”君羽鬆開屍體,將情緒儘量調節平穩。應聲進來幾個宮女,她默聲吩咐:“先將含章殿的下人都召集過來,我有話問你們。”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宮人監娥們都跪了滿地,殿裡一時死靜,誰都不敢輕言造次。跪了許久,終於有個丫鬟憋不住了,哭著哽咽地說:“公主明查,我等並沒有害細柳,確實是她一時想不開,才尋了短見。”另一個也哭著解釋:“是啊,我們平待她也不薄,何必冒著風險去害她呢細柳這丫頭可好了,兩腿一蹬,竟害苦了我們”
“天地良心,確實沒有人她,說不定是她自己做了虧心事,才畏罪自盡的”君羽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道:“我說是你們害死她的麼蕪菁和雀兒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殿門重重合上,恢復了原先的沉靜,君羽將她倆拉起來道:“這裡沒有外人,細柳生前與你們最是要好,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雀兒
噎著擦了把眼淚,哽咽道:“我早上來偏殿灑掃,一推門就看見她懸在樑子上,可是前幾天還好好的,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異兆。細柳
子活潑,平
話也很多,就算有什麼煩心事,也不至於自盡呀。”蕪菁接過話道:“興許是有人訓斥過她,一時想不開才賭氣尋了短見。人死不能復生,公主也請放寬心,多賞她姐姐幾兩銀子,打發出宮去便罷。”君羽凝視著她說:“可是,你們真的相信她是自縊而死的嗎細柳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貓兒狗兒,你們以為幾兩銀子就能買得了人命,買得了安心嗎”入宮這些天,讓她
受最深的,莫過於人情淡漠、冷暖自知。這些宮女長期奴顏婢膝,時間超多小說閱讀書農在線書庫久了,連骨子裡都開始生出一種冷漠,彼此之間相互傾輒,當面親如姊妹,背地裡卻斗的你死我活。不能說她們有錯,畢竟要想在血染深宮中存活下去,必須有些非常手腕。可真當事實擺在面前,君羽卻真的後怕了。
她可以忍受明槍穿身的痛楚,卻忍不了這暗箭難防的世故人情。不管怎麼樣,細柳的死都跟她脫不開干係,這條人命是她欠下的第一筆債,生生世世都還不清。
啪啪,門上響起輕釦。外頭的人隔門喚道:“公主,陛下召您去觀鶴亭,正催促的緊哪。”君羽背過身去,抹乾眼角的淚痕,吩咐道:“把細柳安葬了,她的死先不要對外宣佈,能瞞細竹一天算一天。”換了正裝,由宦官引著,匆匆向觀鶴亭走去。彼時已到了立夏時節,十里平湖上浩淼碧波、蜻蜓款款,熱的風
面送來,吹得人渾身愜意。
一路走過曲折縈環的長廊。水榭平湖自兩側匆匆掠過,所經之處,必有拱守在廊道左右的宮人屈膝跪下,互相遞換個曖昧眼。
君羽覺得奇怪,不由攢緊眉頭問:“姜公公,父皇急著召我,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叫姜陀的太監將四周掃視了一圈,笑眯眯地說:“公主就別問了,咱家也不很清楚,總之是好事。”
“好事”君羽越發覺得雲裡霧裡,然而心裡藏著事,也沒興趣追究。
上了飛橋,便到了觀鶴亭,亭裡,四人端然靜坐,正前的孝武帝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淡的茶湯餘溫未散。合上蓋,他衝著對岸的人悠然笑道:“來了。”早有幾個侍女爭相打起簾籠。君羽頭進去,起裙子促膝跪下,口中喚道:“兒臣,叩見父皇。”孝武帝擱下茶盞,板著臉說:“這幾天閉門思過,你可有點長進”君羽垂著頭,低聲答道:“兒臣知錯了,望父皇原諒我一時鹵莽。”幾天不見,她似乎清瘦了不少,臉上面帶哀慼,兩隻眼睛紅腫腫的,像是剛哭過一場。孝武帝那天訓斥過她,就有一點後悔,今天又見她這副蔫樣,心中更是哀憐,怒氣早消了大半:“平身罷,你今天這麼老實,可是還在生朕的氣”見君羽不吭聲,武帝笑著將她摻起來:“好了,朕打那一巴掌不過是嫌你頑劣,還能真罰你不成來來來,父皇給你引見幾個人。”說完,武帝拉過她的手,指著那個絳紫官袍的老者說:“這位是左僕
王珣大人。”又指旁邊三人介紹“這位是琅
內史王國寶、這位晉陵太守殷仲堪、這位是鷹揚將軍劉牢之。”君羽雖不認識,也很規矩地施了禮,那些老臣都是油
般的人物,還禮之餘還不停地誇讚她。正在熱鬧之時,有個小黃門進來稱有緊急軍務。武帝問:“究竟什麼事”小黃門沒料到君羽在旁邊,
吐吐道:“北北府營傳來急報,說前夜裡水牢破閘,犯人淹死了大半”武帝瞥了一眼君羽,略有顧忌地問:“這麼說,蕭楷也在其中”小黃門將頭壓的更低:“奴才也不清楚,只聽北府營的人說,清斂屍首時,大部分都被泡的面目全非。蕭校尉恰巧又被關在水牢底,生還的希望很小。”
“死就死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武帝一揮袖,將通報的人呵斥下去。轉身端詳著君羽的臉,見她神情如常,並不像受什麼太大的打擊,便撫著她後背安
了一番。
“傻孩子,那蕭楷雖然臉膛長的標緻,人品卻不怎麼樣。以後你想要哪個年輕漂亮的美男子,朕都一定滿足你”今朝選駙馬下君羽頓時氣噎,怎麼都覺得好象在拉郎配似的。就算她不喜歡蕭楷,也不至隨便一個人就能替代吧。看來帝王之家不但人情冷漠,連婚姻都等同兒戲,從小在這種思想下灌輸,心理又怎能不扭曲。
正在尷尬間,王珣話道:“恕臣直言,常人家的兒女行過笄禮,都要談及婚嫁。臣看公主已過了初笄的年齡,陛下也該早作打算。”見他蓄意解圍,武帝遂也笑道:“正是正是,朕正是這個意思。不瞞你們說,君羽這副脾氣真不讓朕放心。嬌縱妄為,又愛任
胡鬧,也怪先前太寵她了。昨兒私底裡商量起她的婚事,也該收收心定一門親事才好。”
“陛下多慮了。”王國寶也笑著搭訕“公主金玉之體,尋常人家哪能承受的起。耽擱一年兩年的,也未嘗不是壞事。等覓好了合意的人選,再談也不遲。”這個王國寶情
猾,在正事上沒什麼作為,卻極會揣摩別人的心思。每每給宮裡送美酒美人,哄得孝武帝樂不可支,竟然給他了琅
內史這種肥差。借位爬上去之後,又暗中結黨營私撈了不少油水。
武帝笑道:“王家人越來越幹練了,也學了不少油腔滑調。朕看這個媒人,還要你們王家人來當。”王國寶連忙笑著應承:“這個自然,不知對於擇婿,公主心裡可有什麼尺度”沒想到他們竟來真格的,君羽耳剎時燒的嫣紅,半晌說了不出一個字。見她滿面通紅,顯然是被說中了心事,王國寶早已明白看經典小說來>書農書庫了八九分,於是又問武帝:“公主不願說,這可難為我們了,不知陛下可有什麼要求”武帝哈哈大笑,半晌才說:“朕知道像當年王敦那樣才能卓越的駙馬是找不到了,而且這種人太過跋扈,喜歡干預別人家事,朕也不喜歡。朕對女婿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像劉長真、王子敬這樣的人就最合意。”眾人一聽,都差點笑出來。這條件還叫不高他所提的三人都是晉室駙馬,只不過前者有篡權的野心,而後兩人較為怡情山水而已。況且他們幾人都是世家出身,又是朝廷重臣,到哪裡去找這樣合適的人選正在傷腦筋,一直不說話的殷仲堪突然開口道:“臣願意為陛下舉薦一個人,此人年輕有為,十分有魄力,而且與公主年齡相仿,當駙馬再合適不過。”
“哦不知卿所說何人”武帝笑問,眼底多了幾分玩味。
殷仲堪笑道:“正是宣武公之子桓玄。”這個提議簡直就是驚天炸雷,君羽剛掀開茶蓋,手一抖,瓷杯差點摔飛出去。眼前立時就浮現出那雙陰騭如鷹般的眸子。不得不承認,桓玄是年輕有為,而且長相絕對符合俊美。可是被那雙犀利的眼睛盯著,她除了覺得骨悚然之外,打死也沒有臉紅心跳的
覺。
武帝眉一挑,若有所思道:“桓玄是不錯,也深合朕的心意。只是他常年領兵在外,只怕會冷落了朕的寶貝閨女。”殷仲堪連連搖頭:“陛下這就錯啦。桓玄自小承襲了他父親的爵位,封為南郡公,也算得上世家出身,何況風姿秀美出眾,長得一表人才,即便是潘安嵇康在世,也不過如此。而且
通音律、才藝非凡,公主配了他才稱得上天造地設的一對。”武帝摸著下巴,顯然已被說動了心,殷仲堪繼續道:“陛下想想,他現在手握我朝幾十萬雄兵,位高權重,您就真的那麼放心朝廷要想招攬住他,靠的又是什麼桓玄家底殷富,尋常的金銀俗物哪能放在眼裡。如今局勢緊張,朝廷正是用人的時候,陛下派他去鎮守江陵,就不打算安撫一番若是把公主許配給他,以後都是一家人,您不也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武帝默然道:“可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為人君者豈能在乎這一點小痛,燃眉之際別說是公主,就是血您也要割捨得下啊”這話說的極有分量,連武帝也一愣,許久道:“朕倒也不是不願意,只是不知桓玄他心裡是怎麼想的萬一人家不情願,朕豈不是碰了一鼻子灰。”殷仲堪撫掌笑道:“原來陛下是擔心這個,實不相瞞,其實桓將軍早有求親的意思,只不過他面薄,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才託臣來表明心意,只要陛下答應這門親事,他不但願意領兵鎮守,而且揮師北伐、為我朝一統天下也絕不是難事。”武帝終於被說動了心,鬆口道:“既然這樣,朕也不好逆了他的面子。你幫朕查查哪天是黃道吉
,先把這事訂下來”
“父皇”君羽急忙截斷他的話,搖頭苦求“兒臣不想這麼早就走,我情願一輩子留在您身邊,侍奉左右,請您不要這麼快就打發我。”武帝拉起她道:“傻孩子,朕就算富有天下,也沒有把你留一輩子的道理。女兒家長大了,遲早叫嫁人生子,你和桓玄雖然生疏,子久了自然會磨出
情來,朕看他相貌英武,哪一點也不輸給那個蕭楷,成了婚指不定還真是件美事。”君羽見無效,膝下一軟,撲通跪到他腳前:“兒臣真的不想這麼早就成親,求您不要趕我走”說著眼圈一紅,伏身磕了幾個響頭。
見她執意不肯,武帝也被的得啞然失
,鐵青著臉問:“你心裡是不是還放不下那個蕭楷實話告訴你,別說他死了,就是活著也絕不可能。婚事上朕說誰就是誰,輪不到你來做主”眾臣尷尬不已,沒想到好好一件喜事,竟鬧得彼此不歡。對峙了許久,還是劉牢之出來解圍:“陛下此舉是有些草率,不如再考慮考慮。臣久聞琅琊王家與烏衣謝氏多風
才俊,右軍大人和謝太傅又是極博雅的人物。陛下若是能在他兩家中挑選出一位王孫公子,想必也不是件難事。”一番話可謂峰迴路轉,殷仲堪雖然嫌他多嘴,卻也不敢明著表現出來。這席間王珣、王國寶都是王家人,況且劉牢之也算陳述事實,並沒有誇大其詞,所以最後誰都沒有反對。
孝武帝沉片刻,緩和了臉
說:“罷了,這件事讓朕想想,王珣你先留神著點,等過了這個月,朕再給你們答覆。”君羽一聽總算長舒了口氣,然而心裡還是沉甸甸的,彷彿壓了個幾百斤的重擔。可眼下除了拖延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初訪烏衣巷上回到含章殿後,秉退所有人,偌大的宮宇裡變的空蕩蕩。黃昏驟然起風,淅淅瀝瀝地下起急雨。外頭有人叩門,她隔窗問何事,婢女回道:“方才蕪菁姐已經差人把細柳拖走了,埋在後院槐樹底下,公主還有沒有別的代”君羽只覺喉嚨一緊,整個
中憋悶的都快窒息。停了許久,她才平靜地說:“沒有了,你下去罷。”外面傳來窸窣地腳步聲,漸漸走遠了。
她沒有出聲,一時辨不清悲喜。空落落地坐了半晌,才敢擦去眼角冰涼已久的淚。咕咚一聲,涼風長驅直入,撲倒了鏡臺前的梅瓶。她走到大敞的窗邊,一任凜冽風雨吹開滿頭青絲。簌簌雨珠撲面飛來,氳溼了上的暖意。已經六月了,為什麼天還是這樣涼終於明白看經典小說來>書農書庫,這裡註定是不屬於她的世界。她不是公主,只是個冒牌的贗品。這裡每個人都低聲下氣,伏仰鼻息地對她,也不過是顧及皇權身份。身邊的所有人都只是陌生邂逅,僅僅一擦肩的緣分,就要匆匆逝去。
每個人都守在不同的地方,面對著不同的人生,各自在生死兩端寂寞盤旋。分明近在咫尺,卻好像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遠的讓人絕望。
她開始有點後悔,有點想家,有點想不顧一切地離開這個冷漠的地方。但是她有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這個沉悶的牢籠,再沒有一個可以安身的所在。真想像鴕鳥一樣把頭藏起來,埋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受打擾,可是逃避不了,每個人都要朝著未知的方向前行,無論前面是黑暗還是光明,是陰謀還是陷阱。
窗外風雨如晦,她蜷縮在巨大塌的一角,抱緊自己的身體,將臉埋進膝蓋裡。肩膀顫顫
動著,似乎在低聲嗚咽。她只顧著發洩,卻絲毫沒有意識到門外有人隔簾偷窺。
那人只在廊下站了一刻,見她哭累了沉沉睡去,才滿意地勾起角,旋身離開。
一聲清啼,天已經亮了。睡塌上的女子裹著羊絨毯子,翻個身從夢中醒來。
“公主,快醒醒”有人輕輕搖她,從夢中脫出來。君羽整開惺忪睡眼,正上一雙溫柔清亮的眸子。
蕪菁替她擦去額上的冷汗,關切地問:“夢見什麼了瞧您哭的這一身的汗。”君羽奪了手巾,揩去眼角淚漬:“哪裡哭了,只是做噩夢了而已。”她兀自笑著,眼裡像糅了一粒砂,酸酸的泛著疼。撐身站起來,走到窗前,一把推開雕花窗扉,陽光兜頭灑下來,刺得人睜不開眼。微風從她鼻尖上掠過,就像暮四月柳絮從枝頭墜落。君羽不自覺揚起嘴角,會心地笑了。昨夜的煩悶掃去一空,今天又是個新的開始。
“公主”一聲輕喚,讓她從沉湎中醒悟過來。